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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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藏在身上哪一处地方,才能永世不忘。” ——《心脏》 1 陈金默看着高启盛,他站在那里像幅画。 高启盛看着陈金默,像陌生人又像是旧相识。 “默。。。哥?” 他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搜寻半天,然后顺着唐小虎的叫法生疏地喊他。 陈金默的手在口袋里捏了两把,才伸出来回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听我哥说,当时在船上是你陪我,还差点害的你送命,”他握手的力度很虚,却捏着忘了松开,“之后没见过你,所以让小虎哥带我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高启盛这种眼神他很不熟悉,好像眼前隔了一层雾。 “啊,是没见过。你的事,我听说了。” “嗯。” 然后沉默,都清楚高启盛瞒着他哥大老远要来见他是为了什么,可是谁也不愿意捅破窗户纸。唐小虎尴尬的咳了两声,刚好接到了客户的电话,催高启盛饭局要到点了。 他的告别还是简短,朝陈金默微微勾了一下嘴角点点头就算说过再见,然后头也不回地钻进唐小虎为他打开的车门里。唐小虎通过后视镜看他,知道他那个表情是又在想以前的事情,忍不住提了一句别想了,想也想不起来。 高启盛戴上墨镜,他说小虎哥我没想,你们都不让我想。 那天晚上陈金默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手里握着床头柜上台灯的线,开关捏在手心里开了又关,狭小的卧室亮了又暗。那年的事情之后,陈金默依稀听过关于高启盛的一两件事,之后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没想过会再见面。 高启盛站在酒店房间的窗边,手指在冰冷的玻璃上缓慢敲击。那年之后所有人都说陈金默和他无关,他避开高启强的视线终于见到他,好像有点明白高启强这些年为什么对陈金默这三个字讳莫如深。不过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看过来的时候却可以让他呼吸窒紧,像是海水倒灌进心肺。 “默哥,”高启盛背后是远处山脉的暗影和满天繁杂的星光,让他即使想回避也没办法收回目光,“你这次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吧?” 他低下头去看船尾的水流,“不知道。不过你哥肯定会再送人来。” 高启盛在船尾盘腿坐下,也去看水流。 “嗯,你也巴不得走了,为了瑶瑶,为了我哥。” 晚风一点点吹起来,带着船跑,水花的声音和风声混合在一起。高启盛没有听到陈金默的回话,他猜陈金默不是不理他,陈金默只是没听见。 可惜这些事情后来只能住在陈金默一个人的脑海里,高启盛也只能偶尔从别人嘴里了解,真真假假。 陈金默那晚之后就坐船回了京海,动手前一夜高启强却从医院的内线那里知道李宏伟已经死了。于是行动取消,高启强连夜派人去海上接他那心心念念的弟弟,可惜高启盛没能等到来接他回京海的船。 被派来的小艇刚能看清高启盛所在那艘船,就看见船尾坐着一个人,面朝下轻飘飘地栽进了水里。高启强的人身手都不错,把他捞起来没花什么功夫,可是或许是小高总身娇体弱,捞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再抢救过来的时候已经几乎白纸一张,记忆里缺了那段上船逃亡,也缺了陈金默。 高启强或许是生气陈金默没能看好他的宝贝弟弟,又或许是在高启盛昏迷的时候知道了什么,他在事后把陈金默打发到另一个城市。陈金默从此变成高启盛耳中三个陌生的音节,只代表了这段混沌的逃亡往事。 2 高启盛这次好不容易借着扩展外地市场的由头溜出来,以为只要见到陈金默一眼就会什么都想起来。唐小虎看他头痛,就在饭局上替他挡酒,被灌得东倒西歪,他这个做老板的倒是好心替下属开车,把人送回酒店就摸了钥匙往陈金默那里跑。 陈金默打开家门看见他也没有惊讶,倒像早就猜到他会来。想张嘴问一句怎么有我家地址,可是想想小高总要什么得不到。 人进屋了之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起来主人是正准备睡下,在收拾屋子,他就看着他收拾,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 “我哥说,你有个女儿?” “瑶瑶。” “哦,瑶瑶。。。瑶瑶平时喜欢干什么呀?” 陈金默在洗碗,背挺得很直。 “默哥你会做饭?” “会。” “在船上的时候你是不是经常给我做饭?我不会做。” 陈金默回头看他,眼里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你别多想,我就是随便猜猜。” 很明显没有唬弄住对方,陈金默转回头接着洗碗,没有回话。 “你。。。搬过来这儿有三四年了吧?还习惯吗?” “还行。” “没想过要回去?” “没。” “为什么搬过来?” 对话再次中止,陈金默关停了水站在水池边,看着高启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要是想问当时在船上的事,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我总干活你总闲着,然后我被你哥叫回来了,就这么简单。” 坐在小板凳上的人讪讪地保住自己的肩膀,头缩下去,缓慢地开口。 “默哥,我为什么要跳海?” 那头是很长的沉默。 “不知道。你要是哪天想起来是为什么,也告诉我一声。” 紧接着是水声,陈金默转回去继续洗碗。 高启盛又问他,“你为什么要走?” 那头依旧不说话。 高启盛伸长了腿在小板凳上摇摇晃晃,又随便问些乱七八糟的话,陈金默很少回答。高启盛猜陈金默不是不理他, 陈金默只是没听见。 高启盛猜当时在船上,他是不是也总这样坐着,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而陈金默就听不见似的忙他自己的事。 “默哥,你再讲讲瑶瑶呗,你不是说她成绩不错吗,中学打算上哪儿啊?” 陈金默在甲板上忙着晒刚洗干净的衣服,高启盛坐在小板凳上摇摇晃晃看他干活。在这之前他已经得吧得吧说了半天的话了,陈金默很少才会回一句,只有问到瑶瑶的时候,才会多说一点。 可是这次陈金默没回话,他用力抖了抖手上的湿衣服,手劲大的似要把衣服扯断。 中学,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女儿上中学那一天。 “瑶瑶平时喜欢玩什么呀?等回去了我得给她送点礼物,谢谢她爸爸陪我逃命。” “瑶瑶。。。喜欢放烟花,可是后来城里不让放了,”高启盛发现陈金默只喜欢聊和瑶瑶以前的事情,不喜欢聊以后,“以前还喜欢弹钢琴,我那时候嫌钢琴课贵,没给她报。” “嗨,现在补也不晚,回头让瑶瑶去我哥家里跟高晓晨一起上钢琴课,高晓晨那个脑子都能考上五级,瑶瑶比高晓晨聪明,肯定学得快。” 陈金默又不说话,他在沉默里晾完了衣服,又蓄了水修了电灯烧了饭,一通忙完天已经擦黑。他要喊高启盛吃饭的时候才想起来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听见这小子呱噪了,心里一懔跑到船尾找他,看见他坐在船舷上看海,眼镜抓在手里。 “你坐那儿危险。” “哦。。。”他愣了半天才说话。 “默哥,我们会死吗?” “吃饭。” 陈金默看见他颤着手把眼镜又戴回脸上,“你会为了瑶瑶死,是不是?” “说这个没意义。” 陈金默转身进船舱盛饭,高启盛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进来。那天高启盛难得地安静,连到了要睡觉的时候都没有缠着他要zuoai,陈金默也没问,反正自从上船来,几乎每次zuoai都是高启盛主动。陈金默在此之前对于cao男人这件事都很不理解,甚至刚开始几次如果不是高启盛死皮赖脸地钻下去舔,他根本都硬不起来,不过已经憋在船上了,偶尔发泄一下就发泄吧。 陈金默端起吃过的碗盆出去洗,高启盛就还是坐在小板凳上看海。 刚上船的时候他喜欢抬头看星星,城里孩子没有看过没被城市灯光污染的星空,总是大惊小怪地哇上半天。可是过了几天他就不看了,换成低头看海水,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黑漆漆的海水他总能看上一两个钟头。 高启盛低头看了会儿海水,然后进船舱睡觉。陈金默进来的时候高启盛已经睡着了,怀里抱着一个枕头。 船很小,只有一张床,两人要挤。高启盛的习惯,怀里不抱点什么睡不着,有时候抱件衣服,有时候就抱陈金默的枕头。陈金默就会趁他睡着把枕头抢回来,半夜再醒过来就发现换成了自己的胳膊被他抱着。 陈金默把外套折成枕头,轻手轻脚躺下去。躺了半天还是睡得不习惯,把高启盛怀里的枕头抽出来枕在头底下,任命似的把胳膊递给他。 3 唐小虎着急忙慌地赶到陈金默家的时候,刚好撞上高启盛出来,他差点直接跪下。 “祖宗,我带你见过默哥本来就够我死八百回了,你私下还跟他见面。让老板知道我真的死定了。” 高启盛站在原地整了整腕表,终于问他:“为什么我不能见?他如果真的只是带我在海上躲了几天,那为什么都不让我见?” “你还要问什么呀?强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跳海,还有。。。他。。。”他把腕表调了又调,长长出了口气,“算了。” 还有为什么他别的都记得,就偏偏忘了他。为什么他看过来的时候,可以让世界倾倒。 过了几天高启盛果然还是又回来找陈金默,这次唐小虎没有拦。他甚至还买了瓶酒,让高启盛灌下去壮胆。高启盛顶着黑眼圈谢谢他,然后脚步踉跄地去敲门。 他这次没有客套或者支吾,直接问陈金默喜不喜欢放烟花。 “什么?” “我昏迷的时候总是做梦,梦到我在船上放烟花。然后很多年没做过了,这两天看见你就又做了。” “喝酒了?” “你回答我。” “不知道。” 陈金默垂着眼睛,高启盛迷迷瞪瞪盯着他,可是等了半天也是个闷葫芦。 “你是不是总这么闷啊,你这样的也有女人愿意跟你生孩子!” 高启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站在门口歪着脑袋看他,胸口还是那样海水倒灌的窒息感,脑海里还是那样的一片空白。他看着陈金默皱起眉头,突然觉得闷葫芦这么看起来还蛮好看的。 他咽咽口水。既然现在的自己觉得他性感,那以前在船上的自己应该也会这么觉得吧,在船上那么长时间,说没做过也不大可能。那再做一次,说不定能有用。 他决定试试,于是抓过陈金默的衣领亲他。 被推开,他又粘上去,好像自己居然对这个套路很熟悉,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陈金默敏感的地方,于是很快还是被他压到了床上。 刚喝了酒,身体有点反应不过来,所以有点干,陈金默刚进来的时候疼的他直抽气。可是更深一点的地方好像记得什么滋味,自作主张地把陈金默往里吸。然后他随着陈金默的浪潮起伏颠簸,好像在船上,耳后就能听见水流声。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什么都记得却又想不起什么具象的东西,他闭上眼睛皱起眉的样子好痛苦,然后终于睁开对上陈金默的眼睛,问他我们以前在船上是不是做过。 “没有。” 这次陈金默回答地很快。他还是波澜不惊的语调、垂下的眼睑,高启盛晕晕乎乎,扶住他的脸想要看他的眼睛再仔细一点。被扶住脸的人坚持不了三秒钟就明显地烦躁起来,把他翻了个身头压进床单里,从后面cao。 “没做过!” 他语气和动作一起粗暴起来,发了狂似的越来越用力地往里进,把高启盛弄到跪不稳。等到他结束了才发现身下的人一动不动,伸手过来扶他的脸,摸到一手的水。 后来高启盛还是一无所获,踉跄地离开了陈金默的家,海水倒灌的感觉溢满了整个胸腔,他只有打开陈金默家门的那一刻才好像又能呼吸。他扶着墙喘气,周身袭来的恐惧像是海水压迫,无法消散,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刚才陈金默做完,才有心思问他哭什么。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听见陈金默恶狠狠的声音泪腺就直接被刺激到。 “船上,真的没做过?” “说了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熟练?这个疤是怎么来的?”他伸手摸上后颈的一圈牙印,那年刚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印记还很新鲜,过了这些年早就淡化成一个月牙。 “不知道。” “我为什么跳海?” “不知道。”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都不愿意让我想起来?” “有时候想不起来更好,你要是想起来说不定会后悔。” “。。。为什么我每次看你的时候,都觉得。。。” 两个垂着睫毛的人,沉默着相对了一会儿。 “都觉得,我要死了。。。” 他听见陈金默吸了一口气。 “你找我做,还是为了问这个?” “那你跟我做又是为了什么?在船上的时候又为什么要和我做?” 陈金默又低下头不说话。也好,算是默认了他们曾经做过爱,可是高启盛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涌上一股莫大的悲凉,海水又灌进来,他慌不择路地胡乱穿上衣服逃了出来。 为什么要和他zuoai?陈金默看着身边熟睡的面孔也想不清为什么。 发泄罢了。 他揉揉脑袋,可还是烦闷。船舱的空间实在太小太挤,他怎么躲也躲不过,躲不过高启盛那双泛着红的眼睛,也躲不了他凑过来抱自己的胳膊。 于是他决定要再躲远一点,第二天几乎一整天没和高启盛讲过话,然后第三天,第四天。高启盛气得甚至不再找他zuoai,还忍不住骂他:“闷葫芦,也不知道黄翠翠怎么看上你的,你这样也有女人愿意给你生孩子!” 后来两人偷偷跑到岸上买补给,小卖部里陈金默忙着扛桶装水,高启盛手揣兜站在马路边上踢石子。 “我要买这个。”高启盛指着货架上的烟花棒。 陈金默脸上难得地有表情,不过不是什么好看的表情,很臭。 “有病?” “想要。” “没钱。” “不贵,两块钱一盒。” “不买。” “你不是说瑶瑶喜欢烟花吗?” “你又不是瑶瑶。” 然后陈金默在高启盛脸上看到了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好像他整个人被抽空了,最后只剩空荡荡的眼睛失了焦。他也不知道和高启盛对视了多久,然后那个人就垂着头自己走回了船上。后来陈金默搬东西做晚饭,都没见他从船舱里出来过,也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吃完晚饭,陈金默照例去刷碗,高启盛照例跪着拜佛。等陈金默刷完碗回来看见人不见了,出去果然就看见他又坐在船舷上看黑漆漆的海水。 他冲上去把他拽下来,“你不要命了?” 高启盛手里的眼镜被摔在地上,他看也不看推开陈金默,趴在地上找眼镜。陈金默比他这个半瞎的人先找到,可这是陈金默第一次在zuoai以外的时候,看见高启盛那双没戴眼镜的眼睛。他把眼镜在手里握了有一会儿,才告诉高启盛找到了,然后递给他戴上。 “不要坐那上边了,会摔水里。” “我要是摔海里,你不是应该高兴吗?要保护的人死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你哥会杀了我。” 他还是那副被抽空的样子,松松垮垮地跪坐在地上冷笑。陈金默站起来走开,他头又垂下去。过了一会儿陈金默又回来,蹲在他面前,递给他一个细长的纸盒子。 “正好剩了两块钱。” 高启盛把潮软的纸盒捏在手里,上面印着劣质的烟花图像。 陈金默点燃一根递给他,烟花把两个人眼角的水光照亮。他看着陈金默,突然觉得他还是不要给自己买这些东西比较好。 那天晚上高启盛终于又缠着陈金默zuoai,他灌了两口便宜白酒,比以前放纵。趴在陈金默身上捧着他的脸吻,舌尖含到嘴里不舍得放开,四肢都缠在他身上推都推不动,一个劲地喊默哥默哥。陈金默不理他,陈金默嫌他喊默哥喊得烦。 以前还好,这家伙被cao开了之后软绵绵的,哥字的尾音轻巧地上挑,好听的。可是后来发现高启盛经常睡不安稳,从梦里哭醒的时候也总嘟囔不清地喊什么什么哥,管他喊的是谁,反正不是陈金默。陈金默想想才发现其实这家伙管谁都叫哥,小龙哥小虎哥,要是换了个人陪他上船来,说不定也是是软绵绵地上挑着喊别人哥。那之后他就不喜欢高启盛在挨cao的时候喊自己默哥了。 这时候高启盛叫得越勤他就越不愿意搭理他,直到他把脸凑上来埋到他怀里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这个人早就一脸的水。 “哭什么?”他停下来给他抹眼泪。 “默哥,”他已经哭得接不上气,“我怕要死了。” “不会死。” “会的,我死了,死着活着都一样,”他又重新把脸埋回他怀里,“为什么不让我死。” 陈金默的手指穿过他后脑的头发,把他再更往自己怀里按,“你不会死。” 那天夜里陈金默一直没有睡着,胳膊被身边的人紧紧抱着,有点发麻。 高启盛依然很难睡安稳。他毛病很多,要睡在角落、不能有光、要有东西抱着,可就算这样他还是经常从梦里哭醒。陈金默曾经很多次被他吵醒,嫌他哭得烦,侧过身把手绕到他背后轻轻地拍。 高启盛一个离家的孩子,不过是需要一些慰藉,如果拍几下就能换自己睡一夜好觉,那他也不介意,所以他也总是在高启盛睡着之后就立刻把他松开。一个被当作抱枕,一个被当作性爱玩具,各取所需,就停在这里很好。 高启盛有一次问他是不是跟瑶瑶那儿练的,这么会哄人睡觉。陈金默顿了一会儿,说是,哄瑶瑶睡觉练的。 4 后来高启盛很多天都没有来找过陈金默。他是来陈金默的城市短期出差,可是要谈的事情也没怎么谈成,因为他总是醉酒,白天醉酒,晚上做噩梦。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才终于又去敲了陈金默家的门。 依然是唐小虎开车送的他,或者说这次是唐小虎把他拉过来的,大概是因为他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毕竟唐小虎在前一天晚上发现他缩在酒店房间的地上打着冷战说梦话。临下车前唐小虎很踌躇,于是他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当作安慰,他说小虎哥你在这儿等我就好了,很快的,我只问他两句话。 也不知道他往陈金默家走的时候在想什么,反正陈金默在窗边就看见他在楼下走得踉踉跄跄,还一个没踩稳扭了脚。陈金默把他拎回家里放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给他的脚腕抹油,高启盛又变回了像第一个晚上一样,一直不说话,可是似乎又能感觉到他和之前不一样。 陈金默刚捏着他的脚腕没按几下,高启盛就问他,这次问得更直白,直接把陈金默问愣住了, “在船上的时候,我是不是爱过你?” 不止是脚腕上的手,就连喷在小腿上的呼吸也都一起停了。高启盛坐在沙发上,只能看见陈金默低着的头顶。他好像猜到陈金默这次不会说话,所以也收起呼吸静静地等他。 这次的沉默比以往每一次都要久,等到他屁股都坐疼了,陈金默才开口, “没有。” “那你呢,你有没有。。。” “没有!” 这次是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高启盛缩起肩膀垂下头,没有再说话。陈金默替他抹完了药,站起来才看见他的神情,不知怎么就想起当初买烟花棒那天,当时自己不肯给他买,他也是这副样子,好像被抽空了。 他垂着头,陈金默能看见他露出的后颈,上面那块淡淡的月形牙印。 高启盛慢吞吞地把鞋袜穿好,又慢吞吞地扶着墙站起来。 “我明天就要回京海了。”他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气说这句话。 “嗯。” 他还是低着头,做什么都慢吞吞的。拿起外套,抖开穿上,挪到门边,迈出去。 “小盛。” 他回头。 “你。。。一路顺风。” “嗯。”他的告别依然简短,朝陈金默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就算说过再见。 “默哥,你这次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吧?” “不知道。不过你哥肯定会再送人来。” 高启盛在船尾盘腿坐下,看水流。 “嗯,你也巴不得走了,为了瑶瑶,为了我哥。” 晚风一点点吹起来,带着船跑,水花的声音和风声混合在一起。高启盛没有听到陈金默的回话,他猜陈金默不是不理他,陈金默只是没听见。 高启盛坐在船头把自己蜷起来,他知道明天陈金默就要走了,去送死。他听见身后陈金默钻进船舱里收拾包裹,动作很麻利,应该很迫不及待吧,能死得其所,还能摆脱自己这个累赘。 他伸手摸进口袋,里面有那个纸盒,陈金默可以为了瑶瑶和他哥去送命,给自己的却只有一盒两块钱的烟花棒。每放一根他都仔细数着,现在只剩最后两根了。这么贱,他却摸了又摸,也没舍得再点燃。 那天晚上高启盛还是一直做梦,突然从梦里睁眼,看见陈金默正在看自己。于是这么贱,他还是凑上去,问他要不要做。 陈金默不说话,他明白陈金默不愿意,陈金默从来不愿意和他zuoai。陈金默嫌麻烦,陈金默嫌他没完没了地喊他默哥,陈金默嫌他直白的眼睛总盯着他不放,陈金默嫌他过量地想接吻和流泪,陈金默嫌他天真地把zuoai当作什么承诺,甚至第二天总会一脸期冀地粘着他。 可是陈金默天一亮就要走了,他和陈金默不会有第二天了,所以他贱的像口袋里最后两根烟花棒, “没事,我答应你明天就把这些都忘了。你回去见你的女儿,我在这儿。。。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类话曾经也说过好多次:“默哥,你和我做吧,我保证第二天就忘了,不烦你。”然后陈金默总要盯他的眼睛确认一会儿,才翻身上来扒他的裤子,他在黑暗里忍不住笑。 他从来不屑于向别人求什么,可却愿意以忘记为筹码,求陈金默把自己当性爱娃娃用一次。 不过这样求来的性爱很少有快感,他总是被弄得很痛,陈金默也很少给过他真正想要的温暖,甚至连手通常都只愿意搭在他的腰上。可他依然愿意一遍遍地贴上去问他要不要做。因为除了zuoai,他没有别的机会可以让陈金默的体温嵌进自己寂冷的身体里,也没有别的办法把自己扔进渴望的海底漩涡。 他向来骄傲,不过独行于海面就像独行于荒漠,这朵枯萎的毒蔓急切地攀附一切可攀附的东西,去索求一点灌溉。 现在,他脸色白得像鬼,眼前看见的,是过往里每一次陈金默躲避厌恶自己的样子,“反正关于你的事,我一件也不想再记得。” 然后那是陈金默第一次主动zuoai。他话刚说完陈金默就扑上来咬他的嘴唇,让他喘不上气。他被翻过身压进床里的时候泪腺失守,满脸的泪全部蹭到枕头上。陈金默麻利地扒掉他的裤子,进来得又快又狠。他觉得自己像个慰劳将要上刑场的罪犯的妓女,任由他在自己身上,像曾经无数次一样发泄欲望。 很疼,不过他咬着嘴唇一声也不吭。反正都习惯了,陈金默一天也没有疼过自己。 陈金默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这次回去凶多吉少,把所有恨意和恐惧全都发泄到他这个始作俑者身上来。他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起来,恶狠狠凑到他耳边, “行高启盛。那你把我忘了,忘干净点!” 然后他咬他,咬的好重好深,可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直到后颈有液体滑下来,他才知道那里被陈金默咬破了。可是他也无所谓,甚至弓起了背想要陈金默继续咬他。 “我答应你,”船舱里一片漆黑,“反正我也要死了。” “对不住啊默哥,还是让你为了我死。” “不是为了你。”陈金默忙着cao,连话都说得快。 “对,”泪珠顺着他笑起来的眼角滚出来,话语被撞击和哭笑弄得稀碎,“不是为了我,从来都不会为了我。。。就算你都知道我,我对你。。。” “陈金默,”他突然往后扭身,按住他压在自己腰上的手,“那你呢?你对我,有没有过?” 黑暗里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只有小床吱吱呀呀。他想陈金默不是不理他,陈金默应该只是没有听见。 “没有。” 陈金默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回枕头里,腰下的力度发了疯一样,像要硬生生把他折断在怀里。什么为了谁,什么有没有,都他妈要死的人了,还问这些废话。他实在嫌高启盛闭不上嘴的烦,早知道就不该cao他,每次都是,做之前答应的好好的,做着做着就流着眼泪问他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默哥,”这次做完,高启盛果然没有像以前一样粘着陈金默,他甚至没有把自己蜷起来抱住什么,他只是面朝上躺着,“默哥,你一路顺风。” 第二天他睁眼的时候陈金默早已不在船上了,他在船上前前后后饶了两圈,像是在找陈金默,却没有开口喊他的名字。之后连着两天,他握着那个装着烟花棒的包装盒没有松开过。他一直不撒手,那最后两根烟花棒就受了潮,以至于等到他终于舍得点的时候,几次都没点燃。 他坐在船舷上,陈金默很早就不许他坐在那儿了,可是现在陈金默不在。陈金默或许已经死了吧,不过无所谓,死着活着都一样,上天堂下地狱也都一样。毕竟陈金默如果死了,事情大概也就已经败露了,那他也没有什么苟延残喘的必要。 他颤着手点了好几次才把烟花棒点燃,可惜没什么意思,或许是因为这是白天,夜里再绚烂的火光,到了现在只是暗淡。烟花棒很短,所以他从来不是很喜欢,因为每次点燃之后就只会看着它的尾部,想着它还剩多少可以燃,然后总在一转瞬,那一点火花就没了。 要是这样,那倒宁愿没有,宁愿从来没有点燃过。他想起那天陈金默还是给自己买了这盒烟花棒,那时候也想,宁愿陈金默没有给自己买过。 白天里的火花看起来很微弱,也是一转眼就烧完了。陈金默唯一给过他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存了很久的东西,一瞬间就没了,暗淡又短暂。他把黑焦焦的烟花棒残躯扔到脚下的海里,然后是眼镜,最后是他自己。 海水涌入耳朵的声音很吵,他却觉得宁静。他大口地把水往胸口吞,冰冷的水从口鼻和后颈新鲜的伤疤一起灌进去,经过心肺那一圈,再呛出来的时候就是热的。他想怎么这么凉的海水都能被捂热,陈金默却不能,自己也不能。那些深夜里相拥的怀抱再暖,第二个早晨醒来,也会随着陈金默拉长的距离凉掉。大展宏图时梦到过的未来再热血激昂,现在也只是哥身上一团冷硬多余的瘤。 5 高启盛站在酒店的停车场,等着唐小虎把行李箱往车里搬。他穿的合身的棕色西装,一缕头发没梳上去,扫在额角,还是像画一样。 “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有事问你,高启盛,”陈金默向他迈近,把他逼到墙角,“想起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他梗梗脖子,“没想起来。” 他更贴近,近到要低下头看他,“不是说,你想起来了,就会告诉我你为什么跳海?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来我家试探我?” “我说了,我没想起来什么,更没想试探你什么。” 陈金默哼笑,“从京海跑过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想起来,难道现在不想了?” 他仰视的头低下去,眼睛对着的是陈金默的胸口,眼神却像在看很远的地方。 “想不想的,都一样。就像我跳海的时候,死了活了,还是失忆了,都一样。” “默哥,你说我既然跳海,那我那个时候一定很难过,那么难过的事情,还是不要想起来比较好。” “反正,你们都不愿意让我想起来嘛。” 他头低着,陈金默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后脖颈上那块疤,和他剧烈起伏的躯干。他冰凉的指尖蜻蜓点水一样触上去,明明当初那么想让他把自己忘了,却又偏偏要留给他一块疤。 他像触电一样弹开陈金默手指的碰触,“我觉得你说得对,忘了反倒是件好事,想起来了,就后悔了。” “小盛。”不远处唐小虎已经为他拉开了车门,看向陈金默的方向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 他在高启盛往那里迈步的时候抓住他的胳膊,他没办法让他走。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用命替这家伙换回来的命,在他眼里居然这么一文不值,可以转头就拿过去跳海,拿过去遗忘。 “为什么跳海?” “因为烟花棒,放完了。” 高启盛头也不回钻进车里,窗外的画面开始倒退。唐小虎透过后视镜看他,他取出墨镜戴上。他说小虎哥我没事,我听你们的话。 墨镜给世界换上一层暗淡的底色,他有些眩晕,好像那天海底的浪潮还绕着他旋转。他想陈金默应该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是怎么在那片空旷的海上过完了人生最后两天。永远颠簸的海面上,连一个脚印也留不下,陈金默也就这样不留痕迹地走了。 陈金默应该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离开他的家。他撑着墙最多只能走到拐角就蜷在了地上,冰冷的海水又一次顺着后颈的咬痕往心口灌。几年前涌进来的海水还能被胸膛捂热,可是现在连胸口都被倒灌的回忆凉透了。 唐小虎蹲在他面前给他披上外套,他撑不住抵在他肩头,带着漫腔的海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唐小虎说,早跟你说不该来了。他嚎啕地像个溺水濒死的人在恐惧地大口呼吸。他想他是该来的,毕竟不来这一趟怎么试着死心。陈金默确实从来没有过,没有一天疼过他,没有一次动过情。以前也不是没问过,结果都一样,可是还要问多少遍才能真的放弃。 可是陈金默知道,不过他也无所谓。 他昨晚满不在乎地站在窗边看他跪倒在地上,就像他今天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离开视线。他知道高启盛永远都只会是高启盛。他在这里再挫败,也可以转头就坐着车回去做他的小高总,就像当初在船上再无措彷徨到要丢弃尊严去攀附唯一的依靠,但只要他想,撒撒娇也就可以有船接他回去。反正总有那么多人疼他,有人愿意深夜了也在外面等他给他披外套,有人愿意让出肩膀给他撑着哭,有人愿意被他粘着软软地叫哥。 总之陈金默不愿意,这么多年了,还是听见他喊默哥就嫌烦。 “默哥,默哥?” 陈金默刚要睡着就被叫醒,蜷缩在旁边的高启盛蹙着眉湿漉着眼,可怜巴巴的样子他也没办法发火。 “还晕?要晕船药?” “不是的默哥,我睡不着。” 陈金默咂了一口,不耐地想舒展一下身子可是没地方。船上的床本来就小,高启盛这家伙还一上来就发烧,迷迷糊糊地就把自己蜷成个虾米,陈金默能睡的地方就更小了。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高启盛,鬼使神差地,生生忍下了发火的欲望。以前总是见他光鲜亮丽盛气凌人,不知道高启盛还有这样垂着刘海泪眼盈盈的样子。他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已经没之前那么烫了。 “想家?” “嗯,第一次离我哥这么远。” 陈金默在黑暗里看着船篷,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两人也曾一起出过差,也一起离开过家,可是这样没着没落杳无音讯的出逃都还是第一次,第一个夜晚,总会格外难熬。 “默哥,你想不想瑶瑶?” 陈金默还是看着船篷,再张口的时候已经有点哑,“瑶瑶很懂事。” 高启盛无声地笑笑。 “那如果,有一天瑶瑶也像我这样,犯错。。。你会不会怪她?“ 陈金默心想瑶瑶可比你乖的多,犯不了你这样的错。可是话到了嘴边,就成了:“我永远是她爸爸。” 这次高启盛轻轻笑出声。 “真好,我没有爸爸,只有我哥。” 他把自己蜷得更紧一点,连头都弯下去。陈金默又被他往床边挤了一点。 “启盛,”或许是想到女儿,他突然郑重地转头面对他,“你哥要是怪你,就不会派他最好的杀手来保护你。” 高启盛抬头看他,黑暗里只能看见一点轮廓剪影,不过这也够了。他说谢谢你默哥,谢谢你保护我。 陈金默在那第一晚就发现了高启盛喜欢抱东西睡的习惯。他先是把一件外套折起来抱怀里才睡过去,可是睡梦里刚动了两下衣服就散了。第二天睁眼,陈金默就发现自己的胳膊被高启盛抱着。他发了一夜的汗,陈金默的胳膊被他抱的汗津津的,但所幸他烧退了。 6 陈金默再次辗转回到京海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他站在门前抽烟,抽了半包。窗户里面的灯还亮着,可是他还是没有上去敲门,高启盛总是睡得轻。他想要不还是明早再来,或者要不还是转头回火车站。 正要再点燃一根烟的时候,门就开了。 “要抽烟,别在我家门口抽。” 陈金默只有那年在船上的时候,见过高启盛垂下刘海的样子,后来高启盛来找过自己那几天,都是和曾经的小高总一样,西装领带背头,一丝不苟。可是现在他穿着松垮的棉质睡衣,薄薄的刘海遮住眉尖,站在那里像幅温和的画。 曾经在船上,高启盛也在半夜垮着发薄破旧的t恤,松散着刘海,抱着枕头,慢吞吞地从船舱里走出来找他。 “默哥?怎么出来了?我醒来没看见你。” 他抬手揉眼睛,宽大的衣衫领口顺着动作滑下去,露出一截锁骨和胸口,月光下白盈盈的。 可是现在高启盛没有像曾经一样嘟囔着嘴巴,牵着他的衣角回去睡。他只是抱着胳膊,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想问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不重要,对于你来说,我应该没有想起来,所以不重要。” “重要。为什么偏偏是最后一天晚上,来问我有没有。。。” “就是因为我问过了,我有答案了,所以才不重要。” 果然是这样。 可惜当时,陈金默知道的迟了一步。偏偏要是在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没有、目送他在自己家楼下崩溃到直不起身之后,才在自己家茶几下看到那盒藏了很多年的烟花棒。这些年偶尔思绪翻滚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点燃一根,燃尽的黑棍也被他放回盒子里,存起来。很久没碰过了,差点忘记了里面只剩最后两根。 他又一次在昏暗的橘色火光中坐了一晚,依然搞不清楚高启盛到底喜欢它什么,喜欢到在船上那段时光总是宝贝地捏在手里,点燃了就怔怔盯着,直到火光把眼睛燎出泪水。 给他买了烟花棒的那天晚上,他缠着自己zuoai要得特别厉害。伸出手来要抱,他不碰他,他就自己揽着腰抱上来,脸埋进他胸口,不停地叫他,默哥默哥。 甚至到了第二天天亮还是那样,默哥默哥。 陈金默想到这里,扔下手里最后一根烟花棒,揉揉酸胀的眼睛。 那家伙实在烦人,也不知道是天真还是傻,每次跟自己做完就像得到了什么告白或者许诺一样,各种压不住的东西像泡泡一样往外冒,搞得自己总要费尽力气跟他拉开近距离,才好躲过他那些过剩的表达。 可是后来想想,最开始天真地把zuoai当作什么承诺的,好像是他自己。船上高启盛第一次凑上来解他裤子的时候,他慌忙拉住他动作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他们不可以。“我就是一个替你哥干活的,还有女儿。你玩玩就能回去当你的少爷,我不行。” 高启盛的面孔笼罩在黑暗里,他只能听见他不自觉闭住的呼吸,和后来轻飘飘的一句,“那就玩玩嘛,谁当真?” 那就玩玩。 他玩得简单干脆,甚至连灯都不用开,漆黑一片里看不清是谁在挨cao才最好。可是后来高启盛玩不起了,他就只能躲。 不过现在高启盛不在了,他却还是在躲。 高启盛被救起来之后昏迷,他却偏偏在高启盛刚醒来的时候离开他的病床。高启盛如他所愿地把他忘了,他却还是躲到另一个城市。高启盛不会再缠着他要放烟花棒,他却还是把纸盒子牢牢地藏在茶几下面。如果当初他躲的其实不是高启盛,如果当初玩不起的也不是高启盛。 以前以为高启盛是把他藏得太浅,才会这么轻易把他忘了,但或许只有把他忘记,高启盛才能把他藏得最深。 “你还没有问完。你那天不是还问过我为什么要走?你是不是一直都想问我,我当时去送死,是不是只是为了瑶瑶和你哥,”他一直仰着头看高启盛,现在站到台阶上直视,从他背后射过来的光才柔和了一点, “不是。” 高启盛愣神到四肢都失去了知觉,甚至下唇被他含住也恍若未知。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自己很少和陈金默接过吻,偶尔的几次,要么是啃咬,要么是转瞬就被他推开。他们也甚至没有开着灯做过爱,因为他知道,陈金默不愿意在zuoai的时候看见他的脸。 可是现在灯开着,他被陈金默放在床上从额头吻到脚腕。他不知所措地想喊些什么,可是出了口只是毫无意义的呻吟,身下粉嫩的软rou很快被揉得一片湿软,他在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被陈金默看清身体后徒劳地想闭紧双腿,却又被陈金默顺着膝盖打开,从腿根又一路吻回去。 陈金默握住他滴水的性器轻轻撸动,又把他仰起来颤抖的脖颈含进唇里。陈金默贴在他耳边问他疼不疼,又在他腰下垫一块抱枕让他更舒服。 高启盛的神色在情欲和困惑之间来回转换,终于在陈金默再一次用舌尖轻扫他嘴唇的时候彻底失神。他茫然地看着头顶的空气,问身上的人是谁。 “小盛?”陈金默心一紧,高启盛看他的眼神像是几天前第一次跟着唐小虎来见他的时候,无措空白,只知道生疏地喊他默哥,“小盛,陈金默。” “你不是,”他怔怔地摇摇头,努力思考的神情好痛苦,“陈金默不会这样,陈金默没有疼过我。” 陈金默觉得高启盛的床并不适合zuoai,因为太软太绵,床头还搭满了抱枕。特地设计好似的,让人躺上去就被裹得想入睡。 其实不是没疼过他。也曾经在他睡着之后把胳膊塞进他怀里让他抱,也曾经在他做噩梦的时候把他揽进怀里轻轻地拍。有一次拍到一半没想到高启盛从梦中醒了,赖在他怀里甩宝似的蹭蹭脑袋,问他这么会哄人睡觉,是不是跟瑶瑶那儿练出来的。他当时愣了一下说是,其实他从牢里放出来的时候瑶瑶已经很大,他从没能把瑶瑶抱在怀里哄睡过。 “是陈金默,小盛。” 他把他的脑袋紧紧抱在怀里,手绕到他后颈轻抚那块疤。高启盛在他的抚摸下战栗着,不知不觉手脚并用地缠上去,主动把他的东西塞了进去。 高启盛不知道现在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被海水浸凉的身体需要这个人的体温。不管是曾经真的忘记过,还是后来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他怎么努力都还是回到曾经那艘船上、回到那株一无所有的毒蔓,明知得不到也要一遍遍缠上去,一遍遍问。 陈金默停下来帮他擦眼泪,把哭得喘不上气的人抱在怀里替他拍背,直到把气拍顺了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有没有过,到底有没有。” 他从脱下来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他带过来的那盒烟花棒,塞到他手里,然后手指穿过他后脑的头发,把他压进胸口, “有,一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