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流星
17 流星
风慢慢停了，星空逐渐从慢慢散去的冰尘中露出脸来。 车里的暖气开着，干燥又温暖。 林飒和叶周坐在车里，透过车窗静静看着天上的星星。 林飒问叶周为什么会来找她，叶周说他给队长打了电话，问林飒去了哪个勘测点，有没有人一起。 队长说那勘测点很近，林飒一个人去的。 叶周恍然想起林飒上一次一个人掉进冰坑的故事。他饭也没吃，穿上外套出了门，找邻居借了车开来勘测点。 “你是怕我遇到危险？”林飒问他。 “是。”叶周说。 以前有人这么说，林飒会觉得对方只是想试图博取自己的好感，并不是真的担心她。 可叶周这么说，她却莫名觉得他挺真诚的。 两个人沉默了好一阵，忽然，天边隐隐泛起一片绿光，林飒精神一振，拍了拍叶周：“看，极光。” 叶周定神地望着极光的方向，脸上没什么激动的表情。 “你以前看过？”林飒问他。 “没有。”叶周回答。 那还这么淡定。 “你在阿勒特应该看过不少极光吧。”叶周问。 “嗯，习以为常了。” “那你还这么激动。”叶周瞥了林飒一眼。 林飒一口气堵在心里，算了，深呼吸，很快就要走的人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脚好点了吗？”叶周问她。 “好点了。” “那回去吧。”叶周启动了车。 “邻居的车怎么办？要不还是我去开吧，我的脚也没那么严重。” “你脚崴了，踩得了刹车么？”叶周难得地语气强硬了些，下一秒又软着声音说，“你不用担心，我和邻居说好了，明天再还车也可以。” 林飒点头：“你还挺会打交道。” 车缓缓行驶在冰路上，不知是不是因为隔壁坐着林飒，车轮打滑得没有刚刚那么夸张了。 “有进步嘛。”林飒说。 “嗯，没刚刚那么着急了。” “你刚刚着什么急？”林飒明知故问。 “着急回去吃饭。”叶周就不说她想听的答案。 “叶周，我们就玩两个月，你说话好听点会死啊。”林飒说。 叶周却像被她的话触到什么，眼神茫茫地望向前方。 “我的确不太会表达。”他说。 “应该是你对我，也没什么想表达的吧。”林飒说。 叶周沉默了一会。 “林飒，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做饭吗？”叶周突然说。 “嗯？” “小时候，爸爸mama很忙，家里都是奶奶做饭。奶奶身体不好，她怕有一天她不在了，我会挨饿，就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教我做饭。那时候我贪玩，不愿意学，总和奶奶对着干。直到有一天，奶奶病倒了，她躺在窄窄的病床上，说再也不能给我做饭了。那个时候我就下决心要亲自做一顿饭给她吃，好让她放心。可奶奶教我的时候，我没有好好学，就失败了好多次。等我费尽心思终于做出一顿完美的饭菜，她已经插上了管，吃不了平常的食物了。” 林飒没说话，她伸出手静静握住叶周把着方向盘的手。 “奶奶去世后，爸妈还是不怎么回家，家里总是我一个人，冷冷清清的。但我每天都会做饭，做给自己吃，也做给奶奶看。” 林飒不太会安慰人，叶周又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用拇指轻轻摩挲叶周的手背以示安慰。 “后来我离开家，到另一个国家上大学。走的那天，爸妈去谈生意，我自己一个人去了机场。” “你那个时候，一定很难过吧。”林飒叹口气。 “也没有，只是有一点孤单。”叶周说，“上了大学，我因为不爱说话，没交到什么朋友。倒是有很多女生愿意和我玩，我也会尝试接近她们。可无论是谁，接触多了，我就觉得我和她们之间有一道壁垒。我走不过去，她们也走不过来。” “所以，你和很多女生约会过？” 叶周点头，又补充道：“但都只有约会，没有进一步的关系。” “为什么走不进彼此的世界？” “不知道，但就是那样一种感觉。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比自己一个人还孤单。” 林飒没有继续问。 叶周的话听起来离谱，她却好像能理解。 她想起上大学的时候，她和前男友说，想去极地勘测队工作。 前男友笑着说，好啊，我支持你。 她问，那我们会不会分开？ 前男友说不会，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就算我去不了，我也会等你回来。 于是她刻苦学习，为自己的梦想做准备。 临近毕业的时候，她四处投简历，东奔西跑要推荐信，辛辛苦苦准备面试。 拿到录取通知的那天，她欣喜若狂地告诉前男友，她期待着他的恭喜，期待他们相拥庆祝。 可前男友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扔下一句你真自私，摔门而去。 那一刻，林飒突然觉得，明明两个人肢体上已经亲密无间，灵魂却从没有走到过一起。 原来在这世上，她不会拥有任何同路人，自始至终，她只有她自己。 “对你来说，我和那些你约会的女生，有什么不一样吗？”林飒问叶周。 其实她并不期待什么答案，只是单纯好奇，叶周既然不会随便进入关系，又怎么会随便和她上床？ “当然不一样，你把我睡了。”叶周说。 林飒翻白眼。 “因为从你身上，我感觉到了一样的气息。”叶周重新回答。 “一样的气息？” “嗯。第一次看见你时，我从你身上看到和我一样的孤独。” “第一次？你是说我刚洗完澡那次......” 林飒脸一热，尽管和叶周已经很“亲近”，可一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被看见玩跳蛋，她还是觉得尴尬死了。 “嗯，就是那一次。”叶周说，“冰天雪地里，孤零零的屋子，只有你一个人。你应该也很孤独，才会需要玩具吧。” 林飒有些无语：“......我只是性欲来了。” 叶周没接话。 他忽然停下车，手指着前方的天空：“林飒，你看，流星。” 林飒抬头，只看见星空忽闪，哪有什么流星。 “你就盯着那儿，一会还会有。” 叶周将车熄了火，车内车外瞬间漆黑一片，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只剩下两人呼吸的声音。 忽然一道微弱的光点拖着尾巴从群星间一闪而过。 “真的有流星！”林飒激动地拍拍叶周。 “你以前没见过？” 林飒摇头。 从前她很少像这样什么也不做地盯着夜空，自然等不到流星，她也从来不知道，阿勒特的流星这样多。 每隔几分钟，便会有一颗璀璨的光点在夜空中划过，留下一道瞬间消失的光迹。 “不许愿吗？”叶周问她。 “多大的人了，还许愿。” 林飒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偷偷许了个愿。 叶周像看破她心思一样，问：“你许了什么愿？” “我没许。”林飒嘴硬。 “我许了。”叶周说。 “你许的什么？” “我希望，这个极夜能久一点。”叶周说。 林飒转过脸看叶周，叶周侧着脸，黑暗中只有两只瞳孔发着微光。 叶周没有回头看她，她便又转头看向夜空。 她不像叶周，她没许什么极夜延长的愿望。 她只希望这段像流星一样短暂的相遇，也能像流星一样，璀璨到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