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望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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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张婉迷迷糊糊的被床边的人影吓到,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看清楚是杨贺之后,惊魂未定的长吁一口气。 “怎么起的这么早?”她起身去穿衣服。杨贺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轻轻的握着婷婷的手。 婷婷的手攥成小拳头乖巧的被杨贺包裹着,安静的睡颜,小天使一般。一种难言的酸涩让杨贺几乎不敢看她,他都干了什么? 张婉穿好了衣服,从身后过来抱着他“婷婷没事了,昨天晚上睡得很熟。” 杨贺闭了闭眼,眼睛里全是可怖的红血丝,挣扎着开口“等两年过去了,我们就搬回去”他咬着牙下定了决心“这两年我们好好的” 周可连续缺席了一周的课。 没有假条,没有消息。杨贺只是每天走进教室看到日复一日的空座位。按照道理,班主任应该主动向家长了解情况,只是他也迟迟不去打电话。 周可是某种带有魔力的沼泽,所有靠近她的人哪怕知道死亡的威胁,也情不自禁的想要沉下去。杨贺如此清楚的,明晰的感到了巨大的恐慌。 这一周他极其黏着婷婷。陪婷婷玩,照顾婷婷吃饭,就连睡前讲故事的活他都一并揽过来。婷婷是唯一能安抚他恐慌的良药,只有在女儿身边,他才能安定下来。 他抽烟抽的更凶了,每天都躲在实验楼背后偷偷的吸。又怕张婉发现,每天离校前都要喷衣服清新剂。 周末的晚上,张婉张罗着要带婷婷出去走走“你不是上次说要带我逛街买衣服吗”。 一家人就手挽着手出去逛街了。这是个不算大的广场。一个购物商场和周边大大小小的便利店,酒店和零售商组成。看得出来这里是附近学生聚集玩乐的地方,杨贺一路上瞟到好几个学校里的熟悉面孔。 刚要带着婷婷进去,一抹紫红色在他余光里一闪,他登时僵住了。而后,像是不受控制的,他猛的一转头,急切的在人群中寻找紫红色的头发。 是周可——还能有谁?十二月的天,她却穿的好像夏天一样。吊带裙和薄薄的一层毛衣外套,紫红的头发披散下来。大概是醉得厉害,她整个人扑在旁边一个染着绿头发的男人怀里,摇摇晃晃的站不住。一些咯吱的笑声传到杨贺耳边来。两个人紧紧挨在一起,那个男的搂着她就往宾馆门口去了。 杨贺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下意识的握紧手,却浑然忘了自己还拉着婷婷。婷婷吃痛呼出声来“爸爸——”杨贺这才入梦初醒,蹲下来抱着她“宝贝——我们进去吧” 我们进去吧,是的,不要管她!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他难道还不知道吗?她要如何,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张婉在前面等着他们,一家人又走到一起了。只是杨贺却好像被什么可怖的东西追杀着一样,整个人面色苍白而阴郁。他内里扭曲成极其诡异的形状,一会是一家三口幸福得在一起的样子,一会是紫红色头发缠绕蔓延,有生命的攀爬在他身上。 他浑身上下起了一层薄薄的汗,身体里在烧,烧出的灰烬和热气从每一个毛孔吐出来。这时候一家三口的画面被烧干净了,只有周可盈盈的泪眼看着他的样子和她那副雪白的身子。 不可抑制的剧烈的发起抖来,他发觉自己抓不住婷婷的手了。他极其缓慢的,好像被迫似的,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放开了女儿的手。 婷婷察觉手里落空,回头不解得看着他。他挤露出一个笑,一个惨笑。对着张婉说“你带着她逛,我在门口看到我的学生了,她好像被人带到旅馆去了” 还没等张婉反应过来,杨贺就转身向着商场门口跑过去了。他没听见张婉在后面叫他,他这能看见眼前的紫红色的一缕一缕的头发,在空中飞扬,缠裹着他。 自从他大学毕业后他再也没这么狼狈的跑过步,称得上是全力在冲刺。十二月的冷风在他脸上刮过,他心里雄雄的毒火却没有减弱丝毫。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会疯的!不论为什么,他一定会疯的! 这不是一家多么豪华的旅馆,简直称得上寒酸破旧。这些街头混混,压根就从兜里掏不出几个钱,开房也只能在这种地方将就。杨贺从前压根不会给这种街头旅店一个眼神,如今却和疯了一样,一头冲了进去。 好在这是个老破小的旅馆,只有两层。一楼办理二楼住宿。所以他压根不用思考周可被带到了几层,他只是径直冲上二楼。老旧的木楼梯被他踩踏的发出咯吱的惨叫,险些散架。在柜台打盹的一个大爷更不来不及喊住他,就让他冲了进来。 二楼只有一条走廊,一览无余。绿毛男人正一手架着周可,一手拿着钥匙开门。杨贺气血上涌,全身血液沸腾了一般,怒吼“放开——” 绿毛吓得手一抖,周可就被追过来的杨贺一把扯了过去。绿毛立马就发作了“你他妈谁啊!?” 杨贺赤红着眼睛“我是她的老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现在就联系她的家长——你等着进警察局!”说着就掏出手机,在翻找着什么。 绿毛细细一看他的脸,果真是在学校里打过照面的老师——那个从省会调过来的。怪不得能有闲心管这种事情! 那边楼下看守的大爷急急追了上来,一看这个形式也知道了个大概。他竖起眉毛叫嚷开了“房能不能要了!不能要快走——” 绿毛到底没有那个胆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干那种事。悻悻的哼了一声,和大爷说“退房——”就跟着大爷往楼下走。 这一边周可被这么一折腾,胃里灌下去的酒翻天覆地起来,俯下身去一阵干呕。杨贺险些拉不住她,没了法子,他把大爷喊回来“你先把门开了,让她进去躺着,房钱我来出” 扶着周可进了房间,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发黄的旧床单。灯光也是昏黄的,窗帘油腻腻的飘着。杨贺嫌恶的皱起鼻子,让周可躺在床上。 他终于在手机里翻到了周可父母的电话,学期初要求每个同学填写收集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周可父母通话,他手紧了紧,一种奇异的心虚和紧张浮上来。 “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他不信邪的回去查找手机号,确认无误后又拨打了两次,仍然是空号。 周可压根是乱填的。他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现在该怎么办?他有些后悔管她了,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何以这么冲动。 这时候周可好像稍稍清醒了一些,歪在床上眯着眼打量了他半天,好像才认出他一样,嘟囔一句“杨老师?” 杨贺凑过去“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周可意味不明的咯咯笑了两声“杨老师?陈胜呢?” 杨贺的眼珠子一下子定住了,定在她脸上。毒火烧的他浑身发烫,浑身发疼“你懂不懂什么叫自爱?!”他手颤抖着,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他果真有这么个冲动——把她掐死在这里,就不会有人扰乱他的生活。 “哈哈——”周可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面笑得浑身在颤“关你什么事?” 还嫌不够,她吐出更难听的话“我和谁睡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婊子,你也管不着!”杨贺直直得定在原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直勾勾盯着她,他额头青筋暴起,呼吸急促,极力按捺着。周可得寸进尺“回去管你老婆,别他妈来烦我——” 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惊雷般的暴喝“闭嘴——”而后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一推,摔在床上。 杨贺骇得后退一步,震惊得望着自己的手。他居然——居然推了一个女孩,他自己的学生!一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暴虐的欲望蛮横的冲了出来,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 那一边,周可躺在床上半天没有动静,好像死了一般。再过了一会,一阵细细的啜泣声传来,她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眼泪晶莹得落下来,渗到床单里面。 哭声像一种无形的藤蔓,绞杀锁紧了杨贺的咽喉。他呆呆的站在一旁,全然动不了了。眼睛里沉沉的光没落进黑暗,他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周可。 他觉得自己被某种丝线缠绕裹死了,是在蜘蛛网上力竭的昆虫,是作茧自缚的可怜虫。周围的一切都将他困死了,他出不去了。 他的动作很慢,很迟缓,面上的神情几乎是呆滞的——好像被妖魔摄夺了魂魄。只有紫红色的头发,像雄雄燃烧的火焰,在他漆黑的眼眸里亮着。他不受控制的,轻轻的抚摸上女孩的红头发。 微微一翻,两个人面对面了。女孩的脸上满是亮晶晶的泪痕,泪珠挂在她长而翘的睫毛,那张嘴唇,浅粉色的,微微张开着一道小口。 那是他无数梦境的最终镜头,他无数在梦里面看到的——他欲望的尽头。 女孩的头发弯弯绕绕的,开始有生命的扭曲爬行起来。藤蔓一样生长,游蛇一样灵活,缠绕上他的脖颈,他的肩膀,他的腰,他的支撑着的腿。直到将他整个人缠绕得密不透风,又开始钻涌进他所有的呼吸道。 女孩的眼睛里两汪旋转着的深潭漩涡引诱着他,拉扯着他。长久的四目相对中,永恒的静默中,藤蔓已经侵入了他身体内部,鼻腔和口腔,他不能呼吸了。 他听到她说“我爱你” 轰然一声,他感受不到自己了。 他只能感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