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神明啊

    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铁皮的棚子上。

    大雨让灯光都晕染出霓虹。

    沈倩缩在车厢里，和一群快递待在一起。

    今天是情人节，快递站点忙炸了。

    沈倩听到沈煜的手机叮铃叮铃地响个没完。

    “饿吗？”沈煜接完电话，转头看向沈倩。

    看到她点了点头，他随手从车篮子里捞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沈倩。

    沈倩拆开来一看，是街角王大爷家的烧饼，还是温热的。

    她咬了一口，梅干菜，是她喜欢的味道。

    这大概是沈煜的晚饭，沈倩吃了两口，突然想到。

    到了红绿灯口，沈煜停下了车。

    从自己的耳后突然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哥哥，你也吃。”

    沈煜愣住了，他转过头，看着沈倩。

    meimei的眼睛在午夜暖黄的灯下发着光，她有一双很漂亮的杏眼，总让沈煜联想到无辜湿润的小狗，总是无条件地相信和依赖着豢养它的人类。

    沈煜凑过头，狼吞虎咽地啃了两口，绿灯亮了，他转过头接着开车。

    沈倩收回手，看着手里烧饼上豁出两个大口，一点也不嫌弃，凑上去就慢慢地咀嚼了起来。

    换做别人她肯定会嫌弃，但是沈煜例外，或者说他总是会成为那一个例外。

    沈煜和她是不一样的兄妹，他们的关系是独一无二的。

    就像他不会问她为什么半夜三更会出现在情侣酒店的门口。

    就像只要一个电话，不管在干什么不管多远，他都会来到她的身边。

    “沈煜，你的头发好像变长了。”

    “笨蛋，叫哥哥。”

    “我回家帮你剪吧。”

    “嗯”

    “站点还有事情，估计我会晚点。你是先回家还是等我。”

    “等你一起吧”

    快递车晃晃悠悠地拐进小巷，到达快递站点门口。

    门口各式各样的快递小车停满了门面。

    卸货的师傅们还在加班加点地卸货，看到沈煜，他们点了点头

    “小沈”，店里又有员工拿着报表出来了“这里，你在看一下....”

    沈煜脱下外套披在沈倩的身上，拍了拍她的头“去休息室等我。”

    “诶，meimei也来啦！”拿着报表的中年阿姨看到沈倩眼睛一亮。

    “高考考得怎么样啊？我家儿子就不如你...”沈倩一看到这个阿姨就慌了，她特别的能说，每次来都喜欢拉着沈倩说个没完没了的。

    沈煜侧过身挡在沈倩面前，接过话茬“挺好的，全省第六，保送进京华大学了。”

    “怪怪，真是了不得。京华学府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啊。”

    沈倩趁两人聊得火热，从哥哥手边钻了出去，她掀开休息室的门。

    打开暖气，趴在桌子上。

    温度升高，四肢变得温暖起来。

    休息室很小，大概只有十多平，之前是一个放杂物的小仓库，后来沈煜当上店长之后，就把它改造了一下，当做沈倩的自习室。

    沈倩读高中的时候就经常放学来这写作业，那时候和别人合租在一个房间里。

    上下铺四人间，中间就隔了一张帘子。对面的床位住着工地上做零工的叔叔，晚上一回来就刷短视频，外放声音老大了。

    还有一个在富士康上班的小年轻，总是很大声地和女朋友打电话到半夜，压根没有学习的环境。

    虽然说后来等沈煜升上区域总代理之后，他们很快就搬了出来，沈倩也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

    有了崭新的书架课桌，甚至沈煜还给她隔了一间单独的书房出来。

    可是沈倩还是喜欢来这里看书写作业，其实这里的隔音并不好，快递点太吵了。

    就算把门关上，只要谁说话嗓门大一点，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听到沈煜的声音，沈倩就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安心了，这比其他任何什么都强。

    就像此刻，她趴在桌子上，依旧能听到外面中年阿姨硕大的嗓门一个劲地赞叹“你meimei真有出息！不仅聪明还踏实漂亮。”

    “她就是有点小聪明罢了。文强考得也不错啊，听说考到了中央大学，就在京华隔壁，过两天要开学了吧。”

    文强如果没有记错，是中年阿姨的儿子，和沈煜一个年纪，去年没考好，今年似乎发愤图强，成绩还不错。

    “哎呀，他就是贪玩。要是能和你meimei那么踏实，还用得着复读，他聪明是聪明就是心思老是不用在学习上。”

    阿姨听到夸自己儿子，声音都带上了笑意“我们夫妻俩忙碌了大半辈子，不就指望他能有出息嘛。”

    沈倩听到沈煜不着痕迹恭维的话语，忍不住笑了，沈煜真的是越来越圆滑了。

    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能让对方称心，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他，已经是愈发得心应手了。

    这和记忆里的他一点都不一样，如果换做以前让他评价一个复读了一年的特长生，结果文化课才堪堪及格。

    他应该是不屑于评价的吧，那时候的他是天子骄子，完全理解不了只要读了书，为什么还会有题不会做？

    哪怕是沈倩，在他的面前也只能得到孺子不可教也的笨蛋评价，文强在他的眼里只怕是还没有开化的原始人了。

    “说来说去还是你最有出息，我经常和我们家文强说起你，看看人家小沈，和你一样大，已经自己赚钱了，甚至做到总代理了。”

    “不不不，我是读不进去书，哪能和文强比啊，他是厚积薄发嘛。”

    这话说到中年阿姨的心坎上去了，只听她一直笑意盈盈的。

    可是沈倩却笑不起来了，心一下子沉落下来，她手指扣着桌上凹陷处的木屑。

    心里冷嘲，骗子。

    明明一开始读书最好的就是沈煜才对，他是大家公认的天才。

    外面的雨势更大了，掺杂着形形色色的人声。

    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一天，一袭白色衬衫的沈煜背着书包走到她的面前。

    脱下外套披在她赤裸的肩膀上，他的手抚摸过她烫满烟疤的手臂。

    他蹲在沈倩的面前和她平视，那天沈煜的眼里像是也下着大雨，他沉默地看着自己。

    “沈煜，这人谁啊？”耳边是哥哥的同学，他们穿着国际学校的校服，白色的衣服黑色的长裤，乱七八糟的名牌鞋在霓虹灯光里晃晃悠悠。

    每个人的身上好像都写满了明媚的未来，刺痛了沈倩的眼睛。

    她感觉到无比的丢脸，又有些恨，但是不知道恨谁。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煜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悲伤，难堪的明明是自己可受伤地却仿佛是他。

    被一群年轻的富二代围着，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驻足。

    各种各样打量的目光和窃窃的话语，都像刀子插到自己的身上。

    沈倩忍不住难堪地蜷起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

    然后就被沈煜伸手环抱住了自己，那时候他的声音还有些清脆，十七岁的沈煜

    贴着她的耳朵说，

    “倩倩，跟哥走吧！”

    “以后我来照顾你。”

    无论往后的十年二十年，即使人到中年的沈倩回想起那天，这句承诺依然会萦绕在脑海里，伴随着心跳，振聋发聩。

    也就是那一天开始，她的神明为了拯救她抛弃了他明媚耀眼的康庄大道，从天上跌落到了人间。

    他从京华退学了，成为了她事实上的监护人，牵着她的手从红灯区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开始做苦力，送外卖进工厂什么来钱干什么，而她则重新走进了校园。

    他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把自己碾碎成了泥，卑微进了尘土里。

    只为了让沈倩这颗快要死掉的种子，重新开出耀眼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