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曲 不知天高地厚

    魔方四的邀约多了不少，也有几家厂商想请他们代言商品，我数了数，有眼镜的、食品，服装？这没办法了，二话不说就回绝，这接了下去，搞不好官司也上门了。3c倒不错，我立马回了电话安排时间洽谈。

    我忽然眼尖地留意到最下方的资料，连忙翻开一瞧，这好像是一部戏。我读了读故事，心中隐约觉得可行，但想魔方四只是歌手，从没接触戏剧，冒然答应会不会弄巧成拙？不过製作留函告知，戏中几个角色正适合他们歌手的身分，希望能客串几集，细节方面见面再作详谈。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和老周谈谈再说。

    「拍戏？我没意见啊！这很平常。」老周轻描淡写。

    我没主意，又问：「我头一回接到，如果答应了，我该怎么处理呢？」

    「不用紧张，艺人双栖、三栖是迟早的事，有时剧组也会相中歌手的高人气来提高收视率，这也表示，你已经做到让魔方四跨足领域的阶段了。不过通常剧组邀约不见得就拍案定论，也要看看艺人是不是真能符合剧中人物的性格，也就是所谓的试镜。」

    「既然有剧组找上门，刚好我也可以教教你。一般来说，我们会安排表演课让艺人去上，说话有些怪腔怪调的，甚至也得去上正音班，魔方四走到这阶段，就算没有通过试镜，让他们先行准备也是好的。」

    我点点头：「也对，那我找时间和剧组谈谈。」

    「别急，以后你接到的戏剧可能会逐渐增多，当然前提是魔方四的演出受到好评啦！如果有这种情况，经纪人就得好好筛选适合艺人的剧本来，人物讨不讨喜、角色是不是有发展性、性格明不明朗，或者戏份重不重，还有故事是不是精彩，很多艺人有好的演技却常毁在烂剧本，这种戏不接也罢。另外对手是不是也有足够的水平，你知道一齣戏中，老鼠屎可能就坏了一锅粥。你多方面考量后，再来就是导演的评价，当然这通常由不得我们做主，不过好的导演对艺人的成长有加分的作用，导演的风评也间接影响了艺人演出的意愿，你第一次接到戏剧，就必须要下足精力去了解整个剧组的习性及优缺，最后才是酬劳的商谈，魔方四既然只是受邀客串几集，加上从没演出经验，酬劳也不会太优，合理就行。」

    老周说了一堆，我呼了口气：「要了解的还真不少。」

    「一回生二回熟。一次的成功才有接下来的演出，魔方四跨足领域，你的分析判断绝对不能马虎，有时为了艺人的形象，就算捨弃难得的机会也是无可厚非。你要知道，跌倒比站稳容易多了，重新站起又比站稳更难。」

    我笑了笑：「好，听了经理这番话，我会仔细评估的。」

    回绝了一些不太适当的活动和代言，我心中仍为了那齣戏剧烦心，我一读再读，也想明白这些角色到底重不重要，剧情是一个乐团的成长故事，激励人心、向上进取、不屈不挠，也少不了一些情情爱爱，颇有教育意义就是了。魔方四的角色在剧中是主角成名之路最后的大魔王，当然不能说是反角，细细读来，两团还有惺惺相惜、光明较劲的意味。我更有兴趣想知道主演是谁，要詮释乐团人物好歹对音乐也该有所认识，我暗自揣测，可能是时下某个当红的歌手出演吧。

    为了消除顾虑，我和製作连系上了。我在办公室等了快半小时，才等到製作人姍姍来到。

    「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不常在公司，才错过您的电话。知道吴製作想邀请我们魔方四客串几集，我立刻就回了电话给您，一分鐘也不敢迟。」自我介绍完，少不得要说些礼貌性的话。

    事前我询问过老周，有关吴製作的一些大小事，也对他曾製作过的戏立即欣赏了几部，他製作的戏大多具有口碑，收视也算不错，当然也不是部部好评，毕竟观眾的口味很难掌握，不过他算能抓得住时下观眾的心了。撇开他的能力，据说他工作时也是一丝不苟，看来又是另一个林才通。

    「没关係，我了解你们工作的性质。以后我们可能有机会合作，你也别喊我吴製作，那听来好像就是没什么製作一样。」对他的冷幽默，我识趣地乾笑几声。

    「我叫吴昶东，熟识我的人都喊我东哥，我是觉得很腻啦。这里头一堆大老都喊什么哥的，可是我又不喜欢人人喊我吴製作，只好勉为其难让人这么喊了。」我又笑了几声，这倒也是，喊哥的一堆。

    「好，那我不客气喊您一声东哥了。」我点点头。

    「我真的挺纳闷，你们周经理最近是不是老眼昏花了？」吴昶东亮出雪白大牙，盯着我直笑，对他的问题我茫然不解。

    「我是说周经理怎么将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姐当成经纪人呢？」

    「经纪人这工作对我来说比较具有挑战性，所以我从进入公司就渴望能接手这份工作了。」坐了快十分鐘，他净鬼扯。

    吴昶东突然贴身靠近，一颗大脑袋就差没放在我肩膀上，一副要商讨国家机密大事的样子：「唐小姐，你说老实话没关係，你有没有意愿乾脆当个艺人，只要你答应，我们电视台很乐意跟你签约。说真的，你还这么年轻，人又长得漂亮，气质也很特别，你要是怕不适应当个艺人，没关係，我会一步步教你……」

    吴昶东将那句「一步步教你」说得特重，听了他的笑声，我忍不住头皮发麻，快速地将身体往沙发埋进去，离得远远：「东哥，我对当艺人真的没多大兴趣……」

    「你是不是怕周经理不放人啊？不用担心，要不然这样好了，你可以跟星龙签约，至于戏约的部分我可以跟你们周经理谈。你知道的，我手边要筹拍的戏不少，你的气质很适合里头一些角色……」吴昶东有意无意地打量我，眼神里不知在暗示什么，我简直快坐不下去，看着他我就觉得害怕。

    我现在满脑子只想离开这里，可是又找不到藉口，不仅坐立难安，连手心都在冒汗。我嚥了嚥口水，正想开口婉拒，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天助我也。我致歉地说几句话，站起身来走到角落，连忙接起手机一听，什么叫死党，就是用来救命的，林语霈及时解救了我的危难。

    掛了电话，我佯装为难：「东哥，真的很不好意思，我的艺人在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我得立刻去看看。真的很抱歉，下次让我请你吃顿饭，就当赔礼，顺道再谈谈戏约的事好吗？」

    「艺人出状况不能不调解，那这部戏我们改天再约时间谈吧。」吴昶东仍掛着笑容。

    我几乎是夺命逃了出去，一刻也不想多待，好不容易已经跑得有些远了，这才停下喘口气，差点没让我心脏病发。我越想越生气，吴昶东那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真是令我作呕，我隐隐纳闷，他这个人怎么和老周说的完全不一样。

    我回了电话给林语霈，约在附近的一家小餐厅，等我到达的时候，林语霈已经在那等了。我一屁股坐了下来，椅子还没坐一秒，拿起桌上的白开水猛喝，畅快地喝了几口，才大声喘几口气。

    「你怎么了？电话里你尽跟我鸡同鸭讲，没有一句我听得懂，刚才是不是有事？」

    「好险你那时候打电话来。」我洩了一口气，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这个人怎么这么噁心啊！」林语霈听完，忿忿拍桌。

    「你那通电话救了我一命。」

    「真是太过分了，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想趁机揩油。沅星，你不能吃亏，回头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你经理，让他去替你评评理。」

    「要我怎么跟经理告状啊？人家又没动手动脚，连话也是修饰过的，我要是跟经理说了，他不信我就罢，要是信了，又能怎么样？搞不好人家还会反过来说我污衊呢。」我自认倒楣。

    「本来就觉得这圈子是个染缸了，不过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事。沅星，我看你再做一阵子就别做了，反正魔方四已经有些知名度，换谁来捧不都一样吗？你就学我一样，找个正常的工作算了。」林语霈苦口婆心劝着。

    「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

    「可是你一个女孩子总是跟那些男人打交道，正人君子就罢了，要是再来一个，谁受得了。他们就是看你年轻貌美，以为你靠的是美色，不把你的努力看在眼里，我相信那个人就是这样想，认为你靠这种手段捧红魔方四，所以才会这么欺负你。你看那些女明星，有成就一点的都受不了这种污衊，八卦杂志老是写谁去参加饭局，就算不是真的，写多了，大家就认定了。你虽然不是艺人，可是哪一天真让人随便这样乱传，以后你还怎么接洽工作。」

    「那我就让他们知道，我是实打实闯出来的啊！」我暗暗生气。

    「我们是几年的好朋友了，我就是不想你拼得这么辛苦，还让人瞧不起。你刚接下魔方四的工作时，就打电话来跟我哭诉，说公司里的人偷偷说你坏话，经理好心给你一些指导，也让他们扭曲，现在你是让公司里的人没话说，可是以后呢？」

    「我相信自己行得正，总有一天会让人明白的。」

    「好吧，那你听我一句，不要去一些你觉得奇怪的地方谈工作，你也尽量别自己一个人赴约，就当是让我安心好吗？」林语霈没辙，只得再三叮嘱我。我点点头。

    隔天，老周问起那档新戏的事，我没打算将昨天的经过说了，只敷衍说这部戏不太适合魔方四，顺道表明自己要回绝这份戏约。

    「我倒觉得是难得的机会，昨晚吴製作有跟我连络，希望魔方四能来客串几集。要不你再去跟他谈谈细节，将你觉得不太合适的地方提出来一块讨论，也许吴製作会答应做些修改。」

    一听到还要再去见那个人，我的脸就垮了下来。

    「怎么不说话？你不想去？」老周见我没反应，一脸疑问。

    「我只是认为魔方四还不用这么快接触戏剧，应当再把基础打稳一些，这段时间我仍会安排魔方四上些表演的课程，等以后真有好剧本了，也不会显得太仓促。」

    老周明显为难：「吴製作跟我一向有交情，我们公司很多艺人也是亏了他才能接演不少戏，现在他主动要求我让魔方四客串几集，我不帮这个忙也说不通。好吧，既然你认为还不到时候，我就相信你的判断，不过你明天还是去一趟，至少婉拒的话要说得客气一些，别让他认为我们连拒绝都没诚意。」

    「我知道了，那我再去拜访他。」连老周都不想闹僵关係的人，我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去，只得苦着脸答应。

    「你记得说的婉转点，吴製作那个人挺好说话，我相信他不会责怪的。」

    我不想答腔，点点头就出去了。

    ??

    我听林语霈的话，将地点约在人多一点的餐厅，正好也履了我那天说过的赔礼。我耐心地等候，暗自告诉自己，如果那个人再说些瞧不起人的话，就别怪我狠狠开骂了。

    吴昶东慢条斯理坐到我面前：「本来我是想跟周经理亲自谈，不过看来他挺信任你。」

    「经理一向信任我们这些员工，也不吝嗇给我们这些晚辈机会，不是他没诚意亲自来，只不过昨天我走得匆忙，所以主动对经理要求，今天要好好向你道歉，希望东哥别怪我昨天无礼的行为。」

    「我本来就没生气，你也是因为艺人出事才离开的嘛。不过我向来不跟拿不了主意的人谈事情，我看乾脆我们就安静地吃完这顿饭，然后就各自离开吧。这戏约还是等周经理哪天有空了，我再跟他谈好了。」吴昶东虽然露出了笑，可是我却看得出他有些敷衍了事。

    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个人。

    吴昶东不再说话，主动向服务生点了餐，当我是透明人一般理也不理，有时就拿起手机对别人交代这儿交代那儿，再不就拿了餐厅准备的杂志翻阅。我像个呆瓜杵在那儿，越想越不是滋味，无论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明白，他是打心底瞧不起我，完全没意思跟我商谈。

    我们闷头吃饭，一句话都没聊，好像只是完全不相干的人，不得已才共桌吃饭。

    「唐小姐自便，这顿饭我请，毕竟能跟这么漂亮的小姐吃饭，我吃得特别开心，所以不能让你破费。有机会再合作了，再见。」待吃毕了，吴昶东擦擦嘴，掏了钱包就想起身离开。

    我心中一股火，他将我当成花瓶一样，这口气我怎么吞得下去。

    「东哥，戏约方面就不用跟经理谈了，魔方四暂时没多馀时间接这部戏。」

    吴昶东的屁股正想抬起，听到我这句话，拉长了脸坐回来：「怎么？魔方四稍微红了，就已经有大头症了？还是你这经纪人没等艺人大红，就已经等不及拿翘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昶东那副招牌笑容，我也拿来学了十足：「原来东哥也知道我是魔方四的经纪人，我还以为东哥只当我是跑腿小妹呢。魔方四没有大头症，我也不敢在东哥面前拿翘，不过我尊重你，也希望东哥看在我是魔方四的经纪人分上，拿出诚意跟我谈戏约。」

    吴昶东睨我一眼：「我没诚意？」

    「东哥主动邀请魔方四客串新戏，我怎么会不想答应？经理说，魔方四有机会跨足别的领域，这表示已经受到别人的肯定，而这肯定是东哥给的。当时我就跟经理说，我一定要亲自向东哥道谢，不论魔方四有没有机会接演这部戏，东哥都是第一个给予魔方四肯定的人，我一定要见见这个慧眼独具的大哥。我以为东哥既然肯给魔方四机会，应该也会给我这个新人一次机会，让我能好好地向东哥证明你的眼光绝对不会错！可是我好失望，东哥连一次机会也不想给我，我满心欢喜地拜访你，你却只是说些话敷衍我。」

    「我虽然没有其他经纪人有经歷，但我也是凭自己的信念一步步捧起魔方四，东哥不给我机会不要紧，瞧不起我也不要紧，不过做为魔方四的经纪人，我还是有资格回绝这部戏。就算以东哥的影响力让魔方四以后都没戏接，我也会让魔方四在自己的领域上大红大紫，总有一天会让其他製作人捧着新戏求魔方四主演！」我义正词严，瞪着老大的眼睛望着他。

    吴昶东脸色很难看，活像想宰了我一样：「年纪轻轻，说话一点礼貌也没有，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大言不惭地教训我！我告诉你，魔方四不仅以后都没戏接，而且永远也别想在我们这家电视台露脸，你不要以为这没什么了不起，以我的本事要让你的艺人在别家电视台消失也是轻而易举！我要让你知道影响力是多么恐怖的事，你等着瞧好了！」

    「好，那我们就等着有一天会是谁低头好了！」我僵着脸。

    沉默了，望着他的脸，我有些失神。

    我从来没遇过这么大的挫败，老周要是知道我惹毛了吴昶东，肯定将我开除，想到公司可能会因我而受到影响，向他道歉这个念头一直盘旋不去。

    但我刚才好大的口气，一时间拉不下脸来，反覆在心里问自己，要不要道歉？我的双手因颤抖已经握得流汗，一堆念头一直冒出来，尤其想到魔方四，我愧疚地快哭出来，传到外头去，让人知道魔方四遭电视台封杀，等于将之前的心血毁于一旦，罪魁祸首就只因为我忍不下一口气。

    天，我怎么会这么鲁莽、怎么会这么鲁莽？不行，一定要道歉，无论如何也要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