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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后山)

    .

    “嗯嗯!”

    沈答先是忙乱的点头,又觉得必须解释点什么,想要告诉明犀自己不是一时兴起:

    “我去过诺克斯,他们只告诉我不公开招募,但是没说因为我是Omega才拒绝我,而且!我亲眼见到诺克斯有Omega员工,不止一个!”

    这是真的不错,但诺克斯的职员要么住在园区,要么长期待在地下,沈答能见到不止一个Omega,说明确实观察过很多次。

    明犀不问他为什么想要工作,也没有一味的鼓励他,为他描绘虚幻的理想假象,而是认真告诉他一旦做出这个选择,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在诺克斯工作会很辛苦,你要和很多人,绝大多数是alpha竞争,没有人会因为你是Omega而关照你,更甚者,他们会因为你Omega的身份加以歧视。”

    沈答闻言生怕明犀觉得他退缩,急忙张嘴想说什么,被明犀抬手制止接着道:

    “当然,这种行为在诺克斯是不被允许的,如果遇到了就去人力部投诉,但你应该明白,成见并非一纸条例就能避免的。”

    轻视是融入在言行举止方方面面的,既构建体系,也深入每个人。

    在沈答乖巧局限于后花园时,他的生存空间全部来自于alpha的施舍,他的骄纵,他的高贵,他虚空楼阁的地位,都建立在对alpha无关痛痒的附属。

    而一旦进入残忍冷酷的社会,试图瓜分利益时,昔日看似优待呵护他的制度,就会变成无形中困住他的思想钢印,深深刻在每一个在这套规则下生存的价值观中。

    有时候仅仅只是所谓的‘礼让’行为,就能轻易将一个处于平等职位的Omega竞争者,瞬间摆放为不具备同等价值的下位者。

    如此虚伪又令人窒息的锁链,一刻不停地缠绕束缚Omega四百年,纵使沈答一夕生出抵抗,迎接他的真相,绝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同他一起改变。

    “我不怕。”

    无论是在生物学院,还是毕业后跌入谷底的境遇,这些恶意不加掩饰,沈答都曾直观面对过:“姐,你看这些花。”

    沈答指了指台阶两侧茂盛的花园,百卉千葩争奇斗艳,无不是品种稀缺的珍宝道:

    “他们很贵,生长环境很苛刻,需要养在温室里细心呵护才能生根,花匠会给他们使用最昂贵的生长液。

    下面的土很松软,因为只是为了迎接你短暂栽上的,很快就会被换掉,继续养在密不透风的花房中,好几名花匠照顾一株,只为了能在这种场合拿出来观赏……”

    沈答越说越流畅,这些话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为的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我父亲也有这种花,从前我也引以为傲,以此来彰显不俗的家境,但是现在我发现,我的存在对父亲而言,也仅是一支花而已。”

    明犀大致已经听明白沈答的意思,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意思接上:“你不想做这种花?”

    “嗯,这种花是没有灵魂的,他们从发芽生根到开花,每一步都被人cao控,只为了长出来的品质更好,换取一些观赏者的称赞。”

    沈答前几年因为坚持上学住在外面,逃过了早早嫁出去的命运,但现在已经二十四岁,在未婚Omega中算是绝对的大龄。

    父亲一直在给他、哦不,是给父亲他自己挑选合适的夫婿。

    想到自从明犀回来以后,他们沈家连带着被疯狂的求婚者门槛踏破,父亲已经急不可待的抓紧从前遥不可及的高枝,贪婪地死死握住不肯放手。

    他现在已经被父亲拿出来展示,再不做点什么,下一步就是被卖出去,换取父亲踏入更高阶层的敲门砖。

    这个从前让他敬重的父亲,现在带来的唯有恐惧。

    沈答清亮的声音带着顽强的生命力,接着激动地说出自己的渴望:

    “我想要做一个树,或草,什么都好,只要是不需要被人品头论足的,能自己生根活下去的。”

    明犀从方才起就一直耐心的听着,闻言温和摇了摇头更正他:“没有任何一种植物能避免被人围观。”

    “树和草也不能。”

    “是吗……”

    沈答茫然的沉吟片刻,并不纠结多久就找到了自己的重点:“没关系!重要的是扎根,我不想要就这样嫁人,我可以自己决定未来的生活。”

    看来是因为被逼婚,他才决定放手一搏找到明犀求助。

    不过原由不重要,说出来的雄心壮志很简单,他还需要自己去做。

    沈答即将迈出的第一步,才是他人生中第一个重要选择,明犀思忖不过一瞬,发给了沈答一串代码问道:“还有贺祛的联系方式吗?”

    “有的。”

    沈答虽不明白何意,但隐约猜测到明犀似乎被他说动,两眼放着光重重点头。

    明犀发过去的是内部保密编码,贺祛看到自会认出来,她鼓励地对沈答点点头:“很好,把这个发给她,到时候会有人给你考核,安排合适的岗位。”

    接着在沈答雀跃的目光中砸出一个意外之喜:“结婚的事不用担心,诺克斯会和每个员工签一份双方协议,你负责对外保密,诺克斯负责你的意志自由。”

    “在诺克斯,只需要专心工作。”

    明犀肯如此轻易给他一个工作的机会,就已经顺利的让沈答超出预料,他没想到明犀看出了家里的压力,惊喜来的太快让沈答有些手足无措。

    有了明犀的发话,父亲绝不会冒着得罪她的风险强迫自己的,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用担心会不会明天就被稀里糊涂地嫁出去。

    原本只是想先离开家养活自己,但现在直接得到了明犀的帮助,沈答一时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笼罩。

    沈答本以为自己会欢呼顶礼,会在欣欣向荣的兴奋中幸福地无以复加,可除此之外,他从没想到还会有一种无法适从的茫然。

    “姐、我,我会好好做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不真实感还没退散,颠三倒四的说完这些,沈答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为诺克斯奉献?好像太假了,为明犀效忠?也不太对。

    在沈答迷迷糊糊的苦思冥想中听到明犀叫他:“跟我说说你的奖章。”

    “是联邦生物学院的一级毕业奖章,科学院的教授给我颁发的呢……”

    沈答已经在沈定舒忧虑的目光中离开,他也急着告诉姑姑自己的喜讯,看出沈答的心不在焉,明犀问完就放他回去了。

    一直保持安静的明恻轻笑一声坐在明犀身边,远远看了眼手舞足蹈的沈答,还在围着沈定舒蹦蹦跳跳。

    “不好奇容叔叔为什么送他们去读书?”

    明恻挑眉对明犀的淡定表示怀疑,Omega偶尔有一两个进入高等学府的,但beta,容家绝对是第一例。

    答案明犀不觉得有多神秘,她带着笑意看向碍于在场人太多,只能在身边端坐的明恻:“因为母亲?”

    笃定的语气让明恻觉得无趣,放弃了卖弄玄机也在轻笑后点点头:“是。”

    “他一直有愧。”

    明犀知道未尽之意是什么,舅舅与母亲相差不过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皆检测出alpha分化迹象,多年来接受相同的教育。

    一直是身为jiejie的容慎笳成绩更优异,肩负着家族未来的责任,可偏偏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分化成为一名Omega。

    无论是对于容家,还是从小接受继承人教育的容慎笳,都不亚于晴天霹雳。

    于容家,任何家族的掌门人之位都不会交给一名Omega,他们毫无疑问将重新考量,剩下人选中优势最大的就是容慎修。

    于容慎笳,骄傲如她忽然有一天被告知,此后必须离开权力斗争的舞台,履行Omega的职责进入后院,最重要的任务是替家族笼络一位位高权重的丈夫,尽可能多的生孩子。

    关于许多年前,一名不愿接受命运的女人是如何反抗的,现今已经无从得知。

    这样的例子或许有很多,在阴差阳错之下转变身份的人们,有人摇旗喝彩有人陷落深渊,而对于联邦社会而言,Omega的哭悲毫无意义。

    但鉴于容氏与明氏确实存在的姻亲关系,以及明犀的诞生,最终容慎笳显而易见的还是进入了规则一环,没人知道她当时是以何种姿态被打败。

    “所以他选择将所有的孩子都送入学府,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给一个死去的人偿还一些公平?”

    明恻有些不解明犀尖锐残酷的点评,如此说法是否太过刻薄,他沉思一瞬问道:“你觉得没有意义?”

    “不。”

    明犀目光看向小厅聚在一起玩闹的几个孩子,十几岁的年纪,有的高一些有的胖一些,除此之外不再有来自外界凝视的身份划分。

    语气漠视但又含着通透的飘渺道:“我觉得很有意义。”

    容慎修一到家就先回了房换衣服,他现在年纪大了之后,也开始在生活细节上放过自己,回家就脱下古板冷硬的制服,换了身更舒服的休闲装。

    此时换好衣服一边踩着旋梯下楼,一边笑容爽朗招呼明恻:“小恻到这来,咱们好久没下棋了,开饭前陪我来一把。”

    明犀一手绕过明恻搭上扶手,抬眼向后靠上背垫,对于他每次都找明恻作为对手表示不齿:“我们也很久没下棋了,舅舅怎么不找我。”

    这就有些不顾他老年人的自尊了。

    容慎修一个臭棋篓子,下棋从来只是为了过把瘾,既不想找明犀这种赢起来六亲不认的,又不想找一个比他还臭的两个人干瞪眼。

    挑来挑去,周围一圈只有明恻技术好还愿意让着他,自然一有机会就抓明恻可劲榨取情绪价值。

    无视明犀不尊老的挑衅行为,跟她下结果没有悬念就算了,过程也毫无乐趣。

    招手示意明恻跟上,先行坐下收拾不知何时留下的残局。

    明恻暗笑明犀的幼稚,打掉她放在身后的手臂:“我过去了。”

    “就你让着他。”

    手边位置空了下去,明犀独自享受难得的空闲时间,隔着大厅远远看着坐在窗边莹莹如玉的明恻,在脑子里整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竟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叮。”

    极轻微的一声提示音,却让正在瞌目放空的明犀瞬间回神,猛地睁眼目光凌厉冷然。

    明犀先是看了眼明恻的位置,发现二人还在其乐融融的下棋,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声音,才起身穿过廊亭到了湖边查看消息。

    看到消息来源于A部,明犀不再破译直接打给了贺祛,一出声就是冻死人的凉意:“什么事?”

    “哦不是什么大事,你家老宅后山被人闯进去了。”

    贺祛此时正在调查沈答的背景,确保进来后不会有任何安全隐患,接到明犀的问话直接调出来龙去脉,挑重点给她大致转述:

    “前段时间,就你回来之前,小恻有一次要回老宅,路上不是出了杀手没去成,不过老宅的人确实已经被召回了。”

    贺祛一边翻看一边啧啧称奇,集运气和蠢为一身该叫什么?继续道:

    “这些人没等来小恻,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干脆在老宅住了下来,几个小辈被人挑唆着进了后山,刚好那几天下雨有塌方,误打误撞摸进了一间实验室。”

    听到后山,成功勾起明犀一段不是很美丽的记忆,连带着对挑起回忆的来源没什么耐心,闭上眼磨了磨后槽牙:“进入多深?”

    “放心,不是什么有备而来的专业人士,进到消毒区就触发警告,现在已经加固了。”

    事实上明犀对于闯入者的最终处理,并不会因为进入的程度有多大差异,影响的只是明犀心情,分为差和更差。

    所幸没有向更差蔓延的迹象,明犀想到身后室内安静下棋的人,在冷风中克制着情绪问道:“人呢?”

    贺祛磁性低沉的声音清晰传来:“控制起来了,没有和外界接触过。”

    “嗯,让他们忘了。”

    贺祛了然,手指cao作间向医学部调了几支药剂:“收到,老宅其他人呢。”

    “处理干净。”

    简单四个字可解读范围就有些大了,不过贺祛和明犀共事多年,很多事情不需要明犀指使,仅靠从小所见明犀和那些人的关系,就能准确判断她的言下之意。

    这次基本等于对这些名义上的亲人宣判了死刑。

    挑唆这几个蠢货的人打错了如意算盘,明犀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讲道理的公正人士,她不是费力找出某一个幕后主事,找不出就憋屈略过那种人。

    她会直接连坐。

    起码不会放过任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