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死亡才是游戏的开始(五)
听见一道熟悉的磁性嗓音冷不防地从身后传来，她僵硬地转过身，发现映入眼帘是杰瑞德那张深沉凝重的脸孔。他正站在警示带前望着她，幽深的蓝眸里晃动着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就在两人视线交会的瞬间，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杰瑞德见状，表情驀然僵住，并没有想过她会那么毫无顾忌的在他面前哭出来。只见她粗鲁地用手背抹去泪水，然后弯身走出警示带，踏着急速的步伐朝他走近。 原本围观的人群已经被疏散，只剩下警察仍逗留在现场进行搜证和调查。 「你知道什么的，对吧？告诉我，杰森的事——你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对不对？」不等杰瑞德开口，戴维娜已经急不可耐地询问着他，嗓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 直觉发出讯息，让她觉得杰森的死并不是单纯的意外，她需要知道真相。而她清楚知道，杰瑞德是唯一能够解答她疑问的人。 「这里不太方便我们说话，先上车再说吧。」杰瑞德谨慎地偷瞄着几位站在不远处的警员，压低着声量对她提醒道。 虽然车内的温度没有外面那么冷，戴维娜却不由自主地拉紧身上的外套。不知道为什么，她浑身都觉得很冰冷，彷彿四周的空气凝结成一层薄霜，让她產生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经过短暂的沉默，杰瑞德终于打开嘴唇，沉重地挤出一句话：「我怀疑……杰森是被吸血鬼杀的。」 他马上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半个小时前收到的简讯，然后把手机递给戴维娜。当她看完里面的内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眼底明显划过一抹惊愕。杰森是被吸血鬼杀的？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吸血鬼明目张胆地在小镇的闹区杀人？ 「倘若这是事实，那这个吸血鬼会是谁？」她侧过脸，语带紧张地追问。 「我不知道，当我回拨这个号码时，对方已经关机。」杰瑞德懊恼地摇了摇头，接着凝起神色，换上确信的口吻篤定地说道，「但显然这个吸血鬼是有意这样做的。」 「等一下。」戴维娜彷彿想起什么一般，急切的声音显得颇为激动，「既然你说杰森是被吸血鬼杀的，我明明记得上次在树林的时候，你不是用你的血把那个女人救回来吗？那你为什么不——」 「戴维娜，你要知道当时那个女人尚未断气，我的血液能够让她的伤口自动復原。」杰瑞德毫不犹豫地截断她尚未讲完的话，神情异常严峻，「但我赶到停车场的时候，杰森已经死了。如果硬要把吸血鬼的血液灌输到他的身上，他到最后只会变成吸血鬼。我相信这样的结果也不会是你想要的。」 戴维娜紧紧地咬着下唇，一股酸涩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汹涌而上，快要把她给淹没。这么说来，是连唯一的方法都不能把杰森救回来吗？ 最后，她不愿意再看着他，把视线转投窗外，努力地深呼吸，强忍着想放肆大哭的衝动。理智告诉她，就算哭也无法改变杰森现在的情况。 杰瑞德侧过脸，一言不发地凝望着她。在他印象中的戴维娜是很开朗乐观，时常都会把笑容掛在嘴边，现在看到她这么伤心欲绝，让他难受得莫名感到闷疼。可是他不懂安慰人，也不懂该说出什么安慰性质的言语，对于要怎么平復她的情绪毫无头绪。想到这里，他把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突然间，一阵轻微的震动感从戴维娜的手心传来。她垂下眼眸，发现握在手里的手机萤幕发出亮光，来电通知上显示着「佩恩先生」这个名字——是埃丝特的爸爸。她不假思索地滑动接听键，将听筒靠放到耳边。 「佩恩先生，你好。请问埃丝特怎么样了？」戴维娜劈头便询问好友的状况，声音显得焦急难耐，后来听闻对方的话，她的神情再次转为黯然无光，「是吗？她……需要回家里住一阵子吗？没问题，放心吧，我明天会跟学校那边交待一声的。」 切断通讯，她无力地放下手机，双眼流露出深切的哀痛。看来医院那边已经正式宣布杰森的死讯，那埃丝特该怎么办？失去了杰森，失去了一个对她这么重要的人，她要怎么承受这种伤痛？ 「她住在哪里？」杰瑞德沉稳的嗓音唤回她的注意力，看见她面露迷茫地望着他，于是不自然地补充一句，「我指埃丝特。」 原来他知道，她希望过去找埃丝特…… 她愣怔地看着他，微微张嘴，生硬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真搞不懂，明明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为什么发生在你身边的事却总是跟吸血鬼有关？」 丢下这番充满挫败与无奈的话语，他便发动引擎，轻踩油门，双手转动方向盘，让车子缓缓向前行驶。 由于埃丝特现在尚未离开医院，于是杰瑞德便载着戴维娜先在附近的街道绕几个圈。等她收到对方已回家的消息，他才改变行驶的方向，朝着她提供的地址平稳驶去。 一路上，戴维娜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脑海里不停回盪着杰瑞德刚刚说的那番话。他说得一点都没错，梦里的事跟吸血鬼有关已经让她觉得很困扰，所以她才会那么不想跟吸血鬼再扯上任何关係，不想跟杰瑞德他们再有任何接触。可现在呢？杰森却是因为吸血鬼而死去，这点真是有够讽刺。 而杰瑞德的双眼则守法地注视着路面，偶尔会有意无意地瞄她一眼，但两人全程都保持沉默，没有交谈半句。杰森被杀一事让他们的心情都异常沉重，根本没有任何言语能够表达两人此刻的感受。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车子在不久便顺利抵达位于埃丝特家门前的车道上。 「需要我在这里等你吗？」推门下车后，杰瑞德把双手插进裤袋里，对着从另一端下车的戴维娜问道。 「不用了，我今晚大概会在埃丝特的家里住一个晚上。发生了这种事，我也不希望让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戴维娜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从嘴角扯开一抹僵硬的弧度，语带感激地对他说道，「谢谢你载我来这里，你就先回去吧。」 说完，她便转身，迈开沉重的脚步朝着埃丝特的住所前进。来到门廊前，她伸手按下门铃。约莫等待十秒，原本紧闭的大门被缓缓打开来，映入眼帘是一位身穿棕色外套、黑色长裤的中年男人。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眼里带着浓厚的疲惫和忧伤。 「伯恩先生，你好。」戴维娜礼貌地朝他微微躹躬，脸上全是无法掩饰的忧色。 「进来吧。」 他轻啟嘴唇，用乾涩的嗓音说道，然后微微侧身，让她跨越门槛走进室内，接着把门从身后关上。 「埃丝特就在房间里，从医院回来后，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只是坐在床上发呆，也没有哭过，更没有说过半句话。」伯恩先生的表情很是痛心。想起女儿那副伤心到麻木的模样，他不由深深叹息一声，紧锁着眉头说道，「戴维娜，请你帮我劝劝她吧。」 「我会试试看的。」 戴维娜虽然口里是这样说，事实上对于如何安慰埃丝特完全没有头绪。杰森的死讯对她来说是个很沉重的打击，换作是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平復这份伤痛。 踏上楼梯的每一步，她觉得双腿都像灌铅般举步艰难，尤其知道杰森的死是跟吸血鬼有关，心情更为复杂。即使面对埃丝特，却又不能把事情的真相全盘托出，这种感觉真是他妈的糟糕。 顺利抵达二楼，她发现埃丝特的房门半开着没有关上，于是曲起指节轻轻敲门，没有等对方回应便直接推门而进。 只见埃丝特双手抱膝的坐在床上，金色秀发显得颇为凌乱。她从医院回来后并没有更换衣服，上面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跡。而她此刻正呆滞地望着前方某一点，目光像失去聚焦般空洞无神，佈满乾涸泪痕的脸庞不见一丝情绪。 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戴维娜感觉心脏像被一隻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一般，痛得她快要窒息。 「埃丝特......」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对方的身旁坐下，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 埃丝特没有半点反应，也没有抬眼望向她，彷彿当她像空气一般透明，并不是真实存在。 「埃丝特，杰森的事......没有人希望发生的，你不要太难过。」戴维娜出声试图安抚她悲伤的心情，眼中的担忧没有减少过半分。 埃丝特依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可当听见「杰森」两个字，戴维娜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像是感到很害怕似的。 「埃丝特，拜託你不要这样好吗？你可以抱着我大哭一场，也可以选择说说话。不仅仅是我，你爸也很担心你，你知道吗？」她抬手轻抚着埃丝特的后背，心疼地安慰着她。 「戴维娜......」埃丝特艰涩地张开嘴唇，用沙哑且颤抖的声线呼喊着她的名字，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着，「你说过......就算我妈不能经常陪在我身边，我还有你、爸和杰......杰森，可是现在杰森死了，他......他死了。为什么他会死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哽咽起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潸然而下，看得戴维娜一阵心酸，马上轻拥着她的肩膀，柔声哄道：「哭出来吧，哭出来会舒服一点的。」 埃丝特毫不犹豫地扑进她的怀里，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领，嚎啕痛哭道：「到底怎么会这样？怎么……突然会这样的？杰森他……他……」 她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情绪再次溃堤，纤细的双肩随着抽泣而不停抖动。戴维娜难过地咬紧下唇，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知道现在没有任何言语能够抚平埃丝特心中的悲痛，能做的只是给予她无声的慰藉。 而戴维娜并不知道，其实杰瑞德依然站在屋子外面，一直没有离开。他背靠车身，抬头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通过吸血鬼敏锐的听力，他自然将两位女孩全程的对话一字不漏地收进耳里。尤其听到埃丝特放声大哭时，他的神情更是渐渐黯淡下来。 杰森…… 不久前，这位人类男孩才跟他分享了自己的故事，以及对于报导事情真相的看法，没想到他还没等到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已经…… 真是他妈的该死！ 即使他是吸血鬼，拥有不可思议的超自然力量，却始于没有办法阻止人类不断被同族杀害。看来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近戴维娜，吸血鬼只会给人类带来无尽的伤害，这个道理他是十分清楚的，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