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布道

    

23.布道



    天蒙蒙灰,树枝摇曳,飘白雾般的瘴气,细雨绵绵,雨水顺着叶片弧度滚落。

    “瑞林神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有人擦了擦脸蛋上飙溅到的雨,期期艾艾地问,“一直呆在冷杉林里不是出路。”

    村民们聚集在瑞林周围,不断地提出问题。

    他们内心堆满了对现状的焦虑。

    毕竟拿着草叉镰刀穿着毛毡布衣的村民面对正规士兵就是场屠杀。

    此情此景下,他们躲进冷杉林是最明智的选择。不过馥郁葱茏的冷杉林里隐藏着悍匪、猛兽,处境也可能变得更危险。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瑞林素黑的衣袍,圆圈落在衣袖,加深衣袍的湿度。

    “亲爱的村民们,请安静听我说。”瑞林坐在枯树桩,捻起手中的灯芯草,“这艰难的时刻,我们必须保持镇静和团结,以智慧和决心来应对困难。我们不能被恐惧所吞噬,必须保持信念,相信自己的力量和正义的到来。”

    薄光从犬牙交错的树枝漏下,于地面幻化出筛漏桩的阴影,如村民们眉头皱起的阴云。显而易见,他的话语并没有抚慰、洗涤所有人的心。

    地面碎木屑碎成两半,松实被靴底碾碎两半。有极端的男村民涨红脖子,激动地对瑞林说道:“神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侍卫们没有经过同意封锁村庄,还杀了我们的同胞,我们应该冲出去!!!”

    他的话语响彻树林,震得黑鸦从树枝飞向天幕,松针叶簌簌落到地面。

    瑞林沉思片刻,松开手中的灯芯草,缓缓开口:“我理解大家的愤怒和不满,但是暴力只会加剧我们的困境,让局势变得更加恶劣。我们必须保持理智和冷静,寻求一种既能保护自己,又能维护和平的方式。”

    “可是神父,”男村民不满地大喊道:“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他们会镇压我们,直到我们全部被消灭。”

    瑞林沉重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们的担忧,但是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让我们先试着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如果侍卫们仍然不愿妥协,我们可以考虑其他的方式。”

    村民中有一位声音尤为响亮,他是村庄中的年轻猎人,身材高大,目光犀利。

    倨傲的猎人走到瑞林面前,不屑地看着他,嘲讽道:“神父啊,你就只会空谈仁慈和宽容,却不敢面对现实的残酷!你以为我们能靠你的‘祈祷’和‘劝告’来抵抗侍卫们的铁蹄吗?你太天真了!”

    “草叉能抵挡冷剑吗?”瑞林面色一沉,试图劝说猎人:“暴力只会加剧我们的困境,我们不能陷入无谓的流血冲突中。我们应该以智慧和理性来解决问题,而不是冲动、愤怒。”

    “你带领我们走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既然无法做到,为何要攒动我们逃离村庄!”

    猎人指向掏出来的路,怒气冲冲地说道:“看看他们,他们手握长剑,威风凛凛,而我们却躲在树林中,像一群胆小的兔子!你窝囊什么!”

    瑞林皱了下眉,挥摆衣袖:“这件事……”

    “我们需要的不是祈祷,而是行动!”猎人打断他,振振有词道:“这帮士兵们就是帮酒囊饭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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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剂师陪伴老药剂师,前往村庄不远处的修道院处。她瞥到身着钢制甲胄的士兵,神色匆匆,按住佩剑,企图包围冷杉林。

    药剂师收回视线,细雨濛濛,斜雨洒在她衣袖,修道院就要走到了。

    雨幕中,钟楼的顶尖快与云相触,四周的石墙爬满青藤,石壁裂纹清晰可见。

    正值整点,修道院回荡着圣歌、钟声。绿翅雀甩了甩羽毛上的水珠,放声啼叫。

    药剂师们穿过石柱拱门,与修女、牧师们擦肩而过。

    与外面发生的暴力、动乱完全相反,这片神圣而安详的土地里,时间都仿佛静止。

    一切都沉浸在永恒与虔诚中。

    药剂师进入教堂,祭坛前的圣职人员庄严肃穆地站立着,头戴祭司帽,身着神圣的礼袍。

    圣殿来的神官前来布道,吸引不少教徒前往修道院,硬拉着林恩来的老药剂师就是其中之一。与以往头发花白的神官不同,这是位容颜秾丽的年轻神官。因此教堂里的长椅几乎都坐满了人,药剂师来晚了,只能坐最后几排的座位,远到近乎看不清布道者的脸。

    不久,布道开始了,香炉白烟袅袅,周围信徒们肃立在长椅前,神情虔诚,安静聆听。

    彩色玻璃窗投下斑斓的光影,照在壁画——抹大拉的玛利亚上,油画的触感更加厚重、模糊,是树状的年轮纹理,仿佛穿越千年的时光。

    祭坛中央,年轻的金发布道者手持圣经,引领着信徒们走向真理和救赎。

    「亲爱的兄弟姐妹们,上帝的爱是无条件的,祂爱我们每一个人,不论我们的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这种无条件的爱是我们应该效仿的。」

    「正是如此。我们也被要求去爱我们的邻舍,甚至爱我们的敌人。」

    药剂师站在最后排,听得内心毫无波动,甚至都没有用眼神扫向布道者。

    她被经文念得神思困倦,一会看看地面,一会盯起壁画。

    抹大拉的玛利亚——据说她是圣人在世间最得神髓的门徒,然而她的存在却被埋没在了历史的尘土中。千年之后,刻瑞思登基,教会也解除对她的误解。她望得出神,身旁的老药师听得热泪盈眶,拿帕子拭去自己的眼泪。

    她在想,

    为什么玛丽亚会被人遗忘。

    为什么世人又解除了误解。

    她以为他们并不在乎她呢。

    斑斓光影渐渐淡去,朦胧的光束穿透花窗,金辉描摹圣母的面容。修士与信徒们交谈着爱与永恒,一些信徒静静地跪在长椅上,深深地思索着刚刚听到的话语,而另一些信徒则聚在一起辩经,其中就有老药剂师。

    药剂师瞧布道结束,赶忙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刚迈出教堂大门被人伸手拦住。

    盈盈之间,光落在金发神官手背,露出浅浅的筋骨、青色的筋络。

    她转头,目光与布道者相遇,挑了下眉毛。

    金发神官走到她身边,面带微笑,温和地说道:“亲爱的,我看到你在发呆,是否需要我为你解答一些疑问呢?”

    药剂师镇定:“抱歉,我只是昨日没睡好,我该走了。”

    “迷途的羔羊啊,我会指引你方向,解开你的困惑迷茫。”

    年轻的神官——圣子,绿眼静静地看向她,似池碧波,映照出世间的万象和真理。

    霎那间,时间凝滞住,黄昏落下,他整个人浸浴在光里,随身后抹大拉的玛利亚像一起,倒转回千年的时光。

    纤细的光线模糊玛利亚像,油画好似在溶解,落在她视网膜里——昭示玛丽亚被遗忘、诋毁的过去。

    “我无法做到爱世间所有。”她说道。

    药剂师听见自己的脉搏,额发湿得透亮,只觉得脚下踩得大理石地板比沙土还软。

    她嘴里很想说出心中所想,什么上帝的伟大和仁慈,都统统去见鬼吧!

    但是她忍住了。

    “爱世间所有,这是一种美与崇高,亲爱的。”金发神官声线放缓,有软化人的力量,“就像神爱着世人,无论他们是谁,无论他们犯了多少错误。”

    “就像我会平等地爱着所有人,包括眼前的你。”他悲悯地垂下眼睫,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像吹了口气般轻松。

    “我会爱那些热忱、具体的人,”她攥紧拳头反驳道,“不会将我的爱投向抽象的概念。爱应该是实实在在的,而不是虚无缥缈的。”

    “有趣的观点,”神官轻轻地笑了笑,把手放下,“但爱具体的人,会得到具体的痛苦,这点你没想过吗?”

    “抱歉,我要走了,”药剂师讨厌这种纠缠,转过头去,地平线切出半轮红日,大地淹没在血中,冷杉林的墨绿更加浓烈,却浓不过他绿眼中的深渊。

    “太阳落山了,该回去了。”说完,她步伐极快地走下教堂的台阶,晚风轻拂发丝,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愿主的慈爱永远伴随着您,祝愿您在人生的旅途中,感受到爱与希望的力量,您的每一步都洋溢着喜悦与平安。”圣子凝视她的背影,珍重地说起告别词,手里转动起玫瑰念珠;红润玛瑙,是圣人赦罪时的血,殷红胜过了夕阳。

    他凝望起红云自言自语道,像是故意地说给她听。

    “真是可怜啊,为了自由而争斗的人们。”

    “愚蠢的唐吉柯德啊,哪怕将柔软的身躯迎向刚硬的冷剑,喷洒出温热的鲜血,也要为了证明自己的正义。”

    最后,她听到他故作姿态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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