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匆匆跑回房,十万两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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睥睨天下的帝王褪去象征权力的龙袍,只一身白衣踽踽独行于竹林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处,只是如此漫无目的的游荡。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消散,余下一层薄薄白纱笼罩在眼前。 寂静的竹林只听得几声鸟鸣。 不知走了多久,帝王的脚步终停滞在一片湖泊前。 唰! 远处发出?声微不可查的声响。破空的刀锋从四周劈下,四周如鬼魅般掠出几抹残影,锋利的刀刃闪着悍人的冷光,没有任何停滞和手软、犹如盘踞已久的毒蛇发出致命一击! 嬴政立在原地,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狭长的凤眸倒映着冰冷的刀光。 寒光乍现之际,铮然一声剑鸣。 白衣少年单手持剑挡在帝王身前,左手轻轻将人拢在自己并不宽阔的背后。凌厉的剑气激起狂风震得衣袍猎猎作响,连带起飞舞的披风划过嬴政的侧脸。 帝王的目光落在少年的颈间,大半皮肤被高耸的衣领遮盖,只余下一抹白皙。鬓边的发丝不似往常顺贴,在观少年好看的眉宇微微皱起。 嬴政心下了然,对方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赶过来。 几件兵器碰撞间,瞬间火星飞溅。刺客眼中杀气腾腾,招式直指剑客要害,诡谲多变的凌厉剑法只见残影。前来伏击的刺客们各各以一当十,起手落剑间不知要过多少人命。 白衣少年方寸未乱,手中执剑银光乍起,身姿矫若飞龙。轻薄的长剑透出淡淡的青霜之色,出招疾如闪电。剑气化作一条银龙自少年手中翻涌而出,气势磅礴直冲这群不速之客。 刺客眼中闪过极致的惊恐,不待手中刀剑变换招式,浓烈的血腥味瞬间飞溅空中,清翠的竹子上挂着殷殷血迹,顺着叶子滴在帝王的脚边。 白衣少年择一竹叶,轻轻拭去剑身温热的鲜血,方归入剑鞘。 「王上。」少年淡淡的声音中难得夹杂着一丝其他情绪。 似急,似怒,帝王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帝王只是如方才般怔怔的立着,一眼不眨的注视着少年,看着少年说话间滚动的喉结,听着少年略带急促的语气。 「王上!」少年蹙起漂亮的眉毛,见眼前的男人一言不发,心里升起担忧。 他一路骑马奔袭,一身风尘仆仆,见帝王身处险境,却不肯执剑反击。眼见刺客劈向直立在原地的身影。他提起轻功,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替帝王挡下那致命一击。虎口逃生的帝王面色平淡如水,孤立在原地。 是受伤了吗?他来晚了? 终于,帝王起手轻轻替少年拂去肩膀的落叶,又将其耳边凌乱的碎发别在耳后。亲昵的动作仿佛久未相见的恋人。 「王上?」 少年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盛满诧异与不解。疏离的动作显然并不习惯帝王这般举止。传闻中的秦王生性冷淡,为何会对他这个侍秦不足月余的剑客流露出亲切的关心? 澄净见底的湖?倒映着二人的身影,?望?际的茂密芦苇随风荡漾。 「你、还会再来吗?」帝王盯着湖水中少年的影子。 他的小先生就连倒影也很好看,怎样都好看。 少年惊诧着刚要开口,周身突起一阵白雾萦绕身侧。雾气愈发浓烈,直至将少年完全吞噬方才消散无形。 正月廿七,是大秦皇帝的生辰。 这是个表忠心的好日子,负责奏报的礼官太监拉着尖细的声音,不停奏报着群臣如流水般晋献的礼物。 即便是远在外地的臣子也早早备了贺礼,派遣得力的属下快马加鞭送到咸阳。 这种难得拍皇帝马屁的好时机,作为皇帝心腹重臣的蒙恬竟然没有献礼,就连素来与帝国亲厚的阴阳家也毫无动作。 这可都是陛下眼里的大红人,也不知究竟私下准备什么精致的贺礼。眼看礼单快宣完了,也不见几位大人的礼物。 礼官暗自不禁嘀咕,悄悄扫了一眼高居首位的皇帝。这到底是什么贺礼?竟然没有写在礼册上,陛下竟也未曾过问。 一轮弯月挂在漆黑的夜空,银辉的光芒洒进巍峨的宫殿。丝竹之声终于随着夜幕的降临归于平静。 深夜的咸阳宫内依旧灯火通明,勤政的帝王正伏在案前睡眼朦胧。入目是空荡死寂的宫殿,桌上的古书与卷宗相互垒起,透过烛火在墙上折射出一道削瘦的影子,孤寂且疲惫。 这样案牍劳形的夜晚,他已经独自度过了无数个。 侍立在两侧的宦官早早被帝王打发,偌大的宫殿只有嬴政一人。宫人们低眉敛目的站在殿外,没有人敢上前劝谏皇帝半句。 案几上放着一份关于帝国叛逆势力的奏报,记录着墨家、流沙以及其他反秦势力的最新情况。 苍劲有力的字体出自嬴政的心腹——蒙恬 「鬼谷纵横机关城一战,渊虹已被鲨齿折断。盖聂今已改用木剑。诸方遣系葛在中,集为一心以阻帝国。」 盖聂…… 嬴政默念着熟悉的名字,指尖在竹简上缓缓摩挲。 这个刚刚还曾入他梦来的人,曾经是他的首席剑术教师,彼时他尚是个毫无实权的秦王,盖聂亦非名动天下的剑圣。就是这个年龄尚小他的先生,一路护他登基称帝,君临天下。 梦中的小先生不过侍秦月余的剑客,而他是裹挟着二十年君臣记忆的皇帝。 多年朝夕相对,嬴政本以为他的小先生会永远跟随他,同他一起俯瞰这万里河山,成就一段君臣佳话。他们的名字会随同卓著的功绩共同载入史册。千年之后每当提起他名字时,总不会忘了他身边的白衣剑客。 这个幻想于荆轲刺秦那日破碎的四分五裂。大殿之上,荆轲手中的利刃宛若催命的符咒。嬴政的指尖还未摸到天问的剑柄,大殿之中已响起刀剑激烈碰撞的锵声。 一道白色的身影几乎瞬间挡在他的身前,烛火摇曳下的影子将嬴政牢牢护在暗处。 直到护驾的侍卫匆匆前来,他方从惊心动魄的打斗中清醒,后背生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大殿上群臣们乱作一团,忙召侍医前来诊治。 若非盖聂那一剑,或许他已在黄泉之下。 嬴政斜睨着身前的白衣剑客,淬着剧毒的残虹折断在地,透出点点青光。尖锐的青霜剑抽出荆轲的身体,猩红的液体喷薄而出。刺杀君王的祸首早已被抬走,盖聂仍直直的立在原地,不曾移动分毫,飞溅的液体沿着他脸颊的弧度,缓缓滚落在同样艳丽的地毯上,凝结成一块又一块丑陋的暗红。 是血,荆轲的血。 他又想起不久前呈上的密报,言明盖聂与燕国的荆轲交往过密,二人私相秘见,恐有不臣之心。 嬴政还是选择相信他的小先生。事实证明,他又一次赌对了。帝王的心情忽地升起一丝雀跃,他很少听说盖聂有什么朋友。某个夏夜蝉鸣的夜晚,嬴政无意间半调笑半认真的说起他的先生似乎永远一个人。 就是在那次谈话中,嬴政第一次听到“荆轲”这个名字。 「荆轲是在下的一个朋友。」 「先生似乎很少朋友。」 「在下不善与人交际,仅此一人。」 朋友?嬴政盯着盖聂的背影,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要将它们掰开咬碎化作天地间最缥缈的尘烟。帝王的目光落在剑客白皙的脖颈处,心底升起一股淡淡的雀跃。 盖聂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 直到某个在寻常不过的清晨,盖聂带着渊虹一个人静静的走了。桌上还放着皇帝昨日赏下来的金银珠宝。 上首的帝王一阵沉寂,来报的侍卫匍匐在地,将头死死埋在地上,颤着声音回禀。预想之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却让跪地的侍卫浑身冰凉,整个人都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所笼罩。 盖聂走的是如此的干净利落,就像他来时一样。 竟然这样悄无声息,毫不留恋。 半月后的早朝,嬴政看着太监呈来的奏报勃然大怒,信手将卷轴扔在朝堂中间,发出一阵碰撞声!察觉到帝王的不悦,群臣只得将头埋的更深。 “一个盖聂,一个小孩,竟然让大秦三百铁骑全军覆没!这样的战报寡人怎么看都觉得荒唐!” 当日殿上的天子之怒,代价是全国上下更严密的抓捕。负责传旨的士兵快马加鞭,昼夜不息。以最快的速度将传令所有秦郡,悬赏十万黄金,全国通缉最高要犯盖聂。 燎原的怒火燃烧掉嬴政所有的理智。盖聂,这个背叛了帝国、背叛了他的男人!若是有朝一日将其抓回,他必让盖聂知道,背叛君王的下场! 手中的毛笔随着主人心中的怒意,甩出一个凌厉的笔锋。 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宫人轻缓地拨开层层珠帘。未等宫人开口,帝王看了眼手旁堆积的奏折,不由得揉揉眉心:“今夜不必来提醒朕了。” 今夜是宫人第四次来提醒他应该及时休息。 自秦统一六国后,偌大的疆土尽归帝国所有。光是各地上报的奏章都是不小的数目。每日的公文他必是亲自过目,逐一批改。 今日他还要接受月神的觐见,只怕又一个无眠夜。帝王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继续埋头于公务。 “陛下,阴阳家携蒙恬将军为您送的礼物到了。”宫人缓缓跪地,手上呈着一个狭长的盒子。 “月神大人说,您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 一定会喜欢? 嬴政长眉轻挑,将毛笔轻轻放在桌上。他并不记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喜好的物件。更何况身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阴阳家怎么会如此笃定他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 太监小心翼翼地举着礼盒,恭敬的呈放在案上。 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木盒子,平平无奇毫无任何玄机而言。嬴政打量着这个朴素的盒子,难得来了些许兴致。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奇珍异宝。 嬴政打开盒子,里面仅放着一把木剑。木剑同盒子一样普通,仅在剑柄处做些许雕刻装饰。他拿起木剑信手挽了个剑花,上好的红绸瞬间被隔空斩断。 既不是名贵的木材,也没有精细的做工。相比于剑谱排名第一的天问,手中的木剑显得更加寒酸。 “这就是他们给寡人的礼物?” 嬴政瞥了眼匍匐在地的宫人,语气冷冽。 “是,月神大人已在外面恭候多时了。” “宣。” 宫人得到命令,低眉顺目的走了出去。阴阳家的月神得到宣召,缓步走进宫殿。一层薄纱遮住了她的眼睛,浅色衣裳勾勒出窈窕的曲线。 “陛下,好久不见。”月神嘴角上扬,朝嬴政欠身行礼。 “月神不必多礼。”嬴政抬手示意她免礼,目光依旧落在木剑上,“不知月神的礼物是何意?” “陛下不喜欢这个礼物?” “区区一把平平无奇的木剑,何来喜爱?”嬴政说着欲将木剑扔回盒内。 “陛下,不是谁都有机会摸到剑圣的配剑的。”月神声音清淡,却让嬴政扔剑的手一顿。 这是剑圣的剑…… 嬴政盯着手中这把普通的木剑,又看了一眼月神。眼神中没有什么情绪,帝王的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几日前,阴阳家与蒙恬将军率众剿灭帝国的叛逆势力。墨家损失惨重,流沙逃窜偏地,那个孩子被墨家舍命相救才勉强逃脱。” 剑客离不开剑。此刻剑在嬴政的手里,那剑的主人…… 他还记得当日自己在大殿上的命令,活捉盖聂和那个孩子。即便人死了,也要把尸首抬回咸阳! “阴阳家一向谨记陛下的圣意。” 月神似乎察觉到皇帝的意图,不疾不徐的继续道“夜深了,还请陛下回宫休息。” 嬴政目送着女人转身离去。未行几步路后,她又转过身,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 “还未恭喜陛下达成所愿,阴阳家在此贺过。” 嬴政心神猛然一颤,眸子晦暗难辨。他默默将木剑安置在盒内,心中升起一种预想。 这个想法让嬴政体内的血液陡然兴奋起来,面上却逐渐变得狠戾阴郁。深邃的黑眸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来人,回宫!” 皇帝的仪仗临近寝宫,嬴政远远便望见本该灯火通明的殿内一灯如豆。本该侍候在殿内的宫娥立在门外,见嬴政前来只轻巧地为他推开殿门。 寝宫内一如往常,所有物品摆放得井然有序。只有层层叠叠的绯色床幔逶迤拖地,将帝王的床榻遮得严实。 嬴政的手开始有了细微的颤抖,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床榻,劈手扯开碍事的床幔! 哗——,上好的绸纱发出刺耳的割裂声。 昏暗的烛光下,入目的床上躺着一个眉眼温和的男子。他的头偏向一面,两侧的碎发散落在脸部,随着呼吸轻轻扇动,显然是昏迷不醒的状态。身上缠着的伤布从颈部到手腕,苇白色的麻布衣袍被割的厉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整个人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盖聂! 嬴政眼中眸色几次转动,似狂喜又似怒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