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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人情。面对不熟悉的人,尴尬的场面,他不会主动开口去缓颊气氛,就僵着。赵荞勾了勾唇,收回目光,垂眼看着杯中茶芽浮浮沉沉。“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昨夜试着想过,零碎有几个画面,”贺渊扭头看向旁侧屏风,“只是……”没有将话说完,也算他心软体贴。还能“只是”什么呢?只是那些零碎画面里,没有赵荞这人。赵荞苦笑不动。“邻水遇袭的事能想起么?”“想不起。”“昭宁陛下登基大典呢?”“武德五年冬神祭典之前的事都记得,那时昭宁陛下还是储君殿下。”那时赵荞一年与他打照面的次数单手就能数完,两人是真不熟。如此,两人之间的事就很棘手了。他不记得与她的种种,面对她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议亲之事显然只能搁置。太医院尚没个说法,也不知他几时能想起来。又或者,能不能想起来。“既连陛下登基都不记得,那不记得我也不算过分,”赵荞自嘲笑笑,“你想不想知道,我们是怎么熟识的?”既他的记忆是从那时丢失,或许可以试着将事情从头捋过来,万一有所帮助呢?贺渊总算正眼看她:“据说是武德五年在溯回城熟识的,但我家人不知具体是什么缘由。”“全天下都没几个人知道是什么缘由,”赵荞温柔浅笑,“那时你金云内卫的两个伙伴……”贺渊倏地闭上眼,面色转青,似在忍耐着什么。赵荞心下大惊,赶忙起身走过去:“怎么了?!”“头疼。”他喉间滚了滚,话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刀刮似的。”说话间,他额上竟有大颗大颗的冷汗涔涔滚下。赵荞扶住他,赶紧唤中庆请太医韩灵。侍者们将贺渊扶回寝房。韩灵替他把完脉后,若有所思地挠着额角出来,单独将赵荞请到一旁,询问贺渊发作头疼前两人谈了什么。“武德五年溯回城冬神祭典,还有他金云内卫的伙伴。只提了这些。”赵荞不敢大意,认真答了。韩灵忽地一拍脑门:“首医大人那破记性!这种症状的类似先例,根本不在古籍医案上!”而在军医医案上。亡国后与入侵异族抗争的那二十年,战事频繁且惨烈。那种场面对人的冲击之大,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很难想象。“尤其实战经验不多的年轻将领。当麾下士兵一个个在眼前倒下,他们会不自知地将这些算作自己的无能与罪过。只有忘掉这些,他们才不会崩溃。人的脑子很玄妙,有时会自己保护自己。”此次金云内卫遭逢建制六年来最惨烈的损失,带队主官是此前从无败绩的贺渊。这种情形,与军医医案上的先例何其相似。赵荞总算明白,为何恰是在提到溯回城冬神祭典时他就开始头疼——当年与他同去溯回的那队年轻内卫,怕是在邻水恶战中殉国了。赵荞抬眼望着廊下横梁:“若是突然想起了,会怎么样?”“当年江阳关孤军守城那一战,有位幸存的小将军……”那时军医们对此类自保性的失忆全无了解,只让人以旧物、旧事帮助他恢复记忆。小将军很快想起所有事,然后,拔剑自刎。“我估摸着,怕不能催着、逼着他去想。他不问的事大家就不提。时间长了,那心结慢慢松动,自己释怀后想起来,或许就不会痛苦到承受不住。”至于需要多久?是不是只要久了就真能释怀?天知道。“到底医者仁心,”赵荞泪眼望着梁上雕花,承情笑喃,“只挑所有可能里最温柔的一种来说。”她与贺渊最初的相熟相知绕不开那队金云内卫,可又不能逼他去想那些事。总不能冒着让他崩溃发疯的风险。或许他俩真是别人说的那样吧?天作不合。第6章韩灵自顾自摸着下巴又嘀咕了几句,回过神来才发觉赵荞脸色不对。“呃,方才只是我的推测,”韩灵忙道,“我这人琢磨事时会跑神,常常自说自话,那些话只是思索过程,并非确凿的诊断结论。”赵荞垂眸颔首后,兀自转身离去。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韩灵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疑心自己可能捅什么娄子了。不过他是个醉心医术的一根筋,对伤患、医案之外的事并不大放在心上。只稍许困惑了几息功夫,他就将赵荞的古怪反应抛诸脑后,折回贺渊的寝房重新探脉。此刻贺渊已从那股突如其来的痛楚中缓过劲来,坐在床沿正要站起。“贺大人稍等,我得替您再探一次脉象。”韩灵脚下不停,趋步近前。一旁的中庆赶忙拿了雕花圆凳过来。贺渊配合地坐回榻上伸出手臂,淡抬眼睫,诚挚道谢。“有劳韩太医。”虽韩灵等几名太医官是奉昭宁帝之命而来,贺渊却并未觉得理所当然,该有的礼数总是要的。“贺大人太客气了,我进来一回您谢一回,真真折煞我。”韩灵伸手搭上他腕间,见他像是在朝外张望,便顺口道:“赵二姑娘没跟来的,像是走了。”贺渊滞了滞,紧接着便若无其事的漠然道:“嗯。”候在旁侧的中庆忐忑地低头垂眸。这些日子赵二姑娘每天都来,之前七爷没醒时她都会待很久,临走前还会细细叮嘱几句。没哪次像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的。虽说赵二姑娘不像个斤斤计较的,可七爷醒来后就记不得与她的事,这着实有些伤人,想必她今日过来本就不大自在。先前七爷忽地头疼成那样,所有人都慌了手脚只顾上这头,竟将那么个贵客晾在外,想想还真是失礼。*****重新探脉、望气过后,韩灵并没有妄作论断,只叮嘱贺渊静养勿大动,便匆匆回太医院去想法子论证自己的推测。韩灵走后,贺渊让中庆倒了温水来抿了两口,便靠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走神。中庆小心翼翼觑着他的侧脸,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声道:“七爷。”贺渊回魂,侧过脸看向他,眉梢疑惑轻抬。“先时大家慌了手脚,怠慢了赵二姑娘,怕是……不太好。”“是不太好,”贺渊垂下眼帘,压住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毕竟登门是客,虽事出有因那也是失礼。你让人上信王府致歉。”醒来后被告知自己缺失了一整年的记忆,局面荒唐得一团乱麻,他本就有些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