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识（舔手指、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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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60周年校庆，搞这么盛大啊……” “好像很多校友都要回来演讲？我听老师说的。” 夏泽作为班长走在队伍最前面，跟在班主任身后。 今天是他高中的六十周年校庆，作为一所还算历史悠久的私立学校，庆祝活动显然十分盛大 ——整个cao场和阶梯教室的空间都奉献给了活动，即使是他们这帮刚入学不久的高一学生，也要取消一整天的课来参加。 到了场地，好几个班级的人一齐落座。杂乱间，一个同学不小心在台阶处摔了一跤。 夏泽正在帮班主任确认大家的位置顺序，看到王苏摔跤赶忙叫道， “李老师！王苏同学好像受伤了……” 王苏很快就撑着地板站起来，微微皱眉但面色如常， “没事，夏泽，你别叫老师了，我应该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肤。” 女生的校服下装是带纽扣的半裙和高筒袜，露出一部分腿和中间的膝盖。她揉了揉露出膝盖，虽然流了点血，但她忍着疼痛，仍然能走起来。夏泽看出来她没什么大事，不过班主任已经赶来，她询问着王苏，“没关系吗？等会校庆校长致辞时可能要站很久的，你要是不行，我就让你家长……” 班主任李老师虽然对待上课态度严厉认真，但该尽的责任也从不含糊。 王苏摇摇头，跟着李老师回到队伍， “没事，老师，我知道大家很看重这次校庆，我会至少参与一下……” 夏泽看着老师搀扶着王苏走回座位，心稍稍放下，余光却瞥到队伍最后还未落座的那个女生身上——她黑色的直发松散地扎起，脸前的发丝并不整齐。 稍微再仔细看，便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偶尔还咳嗽几声，走得比别人都慢。 裴佑。 班里长得最高的女生。也是最不爱说话的同学。 夏泽和她并不熟，但他知道她似乎身体不好。从最开学的时候，她就总是脸色最苍白的那个，虽然个子高，但并不爱运动，话也很少。每天放学，她都往同一个方向走，然后坐上一辆低调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车。 不过，学校里有钱的孩子不少，因此没人会多注意这个。 她偶尔把头发全部扎高扎得利索的时候，他发现过她的五官精致得过分。可她性格过于冷漠，少言寡语，加上她也没什么突出的特长，班里没什么人和她聊天。老师对她的关注也并不多。 不过，他依稀记得班主任提起过一次，她有晕血症……？ 正想着，夏泽发现裴佑走路已经开始摇晃。 他来不及多想，或许从小到大都是任职大队委、班长，关心班级同学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夏泽赶到裴佑身边， “裴佑，你没事吧？去医务室吗？” 裴佑琥珀色眼睛抬了抬，看到是他，忍着咳嗽的欲望，点点头。 “医生也去开会了？” 夏泽语气有些冲， “就因为校庆？他还要多久回来？” 保安显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平时彬彬有礼的男生今天这么着急。他看看手表， “张医生离开办公室有20分钟了，我估计还有十分钟就回来了吧。” 裴佑在一旁站着，头非常克制地轻轻靠在夏泽身上，咳嗽着， “咳咳……班长，我只是身体不太舒服，应该没事。咳……你陪我去医务室，我躺一会就好了。” 夏泽扶住她， “你真的没关系？” 裴佑点点头，指了指医务室，似乎没多余的力气说话了。 身型高挑的少女躺在医务室洁白的床上，夏泽坐在一边。 “你等一会就好了，医生应该很快来。” 他安抚着她。 裴佑微微睁开眼。 少年穿着校服，是私立高中特色的中西结合款式，扣子被系到最上面一颗，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显得正经。他的喉结很明显，皮肤是暖白色的——不是她这种难看的苍白。 短而柔顺的头发，微微下垂的眼尾，配上清秀的五官。 即使是坐着，他的背也更直，一看就像是最受老师和家长喜欢的乖孩子。 也是，要不然为什么他是班长呢？ 她心里想着。 两人沉默了半晌，夏泽先一步开口， “你身体不舒服，是因为晕血吗？” 裴佑略带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班长怎么知道？” “你总是自己带午餐来学校，一个人吃，我以前问过班主任一次。她告诉我的。” 夏泽低着头， “说…你身体不好，晕血，所以学校特许你自己带午饭。” “嗯。” 裴佑咳嗽一声，脸色还是很苍白， “刚刚……不小心看到王苏膝盖那里，所以胃有点难受。” 坐在床边的少年安慰道， “没事，你在这里多缓缓。” “没关系，班长，班主任可能正在找你，你回去吧…咳咳…” 裴佑说到一半又咳嗽起来， “我自己在这……咳…等一下医生，应该…吃点药就好了。” “没事，我正好之前去打印卷子的时候手指被纸划伤了一点，打算换个创口贴呢。” 夏泽一拍脑子， “哎呀，你看我和你聊天，都忘了。” 他起身去拿装满创口贴的盒子，正准备摘下已经不小心浸过水失去粘性的创口贴，身后又传来裴佑的咳嗽声。 他想起来她晕血，于是身子完全转过去背对着裴佑， “没事，我不会让你看到血的。” 裴佑刚想说什么，可对方已经背对着她摘下创口贴。 淡淡的血腥味。 晕开在空气里，扩散在房间。只有两个人的房间。 她的鼻腔已经被侵入了。 夏泽自己闻不到。所有人都闻不到。 可是裴佑可以。 她还未说出口的提醒被紧急终止，她又咳嗽起来， “班长……” 她从未想过晕血这个借口竟然也有不好用的一天。 创口贴揭开，让少年的伤口暴露。那肯定是今天早上刚留下的，结痂还不彻底，味道还新鲜。 带着丝丝的香甜，虽然很淡，但正身体虚弱的她根本闻不得这种味道。 是班长的味道。 不……裴佑，你在想什么…… 她眼前一阵晕眩， “班长，药……” 夏泽正准备去拿新的一张贴上，却发现裴佑捂着脸，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他顾不上别的，赶忙凑近了， “裴佑？你没事吧？” 血液的味道更重了。 裴佑想用手阻止空气的流通，可是她阻止不了。血族过于敏锐的嗅觉，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反应。 不能让他看见。 可是…… 好想喝一点，或者……舔一下，即使是即将愈合的…… 药……药…… 她没想到今天会需要吃药，一般都是下午和睡前一粒就够了，现在才是早上…… 裴佑苍白的脸在手掌的遮盖下扭曲。 即将成年的阶段是血族五感最敏锐，也是控制最不稳定的时期。即使是她这样出生于贵族的血族，也无法抵抗这种命运吗？ 她想到小时候读的历史书。 道德败坏的血族毫无节制吸吮使用人类的身体的血液，导致最后整个血族被人类奋起残杀，两族死伤惨重，最终血族作为落败方四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一直以来，她从来都是靠吃药来维持对血液的渴望，她的爸爸mama、家族亲戚也一样。一旦过了17岁左右的时期，一切都会稳定下来。可偏偏是现在…… 而对方，还是班级里唯一对她关照过的人。 夏泽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去碰她的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就在他碰到她的一瞬间，对方用极快的速度捏住了他的手腕。 夏泽看到她乌黑头发和睫毛后被掩盖的眼睛。 在那一秒，他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是，他眨了眨眼后，仍能看到那一抹红色，浮现在对方的眼睛里，与原本的琥珀色交杂着，就像血丝在她的瞳孔中蔓延。 “裴佑，你……”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的手腕被带往她嘴边。他身体被她拉得前倾，他从未发现对面这个看似虚弱的少女竟然力气这么大。 随后，是极轻的，湿濡的，微凉的，柔软的，落在他受伤的食指尖。 她…… 舔了他？ 他怔住，一时忘了挣扎收回自己的手。 裴佑的理智在尝到味道的一瞬间回神。她立刻放开他的手， “班长，对不起，我……” 她语气颤抖， “我……我……” 她本就不善口舌，这一下更是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刚刚……对不起，班长，我……” 夏泽眨眨眼，露出微笑，好似不知道她在讲什么似的， “怎么了？” 裴佑愕然看着他， “我……”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毫不在意地甩甩自己的手，再次把刚刚丢在一旁的创口贴拿起来， “刚刚说到哪里了？哦对…王苏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其实我觉得班主任更应该担心你来着。” 他面上笑着，露出八颗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看出了她的难堪的抱歉。虽然他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但他莫名信任这个不善言辞的同学。 她应该是没有恶意的，那他也不愿让尴尬持续下去。 只是，心从被拉近起就在砰砰直跳，比他考体测的时候跳得还快。 夏泽伪装着，把创口贴贴好，仿佛要把刚刚留下那一点根本看不到的痕迹都遮盖掉， “下次，还要提醒班主任注意一下队伍最后面的同学。” 裴佑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夏泽嘴角挂着的微笑又静默了。 她从床上坐直，回了一句， “班主任要担心很多人，所以……我们才会需要班长。” 夏泽又笑了，这次笑得更开朗些，眉目弯弯得就像柳叶， “是吗？” 裴佑这次说的时候神色更认真了一些，她看着他的眼睛， “是的，所以你是一个好班长。” 夏泽看着她，第一次发现她琥珀色的眼睛很好看，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剔透得如同晶石。 “那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 少年再次回赠她一个好看的笑容。 两人因为这次意外离开队伍没有提前和班主任说，都挨了一顿批评。李老师本不是个疾言厉色的，但两人莫名其妙从队伍里失踪本也说不过去，更别提其中一个还是班长。这领头作用她是懂的，于是直接把夏泽当成了重点批评对象。 反倒是裴佑，大家都知道她身体不太好，面色苍白还咳嗽着，也不好说什么，批了几句就让她坐下了。 下课，裴佑第一次主动走到别人的课桌旁说话。 她站在夏泽的桌子旁边，说话间有几分局促， “对不起，班长……是我的问题，我当时就……” “没事儿，你看着吧，班主任没有真的很生气。” 夏泽看见是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理了理手里的卷子， “别说对不起了，我要去交大家二订的卷子了。你的……哦，你的应该昨天就交了，对吧？” 裴佑点点头。 她一贯是尽量提前交卷、交作业，不愿麻烦班长和课代表。 夏泽起身，离开前回了她一个笑容。 少年的背影朝办公室走去，逐渐消失在走廊。 后来，两人越来越熟悉。不知从哪天起，她开始很少坐车回家，而是开始和夏泽“顺路”一起走。 夏泽心知她并不该往这个方向走。 他家处于在同学中算偏僻位置，很少有人往他家的方向走。他能上得起这所私校，是父母二人合力，还从朋友那里借了点钱才供上的。哪里像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有父母或者家里保姆、司机来接送。 不过，裴佑愿意陪她，他也从未问过什么。两人聊天的时间变得多了，原本裴佑身上自带的神秘感被揭开。 其实她只是个不善言辞、身体不太好的女生，夏泽想。 后来他才发现，她有时会无意中使出很大的力气，仿佛全然不是他想象地那般脆弱；可是又总是因为过于炎热刺目的阳光而中暑。甚至有时候，明明只是十几度的天气，她也会尽可能避免阳光直接照射。 他问过她一次， 是不是因为皮肤有什么遗传的病。 她最后也没答出个合理的答案。 盛夏，裴佑蹲在树荫下，脸色已经因为高温和阳光越来越苍白，到体育课快下课的时候已经没剩下一点血色。少女苍白的脸上精致的五官仿佛是一笔笔勾勒出来的线条，她浓密的黑睫眨了眨，听到他的问句迟疑半晌。 最后，只说出一句， 好像爸爸mama…也不太喜欢太阳。 她低下头，似乎眼睛已经无法承受抬头看他时接收到的刺眼阳光。发丝垂落，cao场上趁着为数不多机会肆意奔跑的同学们，仿佛与他们处在两个世界。 不留神间，篮球落在他们脚边。 韩立曜，学校里最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向夏泽招手。 夏泽拿住球，笑了笑用嘴型说了一句，你们玩吧。 对方走近了点，夏泽抬手把球扔回给他。他扔得很准，韩立曜也默契地稳稳接住。 韩立曜在地上顺势运着球，另一只手潇洒地向后捋捋自己的刘海，说， “喂，别每次晴天好不容易出来打球都在那站着。班长，我们都想要你来一起玩呢！” 身后，几个注意到夏泽和韩立曜的同学附和了几句。 夏泽笑着摇了摇头。 韩立曜也不会强求，他把球传回给身旁的朋友，留下一句， “那你们就在那待着，看小爷赢六班那帮家伙吧！” 蹲在夏泽身侧的裴佑，没有抬头，只是一如既往遮住自己的脑袋，缓解愈发难以忍受的疼痛。 正午，阳光是最刺眼热烈的时候。 可她不能躲避——如果在过渡到成年期的这一年，一味退避阳光，她成年之后只会愈发无法承受光照，活在黑夜里，直至她几百年后的死亡。 她不允许自己一辈子活在黑暗里，因此这是她必须承受的痛苦。 但这些话，不可能说出口。 所有的秘密，她竭力忍着。这是作为血族，尤其是存活到至今，已经全然融入人类的贵族的他们都要经历的。 所有的疼痛，她也要忍住。无名的力量在一步步侵入她的身体，疼痛和不适每天都在身体里打架。 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个月，或许是高二的学期开学时，她就不会再虚弱下去。 夏泽自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他习惯了裴佑的安静和沉默，出于关心同学的心情，他依然那样静静待在她旁边。 等着下课铃响，他让她稍稍靠在自己身上，一起回到教室。 在门口，他们与班主任迎面撞上。李老师显然对这个组合也并不意外，但她抬了抬眼镜，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们”。 他们看上去一如即往。夏泽一如既往地热心，裴佑一如既往地暗淡苍白，沉默不语。 李老师的表情意味深长， “咱们九班的班长，工作有点太称职了。夏泽，学习是最重要的，你可别忘了。” 夏泽身体一僵，裴佑也在同时间立刻缩回本来几乎要碰触的胳膊。 少年站得笔直，唯独头低下， “老师，我知道。” “不过，这段时间，裴佑成绩也上来了。倒像是你的功劳，嗯？夏泽。” 李老师本就不大的眼睛在镜片下轮廓更是模糊，只剩下镜片的反光。 夏泽还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站定在哪里，贴着身体两侧的手微微颤抖。 “好了，傻站着干什么？进去吧。” 她拿着厚厚一沓试卷轻拍夏泽的肩膀， “下周期中考，成绩维持住。” 两人之间早已失去任何身体接触，都站得更直了， “是，老师。” “好的，李老师。” 等李老师走远，夏泽才放松下来。他回过神才想起来裴佑刚刚cao场边虚弱的模样，赶忙去碰她的额头，“你……” “对不起。” 裴佑的话更先一步说出口。 两人一同怔住，随后，裴佑轻轻抓住他的手让他放下， “班长，我没事。麻烦你了，抱歉。” 夏泽感受到她和往常一样凉的体温，稍稍放心了些， “没事，反正不陪你站着，也就是去和那帮公子哥打球，没什么意思。” 或许，他早该意识到自己对她的照顾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虚弱，或是永远环绕着她的神秘感。 而是她的礼貌，她的冷漠。明明她从来不和其他人说话，可对他却总是温和的。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并且期待看到，她在被他照顾之后，脸上挂起的一抹道歉又脆弱的笑容？ 夏泽没有期望从帮助裴佑中得到什么。散发善意既是他的本能，也是他的习惯。 更是他在不知道如何与人进一步交往时，惯用的接近方式。 裴佑的表情看似安然，但她嘴唇在经意不到的角落悄悄颤抖着。 她松开他的手腕，先一步走进教室， “不……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快上课了。 空荡的走廊里，夏泽独自静静站了一会，直到第二次打铃，才坐回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