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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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了清源山,李相夷脑子里还回荡着方多病刚才说的话,这人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可偏偏这一点,才是最不可能实现的。 他想甩开方多病,却因为内力空虚,施展不了轻功,如何都甩不掉。 他走到哪里这人都要跟着他,他如今身无分文,腹中空空,一个糖饼下了肚,还是觉得饿。 李相夷拜师之前,也做过乞儿,自然也挨过饿,但那时的记忆太久远了,久到他从来不知道饥饿的滋味这么难熬。 难熬到,让他短暂忘却了仇恨,忘却了身上的疼痛,只剩下对食物的渴求。 他很饿,方多病自然也一样饿。 两个人一路走来,灌了一肚子凉风,终于在中午前走到了一个叫兴丰的小镇。 这镇子似乎比屏山镇还要小一些,镇上甚至只有一家客栈,路边也没什么卖吃食的,倒是有一间包子铺,除了卖包子外,还卖汤面。 方多病摸了摸自己全身,还是一文钱都没有,最后看了看自己腰间,摘了一个玉坠,他对李相夷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么?” 李相夷没有理他,方多病已经习惯了他不搭理自己的模样,他想着自己快去快回,应该没事儿。 就拿着自己身上的玉坠走到此处唯一一家当铺,将其递给掌柜,“老板,我要当这个。” 那老板拿过来,看了一眼,道,“五十两。” 方多病瞪大眼,“五十两?我这价值千两的羊脂白玉你就给我五十两?” 那老板将他的玉拿过来,又看了一眼,“最多六十两,不行就算了。” “不行,你再给我加点。”方多病一边敲了敲那曲柜的桌子,一边往外看了看李相夷在做什么,这一看,陡然一惊,外面哪里还有李相夷的影子! 那老板还是不愿意加钱,他这当铺小,现银本也没有多少。方多病急的无奈,摆摆手,“六十就六十!快些给我!” 当铺老板拿出六十两银子给他,然后开始写当票票根,可还没写完,就见方多病已经跑到了门口,他叫了两声都对方都没回头,只能作罢。 方多病左右看了看没找到李相夷的人,取了一两银子,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然后收了找回来的钱,捧着包子,踩着轻功从这镇子街头找到了街尾,终于在镇外约莫两里处看到了踽踽独行的李相夷。 “李相夷!你怎么走这么快,我买了包子!你不是饿了么?”他冲过去,将包子捧到对方面前。 面食特有的香软甜味飘进鼻中,李相夷抬头,看着面前喧软胖白的包子,又看了眼方多病,他很想有点骨气的拒绝,却还是扛不住腹中饥饿,拿过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方多病看他吃了,心中开心不已,自己也拿了一个开始吃起来。 他也饿了许久,这包子还是素包,可是吃到嘴里,却似乎比他以前吃过的所有美味都好吃许多。 两人一共吃了七个包子,还剩一个,被方多病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 李相夷看了他一眼,一眼就发现他腰间玉佩少了一个,“你玉佩呢?” 方多病看了一眼自己腰上,摸了摸剩下的两个,“不是还在么。” “那个羊脂白雕刻的福寿莲花玉坠,你就换了这几个包子么?” “怎么可能,我当了六十两银子。”方多病把剩余的银子掏出来给他看。 李相夷看不懂他,“你那玉料只值六十两么?”不过这样的小地方,当铺也出不起多少钱收这种贵重物品,他摸了摸自己身上,掏出来一块翠绿色麒麟令牌,又摩挲了片刻后,将那玉牌扔给方多病道,“当了这个,把你的玉坠拿回来。” “不行!”方多病一看到那惟妙惟肖的麒麟令牌,翻过来那后面果然是刻着四顾二字,这是四顾门的门主令,乃是由南荒翠玉雕刻而成,刀剑难伤,这不仅仅只是一块玉,这是能让天下雌伏,能号令群雄的象征,如此尊贵荣耀的东西,怎么能当了,即便是把他方多病当了也不能当这个! “四顾门的门主令怎么能当!” “有何不可当,四顾门都已经不在了,我留着这门主令又有何用。” “可那也不能当了门主令,比起这个,我那个玉坠算得了什么,没钱了,大丈夫有手有脚,我可以去赚钱,绝不会让你饿着的!” 李相夷听到这话,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鼓噪跃动,“你一个大少爷,为什么不回家,这些苦,你本不必受。”他如今无家可归,可他不信方多病和他一样,这人举手投足间都是贵气,一身行头精致华贵,绝非等闲出身。 他想回家应该随时都可以离开,却为何还要跟着他? 方多病摇摇头,他不回去,也回不去了,这是十年前,即便他回天机山庄,家中人也不会认识他,他一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遇到如此神秘诡谲之事,一步之间,回到过去,但如今看来,一切皆有定数。 他因为李相夷而站了起来,如今对方身中剧毒,又受重伤,他又怎么能在这时候离他而去。 “我是为你而来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直到我找到办法为你彻底解了毒,确定你身体康健,不再需要我了,我自然会离去。” 少年信誓旦旦,满目真诚,那句“为你而来”让李相夷枯竭的内心仿佛注入了一泓清泉。 他好像看到了光,他可以相信这道光么?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么?在他这般狼狈丑陋的时候,也不离不弃。 李相夷一夕之间失去了太多东西,健康,武功,朋友,爱人,他如今只剩下腰上的刎颈,还有这块无用却又象征他曾经所有辉煌荣耀的门主令牌。 可他又似乎忽然捡到了另外一样宝物,不,这不是他捡的,方多病是自己义无反顾的冲到他面前的。 “你,过来……”李相夷忽然冲着方多病勾了勾手指。 即便他们两个人离得很近,可李相夷开口,方多病还是很听话的靠了过去。 谁知他刚刚靠近,还未曾反应过来,就被李相夷长臂一伸,捞进了怀里。 方多病被吓了一跳,刚想要挣扎,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疲惫的声音,“别动,让我抱一下。” 他用力抱住方多病,把那小少爷死死勒进怀里,汲取对方身上的温度,也确认着自己是否可以拥有这个人。 方多病,李相夷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只希望这个人不要让他失望。 夜里,他二人住进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方多病花了十两银子,为自己和李相夷各买了几套衣服,虽然已经是成衣店里最好的衣服了,可在大少爷看来,这衣服布料实在不怎么好,但他们现在太穷,大城镇的衣服多布料好,但也贵。 还剩五十两不到,两人一天的住宿吃喝就是四五两银子,等他们离开这小镇的时候身上只剩下三十多两。 李相夷带着他又回到了东海,方多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对方问他要了二十两银子,找了十几个渔夫,花了几天时间,把金鸳盟的沉船残骸都打捞了上来。 金鸳盟的大船用的都是上好的杉木,耐腐防虫,在海中泡了那么多天依旧没事。 那些木料上面还有雕工精致的吉祥云纹,莲花图案,李相夷用其拼成了一栋两层高的木楼。 方多病看到他拼的这个房子,也激动的出了不少主意,还做了许多机关在上面。 李相夷说想让房子可以跑,以后他们就不用再住客栈,这样也可以省下不少钱。 方多病就为这座楼做了轮子,怕这轮子容易坏,他还用剩下的银子买了上好的乌金铁包在轮子外面。 这样六十两银子很快又见了底。 他们二人再次身无分文,唯一好一点的是,这会儿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没钱了也不用露宿街头,可以躲在小楼里,煮着从海边捡到的一些海货,勉强吃些,不至于饿死。 方多病向来都是天真乐观的,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穿着普通布衣,在海边为了挖一个蛏子刨了半片沙滩,他也是快乐的。 他一个大少爷,亲手下厨给李相夷做饭,李相夷才发现他厨艺很好,除了会做饭,他还擅长机关术,折叠的床榻,可以扩展的木桌,乃至厨房里的多层柜子,都是他亲手所做。 方多病又当了最后一块玉佩,还剩一块,据说是传家之宝不能当,这小渔村附近的当铺更穷,一块极品美玉,只当了五十两。 方多病花了十几两置办了床被炊具米面等等东西。还给李相夷买了不少补气血的药材,剩下的钱,他说等过几日,充当他们去找神医的路费。 夜里,两人挤在狭小坚硬的床板上,方多病睡的十分香甜,李相夷却被噩梦和未曾熄灭的仇恨之火再次折磨醒。 他一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方多病毫无戒心的睡颜。 这人睡的很熟,嘴角甚至都有一点点可疑的液体,偶尔会咂咂嘴,似乎是做梦,吃到了什么山珍海味。 李相夷忽然伸手,把人圈在自己怀里,温暖的体温,让他胸口处疯狂鼓噪的仇恨与不忿渐渐平息一些。 “方多病……”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居然有了一个房子。 或者说,一个家,毕竟这楼里有一个说为他而来的人,这人说等李相夷不需要他了,就会离开。 可这样的一束光,李相夷如何舍得不需要。只要一想到这人要离开,李相夷就会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躁动与不安又都冒了出来。 他细细的盯着方多病的脸看,看着他脸上的每一寸细节,记在心里,直到看到这人湿漉漉的嘴唇,他忍不住用手摩挲了一下,很软。 柔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按压的更用力了些,似乎完全不怕把人吵醒。 直到他一个用力,将拇指探入对方口中,方多病未曾醒来,却也微微蹙眉,似乎感觉到了自己口中侵入了异物,便探出舌尖,舔了舔。 那一下柔软温热,烫进了李相夷的心底。他猛然把手收了回来,坐起身,眼神晦暗的盯着身旁的少年。 他,好像有反应了。他居然对一个男人…… 可是这个人,是方多病,又有什么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