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上流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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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黎两家的子辈一同来看望厉宰羡病重的父亲。我显得像一个局外人,我跟病房内的老人并不相识,本想在门口等候,厉宰羡却紧紧抓着我的手并入房内。 “老爷子,替你冲喜的来了。” 护士帮忙换好拖鞋,他便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整暇以待。 厉宰羡的父亲仅64岁,由于病魔的折磨面色灰白看起来竟如杖朝之年。他费力地对黎氏兄妹的问候加以回应。 “伯父,您不用cao心的,婚礼已经筹备好了,下个月15号是个适合办喜事的吉日,婚礼就定在那天了。” 和厉宰羡相比,黎柱演倒更像眼前老人的亲生儿子。他怀有完美的风度,就连安慰的笑意也在恰好的分寸内,以至于让人心生疑虑。不过我认为他的这种平和不同于厉宰羡平日里的的距离感和修养,而是源于善良,我不敢妄下定论。 黎智妍这时也接过哥哥的话,以诚恳的语气说:“您真的辛苦了,家父家母也很高兴,我和宰羡会认真准备的。” 与那天对我含着敌意的样子不一致,她看起来很优雅,任谁看都是厉宰羡将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我只是厉宰羡在某个夜里犯下的错误。 我们临走前厉宰羡的父亲还非要厉宰羡到边上来,拉着黎智妍的手和他的手搭在一起:“也算了了我们一桩心事,哎——” 黎智妍跟着点点头叫他放心,老人忽而笑得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堆,满意地拍了拍他们紧握的双手。 也许本应该是他们这一对般配的准夫妇一起走,但是我们还是跟着来时的车各自离开,厉宰羡朝驶离的车辆招手,我自觉地去扶着车门坐在副驾驶。 “去哪?” 望着陌生的路我发出提问,掉到了地上未被捡起,我有些尴尬,低头划?机。 夏天的?居然也会有点冷,我不?觉瑟缩了?下,?内的氛围很快冷了下去。 厉宰羡没有说什么,坐在驾驶位安静地开车。 车缓缓停在了一栋楼前,我们下了车。 面前是一间极不起眼的平楼,与刚才厉氏的医院高大气派的建筑形成鲜明反差。 这是一所医院的精神科疗养院,藏在塘上区最偏僻的角落,门口戒备森严。 高大的警卫见来人是厉宰羡,自动闪到了一边,为我们让开一条路。 现在是疗养院的午后休整时间,昏暗的走廊内一片死寂,没有鬼哭狼嚎的精神病人,如同安静的坟场。 厉宰羡走过熟悉的轨迹,站定于一间装置甚好于周边房间的房前叩门,然后让我先进了房间, “…妈。” 厉宰羡仍有些犹豫地唤病床上的女人,因为母亲病情加重后,他曾来过不下几十次这间病房,都是以母亲看见他与父亲年轻时相像的面容情绪崩溃告终的,直到最后几次才有所缓解。 好在厉宰羡的母亲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是端详着面前的我。 厉宰羡挽起衬衫袖口去洗手,从他吩咐常备好的水果里拿出一盘,神色淡然地喂给母亲。他让我叫人,我不知叫什么好。 于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mama?” 女人步入中年,却依然容颜秀雅,眼神犹如幽谷之中的清泉,宁静澄明。听见我的声音,这时将手缓缓伸出来,抚着我的脸颊。 “…女儿?我的…女儿……” “女儿……女儿……” 女人的声音像钟声一般不间断地被敲响,忽然发出凄厉的笑声,向前压下身来,近距离犀利地打量着我,我被吓得身体一抖,不禁后退半步。 厉宰羡接住我,轻握着我的肩膀,紧闭了闭眼睛。 “别怕。” 厉宰羡将母亲垂在床边的手捧着,坐了下来。 “妈,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不要听他们说的话,那是假的,他们不让你去,因为那是假的。” “妈,等我真正结婚了,我只要你一人来,他们都不在,好不好?” 厉宰羡的尾音扬起像在哄小孩子,明明今天一直像只随时要爆发的成年雄狮,这时候却出奇的柔软下来。 而那女人听罢也连连点头,“好,宰羡,好,不要他们…不要他们…” 我抬头回看厉宰羡的眼睛,这双曾经沉溺在那些情欲的夜晚,把我吞噬的双眼,以及他渐渐握紧的拳。 厉宰羡的家史无疑是一场悲剧。厉宰羡的父亲厉温浩遇见他母亲于桢婧的时候,于母的家族产业在当年已经极具规模,于父更是叱咤风云的弘廷首席。这个集万千宠爱的集团千金纯真善良,在修学旅行中与初恋情人相识,却因为对方的家族与她们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关系,被父母发现后严厉喝止,整日郁郁寡欢,而颜如冠玉风度翩翩的厉温浩开始频繁出现在她身边,给予陪伴对她示好,令她深深沦陷,他们很快就开始了恋爱。 厉温浩刻意地学习于桢婧初恋男友的习惯,也展现出自己不凡谈吐,很快通过自己的努力娶了于桢婧。但自结婚,温柔含尔,绵长的枕语就不再有了。而一次邂逅使于桢婧与初恋情人之间旧情复燃,让厉温浩抓住了把柄。 捞一把透彻的淋漓,惊起时满目阴霾。凌晨残章依泪,敲碎砖瓦和水泥,星火瑰丽就此熄灭。而往前是人间炼狱。 他渐渐不满足自己的入赘身份,因为于桢婧的父母一直对他冷眼相待。虽然表面上兢兢业业为他们打理产业,但是骨子里的恶性基因开始作祟——他觊觎起这份家族产业背后的至高地位。他开始暗中运作,尝试转移股份,最后终于变得十恶不赦,与其他势力联合策划在荒僻山路上制造一起车祸,除掉了于桢婧的双亲,而于桢婧车祸后脑部轻微受损,被送进了疗养院,一去不回,为了让车祸显得真实,他甚至自己折断了手臂,对媒体展现出精湛的演技。 而于桢婧为他诞下的两子中,厉宰羡的jiejie厉璟杏同样被他逼死,批评打压,控制和威胁,还有日日夜夜带回卧房不同的女人,使得厉璟杏选择在高中时代的末尾从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 自有记忆的童年伊始,厉宰羡看见的便不是父亲,而是残忍的施暴者,仪表堂堂的伪装者。 没有用的孩子是“那种东西”,有用的孩子是“这家伙”,满怀愤慲的怒吼震耳欲聋,而后是,坠落。 脆弱的,不愿多看一眼的坠落。 可是一开始mama还会告诉他,他并不是“这家伙”,并不只是“有用的东西”。他和厉璟杏,还有那个孩子,都是理应被疼爱、尊重的,他们都是能够依照自己意志与想法成长的个体。 垂云交汇,喧哗声碾了轨道过去。遗憾的是已故的jiejie还未能侧眼看看他下颚线条的弧度。蓝色的天空,安定掺杂着几分隐忍无措。年少时期所有的眼睫湿润都伏在蓝白相间的病服上,他这时总不多言语,只食髓知味的相守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这样的父亲,无法原谅,也许得用这辈子剩下的所有时间来忏悔以及赔罪,但是,连这样的假设都是过于奢侈的妄想。 亲眼撞破厉宰羡不堪的一面,却没有像我预想中那么畅快。 我以为像厉宰羡这样光鲜亮丽精神力强大的人,他的命一定是好命,会有一个圆满健康的家庭,他的父亲一定会很听从他的母亲,他会是一个幸福的家中的小儿子,从小就是接受很多爱的那一方,很少有需要努力去得到爱的经历,所以有着极高的自尊心,游离的掌控欲,顽劣吊诡的性情,永远转瞬即逝的一缕柔是他为我撑开的伞,当他抽身而去,留给我的才是暴雨,他从不为爱变得狼狈,我却妄图得到他发自理性的爱获得他永恒唯一的破例。 我很急躁迫切,我很害怕,反而是我狼狈地爱了。爱上他之后我总是混乱一片,我爱上真实的他,爱上不完美的他,爱上伪装之下的他了,而我在急切的竟然是下一秒还能不能看见他。 想要留在厉宰羡身边,这是最后浮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