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黑野白

    路灯熄灭的时候，少年才登上了最后一节阶梯。

    身后是朦胧山林，眼前是燃着香烛的神殿。

    御手洗的池台依旧滴答滴答响彻在庭院内。

    推开门扉，少年赤脚走进里屋，上百年的房梁上布满蛛网，地板却擦得很干净。

    手机依旧只有微弱的信号，忍着龟速的网络，黑野白登录社交软件，在唯一的关注列表里点开了冬月美夕的主页。

    少女有很多自拍和日常分享，她来自京都，听说那里灯火通明，人多到走路都挤不下，还有他没有乘坐过的电车，没去过的大型商场，那些美好的一切，对他这个神社的继承人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

    生来就被诅咒的他无法离开这个岛屿，这个破旧的，没有任何希望的岛屿。

    少女吃东西的图片加载到一半就卡住了，配文是【美夕ちゃん：今天和同学一起去了KTV，还有甜甜的马卡龙哦。】

    KTV是岛上没有的，马卡龙他吃过一次，是外面来参拜的人送来的，很甜，甜到发腻。他所有对于外界的认知，都来源于这前几年才通的网络，和那些外来人的口口相传，这里落后，贫穷，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名为一种黑雾鱼的特产。

    想到那天她去提前办理入学的时候，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办公室等着老师，老师拿着资料进来的时候他看见了她的名字，还有各种信息，总之，又是一个城里的“大小姐”，这次该怎么毁掉呢？

    自己上次是怎么做的？不太能够记得清了，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他作为神社继承人的权利，是那些学生的恭维和讨好，在这个地方，他比其他孩子的身份高很多，但也仅限于黑雾岛。

    可那些孩子有他永远也不能拥有的自由，他们可以在长大后离开这座贫瘠小岛，而他，只能守着神社，直到死亡。

    就像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后就上吊自杀了，他的母亲想带他离开这里，结果船只还没驶出港口，母亲就疯了，她大喊着“怪物，怪物！”然后被岛民送离了这个岛屿。

    他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他是被一个叫酒井真理的神社侍女带大的，这些都是后来听她说的，对了，酒井真理在几年前也离开了黑雾岛。

    黑野白躺在庭院回廊的地板上，掩映在山林后的小路通往神社后面的海滩，他每天都去清理垃圾，所以那里才会很干净。

    他将手腕搭在自己的双眼上，杜绝了月光的亲吻。

    恶毒的念头在脑海中形成，既然无法离开这座岛屿，冬月美夕，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只要···毁掉你就好了，你就回不去了。

    跟之前那个转校生一样，再也回不去了。

    好像想起来一些了，那个转校生自杀了，就在他眼前跳下了悬崖，投身大海的怀抱，她的尸体过了很多天才卡在一个海湾口被捞起来，恶臭，肿胀，面目全非。

    那时的他，才几岁呢，他忘记了，只记得对方最后绝望又憎恨的眼神盯着他。

    有点困了，黑野白闭上双眼。

    冬月美夕趁着信号还算能用的时候发表完了今天的动态，把被褥铺在地板上睡了过去。

    手机屏幕在黑夜中亮起，通知显示【您关注的人更新了动态】。

    【美夕ちゃん：今天吃完饭后去岛上散步了，这里信号不好，好想回京都啊！话说这种乡下居然有那么帅那么酷的不良吗？如果是在京都的话，一定是个超级现充吧！】

    黑野白醒来的时候，神社前院的风铃叮铃铃作响，看了一眼手机，信号又没了，时有时无，习惯了。

    他洗了一把脸，刷好了牙才去了前院。

    是来参拜的岛民，还有在人群后探头探脑的冬月美夕。

    她今天穿着碎花短裙，戴着一顶遮阳帽，在朴素的岛民里格格不入。

    等到人都离开，她还局促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黑野白见此趿拉着拖鞋走过去。

    少年清冽眉眼，树荫投下斑驳阴影，晃动，蝉鸣响彻。

    “你是···昨天的···”不良？冬月美夕看着少年，因为太阳的照射出汗的手指搅在一起。

    “哦，什么事。”少年靠在树荫处，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和烟，熟练点燃。

    “咳咳！”被吹来的烟雾呛到的少女后退了一步。

    “小心！”少女身后就是长长石阶。

    少年拉住少女纤细的手腕带向自己怀中，骨头好硌人，烟草味，鱼腥味，这就是冬月美夕的全部感受。

    “谢谢···”虽然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突然后退一步，她挣脱开少年的手，“我想去神社后面的那个海滩看看，但不知道怎么走，请问···你知道吗。”

    黑野白突然笑了：“我带你去吧，对了，我叫黑野白，你呢？”明知故问。

    “我是京都来的，我叫冬月美夕，那就拜托你了，黑野···同学。”

    嗯···看他的年纪，应该是自己的同学吧，至少也是校友。

    “那走吧。”少年在树荫下勾起了唇角，宛如神明的面容，配上和昨晚上一样的穿搭，还有身上那股不明的鱼腥味。

    跟着少年穿过神社的后院，沿着潮湿小路一直往下，尽头开阔处，闯入少女眼眸的是一片小小海滩，玻璃一样的海面。

    （你们不会以为我会写什么温暖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