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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少年探手接住坠下的满是粉色芙蓉花的树枝,含笑转过头来,霞觞熏冷艳,秀眉袅纤枝。“怎么是你?!”九娘吃了一惊。玉簪也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几步,这可是位没人惹得起的祖宗!还穿着宗正寺少卿官服的赵栩手持花剪,长身玉立,收了笑容,上下看了看九娘:“早上二哥和太初和我在东华门遇上了,说了你家里的事。我今日下衙早,顺路把药送过来。听叔舅母说你姨娘夜里不大好,现在可好些了?你自己没事吧?”杜氏咳了两声忍住笑。这位殿下明明是绝顶聪明的人,偏偏说起胡话骗小娘子不用脑子。您五寺三监在皇城东南边,这翰林巷在内城东南边,您是要去东水门才能顺路吧。唉,这些个小孩子啊!到底还是小孩子。九娘给赵栩见了礼,又谢谢赵栩:“谢谢六哥特地跑一趟,我没事。姨娘早上也退了烧。”赵栩将手上的花剪递给杜氏:“表舅母,我有些话要同阿妧说。”杜氏看九娘并无不豫之色,就点点头:“你们就在这里说吧,我在边上剪些花儿。”看着杜氏带着侍女们缓缓去了花树中,时不时借着剪花枝看看他们,赵栩不禁笑了:“这位舅母真是个齐全人。”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进纳:宋仁宗庆历七年(公元1047),规定在河北、京东、京西和开封府:“许诸色人进纳秆草,等第与恩泽。杂秆草每束湿重五十斤。一万五千束与本州助教,二万束与司马,二万五千束与长史,三万束与别驾,四万束与太庙斋郎,四万五千束与试衔、同学究出身,五万束与(主)簿、(县)尉、(三班)借职,六万束与(三班)奉职。从汉代就开始有的捐官,各朝各代都有。宋朝到了徽宗时期,进纳粮草已经不够了,得要真金白银。2、七月芙蓉生翠水。出自欧阳修(宋)第87章布一池碧水,漂着些被吹落的粉色娇花,浮沉不定。赵栩和九娘在池塘边花树下的两块大石上坐了下来,看着眼前芙蓉照水,静默了会儿。“六哥要同我说什么?”九娘轻声问他。赵栩早留意到她发髻上插着的喜鹊登梅钗,心里欢喜得很,又见她眼下乌青,面有倦色,从袖中取出两个白玉盒子递给九娘。轻声道:“你姨娘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别太担心。这是御医院的方绍朴新配的祛疤药膏,我爹爹那毒疮都能消得差不离。涂抹的时候轻一些,应该不会留疤。”九娘接过来,握在手心,白玉沁凉。看着赵栩一脸坦荡,倒有些惭愧,便轻声谢道:“谢谢六哥。”赵栩想了想就问她:“还记得那天福田院我们同你说过的话吗?”九娘点点头,他们都是为了她好,她当然记得清楚。“有些人,不是你对她好就能息事宁人的。”赵栩看着碧水花影:“最早四郎欺负我,我也记着我娘说的,忍一忍熬过去就好了。可是没用。他这次高兴了,得逞了,下次还会欺负得更厉害。”九娘看了看他,又看向水中,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丢了过去,水中的芙蓉花影碎了,抖得厉害,漾起一圈圈波纹,扩散开来。是,赵栩的处境和自己很相似,他还要艰难很多。赵栩转了转手中刚剪下的芙蓉花枝:“你家祖宗孟子有言: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可是我却觉得人无有不恶。”九娘一怔,转头看向赵栩。赵栩对她笑了笑:“如果真的是人无有不善,又何须教化?何须律法?正因心都有恶念,才须靠教化驯服,靠律法约束。可即便这样,恶还是难免会跑出来犯事。有些人,看着你不如他,心中才畅快,踩你欺你,他就更畅快;有些人,看着他有的你竟然也有,心中不畅快,更要踩你欺你;若是你有的他没有,这种人就更加寝食难安了,非要你一无所有才肯罢休。难道我们为了向善,就得任人宰割不成?”九娘心中一阵激荡,从没想过赵栩竟然把自己心里所想都说了出来,想起前世的爹爹娘亲,她鼻子一酸,赶紧弯腰又捡了几块卵石,用力投掷出去,花影片片碎,水波纹路也乱做一团。赵栩见九娘小脸上有悲愤抑郁之色,就道:“退让、容忍、煎熬,我幼时试过好些年,并没有用。以暴制暴,以恶制恶,我也不喜欢,可有时候没得选。赵檀被荣国夫人打了一顿以后,收敛多了。我才明白有些手段,未必好,未必是我们想要的,甚至是我们心里头很厌恶的,可是却很合适。”九娘停下手来,看着水面渐渐平复,转过来看着赵栩,忽然轻声道:“其实——我昨夜以幼犯长,骂了人,把她骂得气到吐血,甚至还动手打了人。我觉得这法子不好,很不好。可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让自己好过一点,舒服一点。”这个赵栩倒不知道,闻言一愣,看着九娘紧蹙的眉头和眸中难得一见的犹疑,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骂得好!打得好!这才是我认识的阿妧!你本来就很凶,今年见到你,倒觉得不像真正的你了,一副老成的大人脸。”可不是,咬过他,骂过他,撞过他,打过他的那个阿妧,才是真正的阿妧!九娘怔了片刻,不免有些难为情,回过头来看着水面。自己本来很凶吗?赵栩柔声问:“你是不是骂完打完以后心里就舒服多了?或者觉得这般行径不像你自己了?还是懊恼自己没别的法子对付她们?”九娘认真想了想:“是觉得不像我自己了。懊恼倒没有,法子自然很多,可我不想那么做。但是心里头的确舒服多了,至少觉得看着姨娘的时候才安心一点。”九娘叹了口气:“我会想,是不是我一直不理会她们,反倒是纵容了她们?如果早点骂了打了,是不是姨娘昨天就不会遭殃?我在想自己以前是不是做错了……”赵栩笑着摇头:“你以前并没做错。你是家里最小的,又是庶出的女儿,难道跟我一样,遇事就用拳头说话?何况你们女儿家,若不是赵璎珞那般丧心病狂的东西,哪来那么多由头能动手的?就是赵璎珞,我还寻不着时机打她呢。再说什么嫡庶、长幼、闺名清名之类的,你们世家大族向来比我们宗室还要看得重些。”九娘吁出一口气,心底松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