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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墨手下一个跑腿的小黄门拎了几包药进来,奇道:“这是给谁的药?”“禀九郎,这是方大夫开给郎君服用的。”小黄门毕恭毕敬地停下来,躬身答道。“给我带进去罢。”九娘笑眯眯接过药,去找方绍朴。方绍朴正在赵栩院子的廊下看医书,旁边一个小煤炉上头搁着药罐子正在冒着热气,远远就闻到药香。太阳初初升起,那袅袅的蒸汽升了半尺即散得无影无踪。他这一路由于早知道是要骑马去中京,连个药僮也没带,事事都亲力亲为,着实辛苦,才坐了一刻钟,头已经一坠一坠地打起瞌睡来。九娘弯腰替方绍朴捡起地上的蒲扇:“方大哥,这几味药也是给六哥吃的?”方绍朴吓了一跳,抬起头接过蒲扇,又忙不迭地将手中的医书放了下去,将九娘手里的药也拿了过去,在一旁小杌子上就拆了开来检验起来:“六郎中了毒以后,胃口一直不好,吃得本来就少,昨日到了鹤壁竟有些腹泻,怕他因此虚脱了,就临时配了这个,给他调理调理。”九娘恍然,怪不得赵栩早间神色有些委顿,问他身子觉得如何他又只说无事,这是连腹泻也觉得嫌丑么?九娘细细询问了赵栩所中的毒可有忌口之物,刚要转身走,却见方绍朴那随手丢在一边的医书正翻在卷三“妇人方中”。她拿了起来,上头写着:妇人非只临产须忧,至于产后,大须将慎,危笃之至……方绍朴向来有华佗再世之誉,擅长外科,怎么看起妇人生产之事来了。九娘奇道:“咦?方大哥也擅妇人科?”方绍朴正在收拾药罐,闻言随口答道:“不擅,被逼的。”九娘一怔:“被逼的?”方绍朴手上一停,抬头朝房里努了努嘴,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九娘:“你看似有十七八岁,实则年纪太小。若要生产,至少再过三年才稳妥些——”九娘涨红了脸,将医书放了回去,原本是要去看看赵栩睡了没有,停了停,扭身往院子外去了。方绍朴探头看了看九娘的背影,从怀里又掏出一本小册子来,翻了几页,点头道:“没错了,看着就是好生养的模样。”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觉得日后保住自己这条命又多了几分把握。房里昏昏欲睡的赵栩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到了午间,章叔夜遣人回来报信,说已顺利接管黎阳仓的近千守卫,封锁了仓城,一概人等和粮食只许进不许出。眼下黎阳仓码头上只剩下等着运粮南下的漕船。一应账册已全部查获,户曹官吏也全部齐聚。鹤壁县令县丞主簿等官吏都在黎阳仓码头上等着。另外鹤壁县衙内果然有人急急往大名府去了,已有两名斥候跟上。孟建已经开始用赵栩所教的法子查验仓窖。赵栩听了口信,放了一半的心,又细细交待了几句给来人,才让成墨去请九娘来一道用饭。这一路他也只有看着阿妧还能吃上几口。片刻后成墨面露喜色地回来了:“禀郎君,九——郎她在厨房里忙着,请郎君稍等一刻钟。小人看着九郎做了好些好吃的。今日郎君可千万多吃一些。”赵栩脸上不便显露,唇角却禁不住微微勾了上去:“快把那两盆新冰给厨房里送去,让她别太辛苦了。”成墨赶紧喊小黄门来搬冰盆。赵栩手中的纨扇停了下来,想起会宁阁院子里还埋着九娘去年送的桂花蜜,心里头甜滋滋的。他见成墨带着人退出去了,才喜上眉梢地撑住了下颌,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纨扇,笑得眯起了眼。若能日日吃上阿妧做的饭,也是一大乐事。他烦恼了半天的腹泻,这时看来也不那么恶心讨厌了。以前他怎么没发现阿妧这么心软,这般会疼人……赵栩目光定在自己的伤腿上,若有所思起来。只是,他又舍不得阿妧朝朝洗手做羹汤。真是忧卿烟火熏颜色,欲觅仙人辟谷方。这家正店的厨房在外院和客房之间,里面热气腾腾。惜兰见九娘热得玉颜酡红,拿出帕子替男儿打扮的九娘擦去额头鬓角的汗:“郎君,还是让小人来吧?”九娘小心翼翼地将蒸笼里的一小盅豆腐取了出来,掀开上盖,看了一眼,见汤已浓白,便收了放入食篮里:“没事,快得很。”两个厨娘在一边啧啧了好几声:“香,香得很。这位郎君人长得这么好,手艺也好的很,只是这一碗豆腐得用上一只鸡,还花了这许多功夫,怕要卖五十文才能回本。”九娘笑着将那一旁晾得差不多的一只鸡放在案板上,在那鸡胸脯上飞快地拆出一小碗极细的鸡丝来。“面餳好了,小郎君。”厨娘掀开案板上的湿帕子。九娘笑着洗净手,将那面团又搓揉了一番,往案板上洒了些干面粉,拿起擀面杖,将面团擀成极薄的薄片,才切成极细极细的面条。“这么细又薄,可怎么吃?”厨娘忍不住念叨起来。“我哥哥身子虚,这种江南的面,容易软烂,好克化。”九娘笑着解释,手下不停,片刻间,一碗鸡丝面已经盛在那白瓷大碗里,里头的鸡汤无半点油花。“郎君让小人们送了冰盆过来,还说让九郎你别太辛苦了。”小黄门抬着冰盆入了厨房,放到九娘脚旁。九娘笑着应了:“替我回去谢谢六哥,我即刻就好。”她转到收拾好的锅边,将惜兰磨好的糯米粉倒入锅中炒至金黄,又加了些许水和糖,随即盛出一碗焦米糊出来。***赵栩看着面前的碗碟,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些,全都是阿妧自己做的?”九娘将竹箸放到他面前,笑道:“方大夫说六哥有些不适。我想着慈姑以前教过阿妧几个土方子,只吃这些就能好,总好过吃药。若六哥信得过阿妧,便当作药多吃一些,看看可有用。”赵栩接过鸡丝软面,又点了点面前的胡瓜:“这里头可是放了醋?还有为何要吃豆腐?”她做的东西,他什么都想问一问,都想知道个究竟。“天热,胡瓜用些醋腌会爽口一些。六哥是来了鹤壁才很不舒服的。慈姑说用本地水煮豆腐吃,可治水土不服。我见这边的井水比汴京要混得多,便先熬了鸡汤,再用鸡汤炖了豆腐。”九娘将焦米糊放到他面前:“吃完咸的面,漱了口再吃这个米糊,明日就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