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干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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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阿广从未见过真正的盲人。 最近学校里流传了一些对学校不利的话。 学校怕是那人在学校里生事,下令让阿广去查清楚,顺带警告他。 干吉。 阿广诺诺地听着上级的安排,心里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干吉是一位盲眼术士,学校里传言他占卦如神,大家都唤他鬼师。 阿广其实觉得很奇怪,因为干吉并不太像一个盲人。 至少在走路的时候不像。 他不需要盲杖,或者扶着墙,走路也不会磕磕碰碰,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但他确实蒙着眼,即使是普通人蒙着眼,视线受阻,走路也会胆战心惊起来。 他大抵确实是个盲人。 阿广还没特地去找干吉,干吉就先寻过来了。 远远的像是能看见阿广似的,径直向阿广走来。 “我知道秘书长为何而来,你想在哪里谈话呢?” 蛊惑人心的嗓音。这是阿广的第一反应。 “听他们唤你干吉,想必你就是那个鬼师了。” “鬼师?世人的称呼罢了。世人睁着眼睛,以为自己看到的都是人,所以才会怕鬼。” 真是奇怪的人。 阿广向上级撒了谎,称不是干吉干的,没有此事。 阿广对于学校来说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人,阿广本就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人,能力强但我行我素,对于阿广做的事学校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干吉坦白,那些流言是他故意传入学校上级的耳中的,学校知晓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然后,秘书长就会来见他。 阿广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大费周折只是为了见她,她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然而干吉神秘地说, “因为秘书长是特别的人。” 好难懂。阿广摇摇头以示不理解。然而干吉也没有作过多解释。 偶尔干吉也会问阿广,“秘书长想算一卦吗?” 阿广总觉得诡异,拒绝了他,但似乎干吉早就预料到了。干吉歪着脑袋咧着嘴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他的嘴没有动,声音却清晰地飘了过来,“真是白骨之路…希望秘书长,不要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一晃眼,干吉又是原来的样子,就像那一幕从未出现过。 阿广打了个寒颤,这人实在毛骨悚然。 后来干吉和秘书处有了一些合作,应该说是和阿广单方面的合作,像是帮忙占卜预言什么的。 阿广没看错人,干吉很厉害,他确实很会占卜算卦,帮了阿广很多忙。但干吉却说,“都是秘书长自己做出的选择,与我是没什么关系的。” 干吉似乎十分欣赏阿广,说阿广以后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也会像崔烈那样劝说阿广成为学生会会长。他时常说奇怪的话,阿广也时常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只是觉得这人确实不简单。 阿广从没见过干吉占卜出错的时候,出于好奇,阿广询问干吉是怎么做到的,干吉笑笑,“三岁前,我不吐人言;三岁后,占卦如神。从前的师父携我四处游历,称我为神童…” 不知怎么了,干吉将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臂上,隔着衣物轻轻地摩挲。 随后,干吉再次开口, “用我敛财无数。” 相识久了,阿广就发现干吉一年四季都穿着宽松的长袖,从没见过他穿短袖短裤,他还带着手套,甚至是没怎么见过他外露的皮肤。 某一天阿广摇着扇子随意抹了两把汗,实在是忍不住问他,“干吉,你不热吗?” 干吉笑了笑,将一边袖子撩起来。 阿广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的手臂有许多凹陷,似乎是被剜去了不少rou,手臂上布满了奇怪的伤疤,看上去被火烧过,又不只是烧伤,很多伤疤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看不真切。 “秘书长吓到了么?”干吉的语气和平时一样,没什么不同。他大概不是因为自卑什么的穿长袖,而是单纯的不想吓到人。 四周安静下来,秘书长的声音并没有传来,干吉有些疑惑,正打算走近些去寻阿广,手臂却突然被人抚上了。 她的动作很轻柔,像是怕再次弄伤干吉。 “疼吗?”秘书长的声音有些抖,她在害怕吗,还是…心疼? “秘书长,这些只是疤痕,早就不疼了?” “就算是这样,当时也一定很疼吧。” 当时?当时是什么感觉来着?疼,但是… “我习惯了。” 这种事怎么能习惯?他经历了什么? 像是预料到阿广想问的,干吉说,“小时候,从前的师父将我卖去不同的地方,神童的血rou,被他们视为长生之药。” 像他手上那样的伤痕是不是遍布了全身? 他…是怎么坚持活到现在的? 阿广心里涌上一股酸涩感。干吉反而安慰起阿广来,“早就没事了。” 哄谁呢。阿广看着干吉脸上的眼纱想。 干吉不曾在别人面前取下眼纱。 但他没有阻止阿广将他的眼纱取下。 很漂亮的脸。阿广看着干吉的脸想。 干吉双眼紧闭,这样看上去,干吉就像一个普通人闭上了眼,与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手轻轻盖在干吉的眼帘上,阿广隔着眼皮触碰并不存在的眼球。 眼球被挖走时干吉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突然间,他睁开眼,阿广下意识以为那里会有一副漂亮的眼珠子。 但眼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露出内里带着血丝红色的rou。 如果他的眼睛还在,那会是什么样的一副光景呢? “你的眼眶没有变形…你的义眼呢?” 干吉笑了,“秘书长果然聪明。”他摊开手,手心上放着两枚纯白的义眼。 纯白的? “没有虹膜和瞳孔的义眼?” “不知道我的眼睛本来是什么样的,自然就没办法做出相应的样子,不是吗?” “分明可以做别样的…你不想?” 干吉摇摇头,“只是觉得没有眼球也不会差到哪去。” “传言吃神童的rou可以长生不老,秘书长想尝尝吗?” 干吉在闲暇之余突然来了这样一句。 阿广没停下手上的事,淡淡地答,“别开玩笑了。” “…如果我说我没开玩笑呢?”干吉端坐在椅子上,笑容不减,“钟鸣鼎食之家,喜欢吃胸口最嫩的rou,武将之家,偏爱四肢…” 阿广停下笔,沉默地听干吉说。 然而干吉停了下来。 “…秘书长不爱听这个,我不说了。” 干吉察觉到了阿广的不情愿,他不想让阿广感到不适。 阿广轻轻地拥住了干吉,干吉一时僵在了原地。 这时候阿广才发现,平时干吉身上宽松的衣服完美地掩盖了干吉的身体,真正抱上去的时候才知道干吉几乎是形销骨立。 是因为被剜rou的原因吗? 干吉不知道的是,那种不情愿的情绪不是不爱听这样的话题,而是不想听到干吉包含在话语中受过的难。 即使不听那些也曾发生在干吉身上的事。 自阿广隐隐约约表明了自己喜欢干吉的态度后的一天,干吉摆弄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小刀,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下,然后将伤口贴在阿广的唇上,“神童的血rou很珍贵,尝尝吧。” 阿广一言不发,连嘴也没张,血从她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她衣服上。 她不肯吃。干吉想。 但她不是喜欢吗? 阿广拉开他的手,“以后不要这样了。” “你生气了?” “没有。” 撒谎。干吉在心里说。他都能感觉得到,分明就很不高兴。 阿广凑过来将脸上的血液尽数蹭在干吉脸上,“还给你。” 阿广离去后,干吉沉默地站在原地。 脸上阿广留下的温度逐渐淡了下去,脸上被蹭上的血液也干涸了。 干吉有点难过。 阿广不愿意吃他的血rou,那他还有什么能给她? 他只有这个了。 干吉被压在阿广身下时,不禁想起了他躺在砧板上的时候。 手脚都被捆住了,哪怕他不会挣扎。 周围都是嘈杂的说话声,不时有人伸出手点在他赤裸的身上,比划要哪里的rou,要多少rou。 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麻木地等待。 回想起刀落在他的身上,他疼得浑身冒冷汗,尖锐的耳鸣声充斥耳畔。 空气中弥漫着血味,是他自己的血。 如今他躺在阿广的身下,阿广温热的手探进他的上衣里。 就像在剜rou前替他剥开衣物。 干吉有些紧张。他搭在阿广肩上的手悄悄捻住阿广颈后的衣领,不断发抖。 明明之前刀划开他的身体时他都没有抖成这样。 她看到自己身上的伤痕会害怕吗? 她会觉得倒胃口吗?她会因此反感自己吗? 她…终于肯吃他了? 干吉嘴角微微勾起。 但很快,阿广没了动作。 几滴微凉的液体落在干吉的脸上。 干吉不明所以,摸索着抚上了阿广的脸。 湿漉漉的。 哭了?! 干吉很错愕,他根本没意料到会这样,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干吉慌张地给阿广擦眼泪,“怎么了这是……别哭啊…” 眼泪模糊双眼,阿广已经看不清干吉坑坑洼洼的伤痕了,究竟是经历了何等痛苦才会留下这样一副遍体鳞伤的身体? 阿广将脸埋在干吉的颈间,紧紧地抱住他。 干吉顿了顿,回抱住了阿广。 她窝在自己身上,只能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气味,耳边是轻轻抽泣的声音。 没有交谈声。 没有冰冷的刀。 没有血。 没有疼痛。 干吉感觉鼻尖有点酸。 这可比当初躺在砧板上的时候,温暖多了。 阿广还是吃了他。 没有了一开始紧张的发抖,近在咫尺的属于阿广的气味让干吉感到很安心。 阿广可能吃糖了?他嘴里还残留着阿广留下的甜腻腻的味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阿广在他身上留下吻痕,偶尔还会咬,咬完又伸出舌头安慰似的舔舐。阿广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身上,麻酥酥的。 两人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不过比这更明显的是…阿广手指在自己体内抽动的水声。 干吉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热度,他伸手摩挲着阿广的脸,想把她的脸永远留在脑海中。 阿广好像很喜欢在他身上啃啃咬咬的。几乎浑身上下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都能把伤疤盖住了。干吉摸着那些痕迹这样想。 阿广一口咬在干吉的脸上,在上面留下一个完整的牙印,干吉倒是一点也不反抗。 阿广很满意的摸了摸那个牙印,用手背贴着干吉的脸,开口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从你眼眶的状态看得出来,你分明平常都戴着义眼。”阿广望进干吉眼眶中的红rou里,“偏偏只要是见我,为什么,你都没戴呢?” 干吉缓缓地眨了一下眼,毫无意义地。 明明是目盲,阿广分明感觉到干吉在注视着她。 “因为我想以更真实的样子,来面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