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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弘历咬牙切齿道,“由上及下,层层盘剥,才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们理所当然要付出代价!”“这些人贪墨赈粮,的确罪该万死。”太后忽然话锋一转,“但你不能一朝杀尽。”她划拉了一下手里的茶盖,有条不紊地劝道:“宗族同气连枝,你动了一个没事,动了两个有事,动了三个就要天下大乱,想想先帝爷!”弘历一楞,回忆起先帝在时,被亲兄弟联合宗室反对,每一道政令推行得极度艰难。许多明明是造福苍生的政策,下头的人一执行,就变成了苛刻盘剥,最后天下百姓都觉得是他不好。导致最后,先帝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以杀止杀。“如今你要学他吗?”太后咄咄逼人道,“然后落得与他一样……众叛亲离的下场吗?”“……难道杀了无辜的那尔布,袒护这群贪官污吏,大清就能更好?”弘历嘲道,“只怕他们下回还要变本加厉,把朕的国家给蛀空。”太后却故意转换话题,将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那尔布身上,好叫他做宗族的替死鬼。“我早已说过,他不无辜,他是无能!”太后加重语气道,“姓只相信他们看到的,听他们听到的,理解他们能够理解的!他们认定了那尔布贪墨,你便送上那尔布的人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弘历沉痛道:“太后,那是皇后最后的亲人了!”太后微微一笑,如她身旁的弥勒佛,如她身后的观音像:“若他是旁人,还能苟延性命,偏偏是皇后的至亲,更是非杀不可,杀了那尔布,天下人才会相信,大清律法不徇私情,皇帝是大公无私的!”弘历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忽然起身:“太后的话,朕会考虑的。”他实不愿与自己的母亲争吵,又不愿再听到这样凉薄的话,只能抬脚离开。“皇上!”身后,太后朝他喊道,“如今边疆战乱未平,各地天灾频起,杀一个那尔布,别人会说您雷厉风行,惩治一级级的赈灾官员,朝臣宗室会怪皇上冷酷无情,百姓会怀疑大清的吏治……你想要哪一个结果?”弘历脚步一顿,继续朝外走去。这样劝他的不止太后一个。之后,参那尔布的奏折雪片似的飞进养心殿。最后甚至出了一道联名信,长长一条长卷,上头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名。“这是浙东百姓要求朕杀了罪魁祸首那尔布的万言书。”弘历疲惫地躺进椅内,揉着太阳xue问,“海兰察,如果你是朕,会如何抉择?”海兰察支支吾吾半天,弘历不耐烦,低沉道:“说!”“若奴才来处理这件事……”海兰察犹豫了一下,最后决然道,“奴才会杀了那尔布。”弘历原本以为,至少能从他这里听到一个不同的答案,岂料一贯性格耿直的海兰察,竟也说出这样的话,他不由得睁开眼,惊讶看着他:“为何?”海兰察望着他,脸上依旧是往常的忠心耿耿:“皇上,杀一个人,可以平民愤。杀一群人,却会引乱象。那些真正的蠹虫,以后再一笔笔算账,可现在的那尔布……非杀不可!”弘历沉默不语,半晌,才挥退海兰察,然后转头问李玉:“去外面看看,皇后……还在吗?”李玉去而复返,小心翼翼禀报:“回皇上,皇后娘娘还跪在外头,已经……一天了。”第一百五十二章太后与皇后继后觉得自己很没用。她掌握一群后宫女人的生死,却救不了自己父亲的命。她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最关键的时刻,除了跪在地上,什么也做不到。滴水未进,跪了足足一天一夜,终于,对面那扇门扉开了。“皇后。”弘历缓缓走到她面前,“你跪了整整一夜,是在威胁朕吗?”李玉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笼光照在继后脸上,刺得她眼中流泪,她昂头道:“皇上,赈灾粮食层层盘剥,到了阿玛手上,早已不剩什么了。”弘历一楞。“您知道其他粥厂是怎么做的吗?”继后一字字质问他,“或是盘剥当地的乡绅富商,或是用树皮草根充数,再加上重兵弹压,灾民们敢怒不敢言。我阿玛最笨了,他家家的走访豪绅,却又不擅长威逼利诱,以至所获太少。于是,他将全部家财都拿出来了,包括皇上赐的宅子、田地,全都卖了。甚至……还有他自己住的宅子,那是他最后一点财产。”继后从来不是一个肯坐以待毙的人。她知道仅凭感情,很难打动弘历,所以她要拼命证明一件事……证明自己的父亲是无辜的,为此她不惜去找了弘昼,让他帮忙自己打听外头的情况。至于弘昼为何对她这位兄长的女人言听计从……她暂且不想去考虑。“……灾民暴动的时候,他迟迟不愿出动士兵,生怕伤了手无寸铁的百姓,可他们险些打死他!灾民的暴行激怒了士兵,才会出现后来的伤亡。”继后杜鹃泣血般道,“真的是他无能吗?他是不忍心,他是不能啊!”弘历叹了口气:“朕知道。”这个回答,让继后的心凉了一半。他知道……他明明知道,却迟迟不肯将父亲放出来。继后顿时明白了过来,弘历迟迟不放人,不是因为不信,而是因为不能。这个答案让她一瞬间骨血皆冷,眼前一片空白,身体摇摇欲坠了片刻,她狠狠咬了咬舌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臣妾明白,您有许多为难之处,所以,不敢求您宽恕,只求看在他尽心尽力的份上……饶他一命吧!”弘历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不是他最爱的女人,却是最好的皇后,她身上有魏璎珞所没有的所有优点,恭敬顺从,贤良淑德,从来不抱怨也从来不苛求,后宫交到她手里,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念功劳,也念苦劳,弘历实不忍拒绝这样一个为他,为了后宫付出这么多的女人,只好一叹,伸手扶她起来:“好,朕不杀他,你先起……皇后,皇后!来人!传太医!”许是在地上跪了太久,又饿了太久,继后大喜之下,竟一下子晕了过去。等她悠悠转醒,人已经躺在了承乾殿的寝殿内。珍儿亲伺了汤药,继后草草吃了些许,就问她:“我阿玛放出来了吗?”“皇上已下令,免去老爷的死罪,发配宁古塔。”珍儿将一勺汤药递到她唇边,“负责这事的,是和亲王。”继后推开汤勺:“什么时候下的令?”珍儿:“就今天。”继后:“快,帮我收拾些东西,让和亲王帮我送去给阿玛。”珍儿原本想让继后继续躺着,自己收拾便是,但是继后哪里肯继续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