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疗效
三杀让两个人沉默了很久,好在有外卖小哥敲门。 这家店还不错,烧鹅油亮油亮的,九块九叉烧虽然小了点,但也有四块,饭上面还有一块吸满卤汁的豆腐干,旁边摆着几根焯水的青菜。 吴霜用筷子压着烧鹅,把底下的鹅油和卤汁倒在饭上。 “有勺吗?”她用筷子拌了几下,觉得不顺手,问林檎。 林檎去厨房拿了勺子,两支,一支递给吴霜,一支自己用来舀汤。 吴霜吃着自己的饭,喝果茶时候偷看对方的表情,林檎学着她舀了一点点卤汤,浇在米饭边上,然后用筷子夹起来一点,尝了尝,再夹一点,再尝一尝。 他好可爱。 吴霜心里的小人人猿泰山一样锤着胸口,尖叫嘶吼打滚抽搐,充分发挥了当代青年应有的素质。她不小心呛了一下,连忙用手去挡,好歹没有让米饭从鼻孔里喷出来这一幕被对方看见。感谢老子孔子上帝阿拉如来佛祖,让她保住了淑女的矜持。 矜不矜持不重要,但良好的形象有助于博取信任,他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撒泼打滚开无赖玩笑的地步,一切都要仔细思考,步步为营。 其实是有一点累的。 她并不是很擅长和人交往的类型,相处得好是因为接得住话,主动伸出橄榄枝是小宁的事。 吴霜叹了口气。 她开始想念小宁了,可惜小宁和李旭的志愿不在一个城市,小情侣正在依依惜别,她实在没脸去打扰,更何况这事也并不合适再拉人过来垫背。 就很悲伤。 两个人吃完饭,把外卖盒子系好,吴霜一连打了六个哈欠,要凑齐七星连珠的时候林檎把卧室让给了她:“我去客厅睡。” 他为什么不去次卧? 吴霜不知道,也不想问。她的耐力条精力条都用光了,其他的事情留到睡醒了再说吧。 她闭上眼睛,好像只是很短的时间就又惊醒了,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感谢那扇上满了润滑油的门,开门的声音没有惊醒那个做噩梦的倒霉孩子。 客厅的空气有一点闷热,林檎躺在沙发上,手攥成拳头,眉头紧锁,仿若深陷梦魇。 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两个人补课的时候趴在咖啡厅歇过午,那时候的林檎趴在桌子上,睡颜平静得像个摆件,吴霜没见过他这样子。 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搬出来之后内心和母亲的进一步疏离?还是因为那段糟糕的感情?也许都有,但不会都没有。 数学老师说过,如果把答案带入之后每一个条件都能对上,那这个答案就是正确的。 吴霜揣测他的心路历程,试探着走出一步,两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对的,又怕自己其实是错误的。人心并不是选择题,它甚至不是简答题。 这玩意就跟流体力学一样捉摸不定,还附带了量子观测坍缩的奇妙属性。更糟糕的是,一道完全主观的题,她却需要用客观的事实来推测。 语文阅读还有参考答案呢。 她需要一个缜密的,完善的计划,需要记下自己所有的试探,需要从里面分析他的表情和心理活动,找到合适的与他相处的方法。 她需要自己制作一份参考答案。 这场考试没有评分,没有进度提示,通关期限有但是未知,它甚至没有卷面。 这是一个艰巨的挑战。 吴霜跃跃欲试。 “林同学,起床了,老虎来吃小孩了。” “大仙儿进你家门了。” “柳仙儿爬进来了,哇,好粗好黑好长。” “黄大仙儿要放屁了。” “灰仙儿真大真肥。” 她数完东北五仙,正思考着下一个污蔑白素贞会不会和柳仙儿人设重叠的时候,低下头,对上了一双沉默的眼睛。 “……” 他是怎么用眼神表达出无语这种丰富的情绪的? “可能是相由心生。” 哇!吴霜在心里给自己鼓掌,孩子会吐槽了!请叫我妙手回春小吴神医。 啥?吐槽的是她没憋住的心里话?没事,做大夫的,就是要有随时为病人献身的奉献心理。脸皮去了总会有新的长回来的,这就是一无限可再生资源。 显然她丢失的脸皮发挥了应有的价值。林檎爬起来之后,对她总算没有客气得像这辈子只有红白喜事上才能见到的都不会相互拜年的亲戚。 吴霜问他:“收拾完了?” 他总算没有沉默地点点头:“收拾完了。” “那就开窗通风?”吴霜问,“你卷子准备怎么办?” “送去孤儿院。”林檎说,“我之前做义工的时候加了几个人,有高二的学生。” “挺多的呢,这时候也挺早。”吴霜拿过外卖袋子,挺好,没粘上饭粒rou汤,很干净。不愧是三十的外卖,袋子够大,也够结实。 “你把窗户门打开呗?我把这些收拾好,跟你一起去送。” 林檎没拒绝,他好像就没有拒绝这根神经。但这样并不是什么好事,不拒绝不是没情绪。如果他压着情绪,那就容易让她溜门撬锁半天发现对面锁眼堵死,如果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感知不到……好嘛。 “你的心有一道墙,我想进去没有窗~”她心情很好地哼了两句歌,把卷子分门别类地塞进袋子里,“八十!八十!八十!” “我应该没有八十分的卷子。”从侧卧走出来的林檎说,“什么八十?” 吴霜挑眉:“大锤八十。”她把东西收拾好,拍了拍袋子,“有点沉,一人一半。” 是真的很沉,高三一整年的卷子都在这里了,垒起来比吴霜床上那只一米二的熊都高。林檎找了两个背包,把塑料袋里装不下的卷子往里塞,吴霜趁着他找背包的功夫,又一人点了一杯冰镇西瓜汁。 于是,出门的时候,林檎被一句“你想我喂你喝吗?”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两人一人一个背包,一人一个外卖袋子,一人一杯西瓜汁往孤儿院走。 学校和孤儿院都有点年纪了,不在市中心,而且在老城区,十几年的杨树已经长得很高大了,太阳底下,浓密的绿叶投下大片的阴凉,风一吹,有种翻书的簌簌声。吴霜嗦着西瓜汁,把袋子换了只手。 夏天真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