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
意外一直没有来临。 他们好像迟来地陷入了热恋。对视就是亲吻的前奏,黏黏糊糊地靠在一起,嘴唇互相纠缠,很久都不会分开。 对话框的置顶,几个g的聊天记录,某张可爱的小狗图片变成了情侣头像,他们甚至开始在加班的时候煲电话粥,耳机里是对方呼吸的声音。 好喜欢她,每一天都比之前更喜欢她,喜欢到心脏怦怦跳,一想到她嘴角就会忍不住上翘。 他陷入了甜蜜的漩涡,好像那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从不存在。这当然是一件好事,他变得更加坦然了,至少不再纠结于设每天早上五点的闹钟起来敷面膜。 “脆柿子。” “软柿子。” “脆柿子!” “软柿子。” “脆柿子!!!” “软……为什么我们不能都买?”林檎纠结地问。 “因为都买吃不掉。”吴霜答得飞快,“三斤十二五斤十五九斤十八,买少了吃亏,多买点还能带去单位。” 她总在担心林檎处理不好人际关系,于是总给他塞水果零食带去单位。 “好吧。”林檎投降,“脆柿子” 从夏天到秋天,他们在每一个冷暖的交替之间讨论衣服,在季节的更替之间换掉厨房的食材,他们牵着手逛遍了周边的每一个商场,有喜欢的人陪伴的时候,好像所有事情都变得有趣起来。 吴霜二十七岁的生日在火锅店过,打了视频电话听父母的唠叨。林檎坐在旁边看她嗯嗯嗯地应付父母,两位退休返聘的老教师在那里唠叨着对象。 其实应该避讳一下他的。但两家认识太久了,十年都没有发展出来的感情和死了的种子没什么区别,不会再发芽。两位老人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大概永远是朋友兄弟,私底下还拜托过他帮忙介绍。 林檎心里蔓延出酸涩的情绪,只是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吴霜没有说,他便不会做违背她意愿的事情,女孩子在感情方面会拘谨和害羞。 他仔细考虑过得失利弊,与其“不经意”地露馅,从吴霜的父母那里得到一个随时会被摘掉的名分,不如多在这种时候表现的得体一些,好博得吴霜本人的愧疚。 终于应付过去,吴霜松了口气,趴在桌子上,用塑料小勺子戳冰粉,鸳鸯锅的红锅里咕噜噜地煮着肥牛,林檎用公筷夹一块子给她放在盘子里,吴霜抬起筷子又放下,再叹一口气。 “对不起啊。”她怏怏的,“我……我说不出来。”她是真心愧疚,谈了半年了,还没过明路呢。 “没事的。”林檎露出一个微笑,看起来依旧温柔体贴,但眼角眉梢却“不经意”地流露出委屈的情绪。 吴霜容易心软,尤其容易对他心软。 果然,她挖起一勺冰粉吞进肚子里,握着勺子的样子仿佛是苏联海报上握着干草叉的革命烈士。 “今年回去过年,你就来我家吧。” 他耳鸣了一瞬,但确实听清楚了对方的话。这可真是……太好了,比他想象的更快,也许吴霜比他想象的对他更有好感。 在很多年之后,林檎回想自己的这段恋爱旅程,感觉很有趣。他最开始不敢确定自己的感情,于是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好像在走钢丝;之后处上了,心安了一半,却又不敢信吴霜爱他,于是依旧战战兢兢,好像在走独木桥。这桥看着稳固,但脚底下万丈高空,他提心吊胆辗转反侧,哪怕走入婚姻恐怕也不算上岸,只会不断忧心,生怕哪天走进沼泽被吞没。偏偏在快上岸的时候桥断了,他以为吴霜会抛下他往前走,惶惶不安地在桥上等死,可这个人却停下脚步转过身回来接他。 四只手握在一起,于是他抛却忧虑甚至抛却自我,终于敢承认:原来我很好,原来她爱我。 他上班,和老板出差,回来时候在机场撞见故人,一时没有认出来,但对方一直盯着他看,林檎反应了一下:哦,是商斯离。他对自己的平静有一点惊讶,点了点头和他示意,就跟着老板打车走了,没注意到对方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 第二次见面是在商场。毕竟是大城市,比家里东西花样多。吴霜过来给闺蜜父母挑选礼物,他跟来做参考,买自己母亲和继父那份。中途吴霜被一个电话召唤去加班,和他说了好几遍对不起,麻烦他继续采购,自己等一下就回来。 商斯离就是这时候出现的。林檎刚在楼下把他们这周的水果零食采购完,上来准备找个地方休息等吴霜一起来逛金店,就被他一头撞进怀里。 林檎皱着眉头把人推开了,看他脸色惨白,只能问一句:“没事吧?” 然后搭进去一包吴霜最喜欢的水果硬糖,这人有低血糖的毛病。 “你应该随身带点糖。”林檎客观地说,“不然会很危险。”对他很危险。 他希望这个人能离自己远一点,他和他代表的那些破事是林檎最想隐瞒的。他把那一包糖都给商斯离了,准备下去再买一包补货,好把遇到对方的事隐瞒掉。 他有一点焦躁,城市很大,国家很大,地球很大,如果可以,他希望和商斯离永远不会遇到。那段绚烂的时光他已经忘掉,之后的阴霾也已经原谅,但他的青春和别人纠缠在一起是不争的事实,他与人许过海誓山盟至死不渝又背弃,那是一段感情上的污点,他希望吴霜永远不要想起,不要深究。 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心脏慌乱地跳动,他没再管商斯离,转身下楼,走得很快,去补了一包糖。 上楼的时候他看到吴霜,在扶梯旁边,和他刚才遇见商斯离的地方很近,正拿着手机要打电话,看到他就露出一个笑,招呼他一起去金店。 林檎松了一口气,偷偷把兜里的第二张小票团成一个小团,在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弹出去扔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