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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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琼想了想,又道:“我担心的是,杨渊似乎已开始怀疑我了。” “他得知了什么?” “应该没有。”高琼道:“我虽与慕儒划清界限,但蒙古人一直在提防我。也就是救了也先之后,也先才开始信任我。” “我了解。”李瑕道:“本来,我带着段兴智走灵关道最好,但还是出了变故,只能再让你出面。这次形势太危急,许多事仓促间没做好……你派人从苍山跃城太轻易了,杨渊起了疑心?” “很可能是这样。”高琼道:“我忧心的是,也先虽暂时没想到这点,但难保杨渊提醒他。” 他努力倾了倾身子,又道:“更可虑者,阿术下个月便要回师了。” “这么快?”李瑕讶道。 高琼道:“我也是今日傍晚才得到的消息,阿术攻入交趾,仅十天便攻破了其国都升龙城,交趾自知是小国,愿遣使上表纳贡。” “阿术五千蒙骑,加上大理兵不过三万余人,交趾这么快就降了?” 高琼道:“说是这般说,但我收买了给也先报信的信使,得到了些许消息……阿术攻破了升龙城不假。但交趾国主陈煚逃往海上,已带走了大量的辎重。 陈煚遂派使节面见阿术,表示愿意上表纳贡,遣子弟为质,向蒙古称臣。并改名‘陈光昺’以示忠诚,说是‘小国诚心事上,大国何以讨之?’ 阿术本有心灭交趾,但蒙古人受不得那边炎热的气候,占下升龙城短短数日,已被暑热逼得士气低迷,交趾百姓又不停偷袭,便起了回师之意。” 李瑕皱了皱眉,又问道:“交趾称臣,可会助蒙古攻宋?” “暂时该不会。”高琼道:“但西南局势渐坏是肯定的。我偷看了也先给阿术的回信。兀良合台一死,蒙哥已命宗王‘不花’为云南王,不花经由吐蕃,马上便要到大理,将与阿术商讨交趾贡纳一事。” 李瑕想了想,问道:“你要如何才能应付得了这些蒙古人?” “蒙古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倒是不太怕他们识破。”高琼道:“我怕的是杨渊在阿术、不花面前告状。” “那我们就先对杨渊下手。” “如何做?”高琼道:“不能再杀了,再杀下去,蒙古人必疑我。这样吧……段兴智段实兄弟背叛蒙古,杨渊作为段实的副手,难辞其咎。我向也先告状,让他杀了杨渊,如何?” 李瑕沉思了良久,忽问道:“段兴智一死,谁可为大理总管?” 高琼沉吟道:“不会是高氏。慕儒这些年一直在带领旧部抗蒙,蒙人用我,不过是为了安稳人心,且为段氏之制衡……” 他想了一会,最后道:“该是段忠。此人乃孝义帝第三子,段兴智、段实之弟,时年十九岁,曾助蒙军攻破会川城,原名‘段兴茽’,降蒙后才改名‘段忠’,以示忠诚。他如今正在哈拉和林,必是蒙哥眼里最适合坐镇大理的人选。” 李瑕道:“看来,蒙人不搞株连那一套。” 高琼苦笑,道:“若蒙人在大理株连,我父与我各叔伯兄弟皆是主战抗蒙之人,我便是被千刀万剐也不够被株连。” “若让段忠为大理总管,该派人到哈拉和林去见蒙哥吧?” 高琼眼神一亮,反问道:“非瑜是说……让杨渊去。” “不错。”李瑕道:“你不但不能在也先面前构陷杨渊,还应该帮杨渊说情。” “之后,让杨渊带人北上前往哈拉和林,我亦派八百人带着礼物呈给蒙哥大汗。” “我的盔甲、武器、粮草,都可以放在这‘礼物’当中。” “你本想带段兴智过灵关道,可惜他非要多此一举,那只好由你带着他的头颅过灵关道了?” “嗯。” 高琼想了想,道:“还有个问题……杨渊认得你吗?他追击了你两个月。” “放心吧,两个月追击,他一次都没见到我。” “那便这般做吧。”高琼道,“我今夜备好证据,明日在也先面前‘保一保’杨渊……” ~~ 两名士卒扶着高琼去如厕。 每到这种时候,高琼都感到强烈的痛苦。四肢俱废,离了人,他连如厕都做不到,与废物何异。 再回到大帐里,高琼看到李瑕坐在那安排事务,额头上不停有汗水往下淌。 “非瑜伤还未好吧?” “嗯。” “你说,我们活得这般累,有时想想……不如算了。” 李瑕转过头,看了看高琼,看到他衣襟下湿了一片…… “我以前……在临安时,在临安见到过一个……蹴鞠的,他每天比赛蹴鞠给别人看,场场都赢。我问他‘你这么做有何意义?’他说‘做这行就是要赢给别人看,让世人相信拼搏的力量’,能看到再难的事都有人能做到,看到奇迹总能发生,这就是看蹴鞠比赛的意义。” 高琼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因为我说得很烂。”李瑕道:“你若觉得累了,我也可以给你讲几个更励志的故事。” “我还没到需要你安慰的时候。”高琼笑了笑。 “好吧,总之我们既还活着,再咬咬牙撑下去吧……” ~~ 六百庆符军、两百高氏兵躲在营地西面,也不敢说话。 杨奔坐在他们当中,显得有些孤独。 他本来以为,李瑕受伤了,该是由他来撑住庆符军。 但结果,他非但没能把庆符军安全带离,反而是陷入了困境,最后依旧是等李瑕回来,才化解了形势。 杨奔本以为当时的情况,换作李瑕也是不可能有办法的。 这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挫败感…… 等到天明,李瑕来到这片营地,一个个将士都拥上去热切地问候着。唯有杨奔还独立坐在那。 良久,熊山过来,道:“杨奔,县尉让你过去。” 杨奔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向李瑕那边走去。 他看到各个佰将们围在篝火旁,宋禾表情冷峻,鲍三指了指他,低声对李瑕说了几句。 杨奔没听到鲍三在说什么,但看其的嘴形,觉得是在说“杨奔是杨政的后代,杨政喜欢剥姬妾的人皮……”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因为以前在吕家军时,这种声音就一直跟着他。 “贼配军……” “他先祖生性暴虐……” 现在庆符军也变得和吕家军一样了,没多大意思。 杨奔心头泛起一丝厌恶之感,在李瑕面前站定,道:“想必县尉都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坐下说吧。”李瑕道,“你是吕文德派来的?” “是。”杨奔坐下,道:“但我也是宋人,这次确实是真心相帮。结果是我没做好,并非太尉要害你。” “我知道。” 杨奔扫了鲍三一眼,又道:“先祖保家卫国,我从未觉得可耻。你们大可堂堂正正说,不必在背后嚼舌根。” “说你什么了?”鲍三愣了愣,这才想起来,道:“你祖宗那点破事,老子还真就知道。” 当着李瑕的面,鲍三已经很隐忍了,本想说“狗屁祖宗”,话到最后才想起把“狗屁”二字收回去。 杨奔大怒,拿起一根烧火的木棍要向鲍三砸过去。 熊山一把就将杨奔扑倒。 “县尉面前,反了天了你!” …… 在李瑕眼里,杨政是杨政,杨奔是杨奔,事情都过去一百年了,没有牵连的道理。 但这年头人就是这样,杨政之事在蜀地流传百年,杨奔到处自称是其后代,必然有人要骂。 李瑕看得出来,杨奔就是找骂,心理有病,就喜欢跟人针锋相对。 这并非是在骂杨奔,他很认真觉得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因为自尊或自卑之类的原因。 李瑕不会治心理疾病,能做的也只有心平气和面对这些人。 “鲍三并未在背后嘀咕你,至少刚才没有。”李瑕道:“他刚才对我说的是,你做的不错。” 杨奔一愣。 李瑕又道:“我也觉得你这次做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