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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酒后元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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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昨天说过的,今天是免费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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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大中十七年,五月廿一,武荣,林家堡外三十里处

    张元津摸着酒杯,闷闷不乐。

    三兄弟从来肝胆相见,张元空张元和的分歧完全没有瞒着他,尽管没人让他表态,但,这还是让张元津陷入了极大的苦闷当中。

    张元空所说的一切,张元津觉得完全正确:在他的心目中,也并不觉得立身御前是必不可少的,并不认为道门应该象其它最顶级的世家一样,拥有惊人的财富与影响力。虔诚的信仰,忠诚的信徒,才是一个宗门最核心的东西。

    但张元和所说的一切,张元津同样有所认同:自己出身龙虎,难道不确实应该把龙虎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吗?

    张元津只是,觉得张元和太过极端:毕竟,天平的两端中,有一端摆的是无数人命,无辜者的人命,但面对他的疑问,张元和苦笑着,提出反问。

    “你觉得龙虎山的利益不如这么多的人命重要,那未,元津,你认为,对面摆的人命降到多少条时,你才会愿意把龙虎山的利益置于优先呢?”

    为了一个路人之死,张元津会愿意赔上龙虎山的利益吗?哦,不愿意,很好,那么,两个路人呢,两个完全不认识的路人?

    不断重复的问题,让张元津大汗淋淋,让他没法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要把这样的事情去量化到一条两条的人命,更没法开口说自己心目中的那个边界到底在那里。

    “所以,你看,元津,这世界就是这样的。”

    在张元和看来,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劳作,一种人分配,劳作者埋头于田野间,织机上,分配者则坐在庙堂间,推杯换盏,定天下运数,当然,与此同时,他们身上背负的责任,也百倍、千倍的过于劳作者。

    “圣人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我们是分配者,不管你和大师兄愿不愿意承认,我们都是分配者。我们是龙虎山的真传,我们肩上,背负着龙虎山本山近万道众和数千年的传承,这是我们的责任,无可逃避。”

    龙虎天师,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历代天师当中,也多有在自己子嗣中择优栽培者,但多数情况下,这位子仍会被传给下一代弟子中最优秀者。

    “师父一生未娶,或者有几门远亲,但至少咱们从来没听说过。”

    直言不讳,张元空理所当然就是下一任的龙虎天师,而张元津和自己,大概应该分领传功、执法之职,辅佐张元空,来光大龙虎山门。

    “这是我们的职责,摆在最前面的职责,因为,我们欠师父,欠龙虎山。”

    三张都是孤儿,自幼失怙,对他们而言,张颠亦师亦父,龙虎山,则就是他们的家。张元和很强势的告诉张元津说,在自己想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比龙虎山更重要。

    “你说城中有人会死,你看不过去,为此不惜破坏到我们龙虎山的利益,但我来问你,元津。”

    每天,北方漫长的边境线上都有战士在与项人的战斗中倒下,他们都是夏人,他们都是无辜的,那末,张元津为什么不倾尽龙虎山的人力物力,去到那里,来支援那里的战士,保护那里的边民呢?

    “只因为你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的伤痕,没有亲耳听见他们的悲呼吗?”

    “二师兄,你让我想想……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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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真人,有心事?”

    “有个毛心事,你不要扯开话题啊,刚才一杯喝完没有?……酒品如人品好不好!”

    “……三真人,你可以看不起我的酒量,但绝不能看不起我的酒品啊!”

    眼睛瞪到滚圆,用力拍着桌子的,是摩尼教三使之一的离际使阎沙,如果动手的话,张元津自信能够打他一个半还有余,但现在,两人都已经喝到半酣,指手划脚的对骂着,却没谁会真用拳脚来决个胜负。

    “老阎啊……不是我说你,你的这点酒量,也就是窝里横的本事……你喝啊,你倒是喝啊!”

    脸已喝到通红,舌头也已大了,张元津一边用力指着对方,一边用力顿着自己的酒杯,也不管杯中酒液正在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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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元津和摩尼教搭上关系,也不过是两天,石天来探望过张元空之后,“侵际使”阎沙和“拒际使”赵迎先后与他联系,表示说愿意帮助他,去刺探形武荣城中消息。

    “可以的话……对我们没有坏处。”

    开始很是小心,并把这些及时报告给张元空与张元和,但张元空不置可否,而张元和认为说保持联系有很多好处,这让张元津下定决心,与这些粗鲁、蛮横,却又爽快、痛快的江湖汉子,厮混到了一处。

    两天来,张元津跟着他们,先后两次潜入武荣,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信息,但也算亲眼看到了第一手的实况,看着城中并没有发生疯狂的屠杀与抢掠,也让他放心很多。

    “三真人……不不,我和三真人没什么好喝的。”

    已经喝到脸色通红,阎沙用比张元津更大的力气,狠狠的拍着桌子,表示说“三真人”是谁?自己可不认识。

    “弟啊……你哥今天就托个大。”

    大着舌头,阎沙用力的挥着手,来加强自己的语气,表示说自己不认识什么“三真人”,但要是说到“我元津弟”的话,倒是熟悉的很。

    “你哥我……他妈的酒量是不行的。”

    扯着嗓子,让酒家“换过大杯子”来,直到那足到装下整瓶酒浆的大碗被放上桌时,阎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晃晃悠悠的,抓起酒瓮。

    “但是呢……弟啊,你哥的酒品,这几十年来,从来没人敢说过怪话。”

    把大碗倒到满,抓起来,抬头,喝尽,放下,阎沙的脸上,已很明显是“傻笑”的神情,身体左右晃动,头部则用更大的幅度在努力晃动着,想要找回清醒与平衡,却在这努力中更加混乱。

    “……啧,废物就是废物,除了喝酒,你们还会什么?”

    突然传来这样的冷笑,已经喝到半酣的张元津与阎沙同时转过头去,露了不悦的神色,然后,他们看到有同样是黑发黑目,却神气的翘着胡子,衣着一如夷人的中年人,带着满满的不屑,站在酒桌的旁边。

    “梦川泷音……你又想找难看吗?”

    看清对方面容后,阎沙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喝斥着,但对方只是冷笑,完全不为所动。

    “阎爷,请称在下为催光明使。”

    轻巧的挑着眉毛,来人表示说,当然,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象阎沙这样的人,喝酒就威风无双,办起事来……那能搞清自己姓什么就不错了。

    “所以啊,我一直都很奇怪,两位摩尼大人,为什么会信任你们这些粗人……完全不懂得优雅之美,喝酒……你们连喝酒,都只会喝这些粗劣的白酒。”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正确性,来人带着满脸的轻蔑,举起手中的玻黎酒杯,那里面,是如血色般的果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可惜,这样的味道,不是你们这种粗人所能品鉴的。”

    “……你他妈在说什么!”

    拍案而起,震翻掉满桌菜肴,也震翻掉桌上对放的两只酒壶,阎沙左摇右摆,用力的戳出手指,却总是指不正方向所在,上下晃动,看上去不象在抖威风,倒更象是发了癫痫一般。

    (果然……二师兄说的没错。)

    低下头,把神色藏在酒中,张元津的目光,却是冷厉如刀,并无半分醉意。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要如何分出胜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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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津,无论你认不认同我的判断,我总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的。”

    细细的研读过三夷教的相关资料,张元和告诉张元津说,如今的摩尼教,其实包括了两个核心。

    “黑冠摩尼,刘弘,他虽然长年闭关于摩尼教总舵的大光明船中,但终究身为夏人,石天、阎沙和赵仰这三人,无论怎么说,都更亲近他多一些。”

    至于白冠摩尼拂多诞,本身向不以武力著称,座下虽有五明子在,但其中泰半也为夏人,张元和原本认为,他在摩尼教中的影响力,至少在夏人教徒中的影响力,真不见得能和刘弘相比。

    “但是,要看这些资料的话……近年来,拂多诞并没有闲着。”

    进入武荣之后,不断得到最新的资料,张元和告诉张元津说,目前,直属于拂多诞麾下的五明子,已经完成了新旧更替,分别名为持世明使,十天大王,降魔胜使,催光明使,地藏明使的五人当中,虽然只有两人是纯血夷人,却都对拂多诞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但,这对我们其实只有好处。”

    没有作任何隐瞒,张元和告诉张元津说,在他看来,最近一段时间,或者,更准确的说法,在陈安国进入武荣,并发起进攻让形势无可挽回前,景教、祆教,会对摩尼教发起突袭,在彻底杀灭那些可以讲述的声音之后,他们会把本次兵变的责任完全栽在摩尼教身上,然后拿出一份足够交待的供述。

    “而在这过程中,我们能和他们直接交流的,甚至作见证的话,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这,张元和希望张元津能够和摩尼教的人,也就是石天等人作尽可能多的交流,和他们在一起饮酒、作乐……总之,就是当一个合格的见证。

    “那些真正懂得该如何作的人,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来作合适的事,当然,这时候,也需要有一个合适的见证。”

    明白的告诉张元津,既然摩尼教徒们主动释出善意,那就不妨与他们交好,这样的话,才会最有利于张元津日后的证词。

    “好的,二师兄,交给我吧。”

    并没有拿定主意,要在张元空与张元和的分歧间选定自己的立场,但也正因如此,张元津觉得,自己最好是努力作好任何一位师兄的安排,正如现在,当看到名列“五明子”当中的偻人“催光明使”梦川泷音向阎沙发起挑衅时,张元津只是默默的低下头,假装已经醉到了不省人事。

    “无论谁占到上风,对我们都不是坏事……唔,在我想来的话,以有心,算无心,拂多诞那边占到上风的面,会大一些。”

    事实证明,张元空的揣想完全正确,喝到醉醺醺的阎沙,根本就不是这自称“催光明使”的偻人“梦川泷音”的对手,一上来就被对方勾倒在地,至于后面,那只是单方面的殴打和羞辱而已,甚至,对方大概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傲慢,居然拿出一条白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就算如此,他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上风,肆意的释放着自己的敌意与快意。

    在这过程中,张元津默默不语,一边,尽着张元和的交待,努力的观察,与记忆着,一边,不断的抓起酒杯,把那澄清的酒液倾入口中。

    ……然后,当阎沙被彻底打倒,当那偻人一边用力的踢着阎沙,一边哈哈的欢笑着的时候,张元津,被酒意冲上了头顶的张元津,突然,重重的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我说……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