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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拂開楊柳煙一清湖心澄

    

156、拂開楊柳煙一清湖心澄

                             

    翌晨,我在薄霧的擁簇中進入菜園。

    朦朦朧朧,外婆辛勤的身影孤寂在飄渺籠罩中,自得其樂的怡然,彷若披著白紗的精靈,沉浸在寧靜的世界無畏冷清的寂寥,堅持朝心中追逐的理想燃燒每一分的熱情。

    我分明闖入仙境,不敢驚擾,輕輕啟齒:「請問這位仙女,袂挽蝦米菜?」

    聞聲,外婆頭也沒回,淡淡說:「你甭睏乎飽,七早八早,跑來吵我?」

    「昨晚釣場有人打架,好像衝著那塊石頭。柳家的事沒弄清楚,我睡不著。」

    聞言,外婆慢慢直起腰,轉身徐徐說:「故事是有,但不是那樣。」

    「蛤?」我愣了下,「我以二舅的說法為根據,有差很多嗎?」

    「很多倒也不見得。」外婆笑咪咪說:「只是天差佮地而已。」

    我哭笑不得。「阿嬤不糾正,欣賞我漏氣的模樣呃?」

    「我看見時都刻在石碑上,反正又無敗害。恁大妗看了,鼻酸說,真可憐。」

    話落,外婆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我鬧出大笑話,滿面豆花,懇求道:「阿嬤!妳卡正經一咧啦!我很著急ㄟ?」

    外婆面容一整。「柳青確實是柳員外的獨生女。古早,咱黃家算是柳府的佃農,大石公有在幫柳府養牲畜,但不是柳府的長工。事實上,伊是恁,阿公ㄟ阿公ㄟ叔公!」

    麥輸彈雷公,我差點摔倒!

    「唉!」

    外婆望著遠方,眼裡充滿感傷說:「牽來牽去,我也是柳府的親戚。十二歲那年,阮阿母帶著我,還有一隻小黃狗。我們從潮州出發,沒錢坐車,準備長途跋涉,靠雙腳來這裡,找阮老爸ㄟ老爸。告訴他,有關他兒子的死訊。為了三餐,阮阿母利用天生好歌喉,每到人煙聚集的地方。她就停下來唱歌、小黃表演特技,我捧著草帽……」

    「然後,」我插嘴說:「阮阿嬤ㄟ阿母,不幸染上風寒,一病不起。阿嬤只好忍住悲痛,帶著小黃狗繼續踏上旅途千里尋親。皇天不負苦心人,阿嬤終於找到老爸。」

    「你那ㄟ哉?」外婆煞有介事問著。

    「用尻瘡想嘛知!妳收藏的那些錄影帶,『小英的故事』我看了幾百遍了啦!」

    「我很久嘸講古啊,乎我溫習一咧。你放輕鬆,免迦呢認真啦!」

    「阿嬤!我現在敢肯定,二舅ㄟ不正經,根本是遺傳自怹老母,就是妳!」

    外婆臉不紅氣不喘,笑嘻嘻說:「終於被你發現了,啊袂擱聽某?」

    「恁老爸ㄟ老爸,是誰?」我問。

    外婆不假思索說:「當然是柳員外啊?」

    我真的快昏倒了。「阿嬤!這款話妳也敢說,不怕祖先打屁股嗎?」

    「按怎講?」外婆睜大眼,在演莊孝維。

    「妳忘啦?」我問道:「柳青確實是柳員外的獨生女,誰說的?」

    「衫攏弄臘颯去,我攏甭哉咧!」外婆低下頭,假裝衣服弄髒了。

    「阿嬤!」我拉著她的胳膊塞奶:「這事很重要,拜託!妳好好說咩?」

    「往事親像風吹,說來就心酸。」

    外婆轉瞬變臉,神情哀然敘述道:「十二歲那年,一場變故,全家只剩我一人。好加在,好心ㄟ厝邊,集資幫我處理後事,還資助車錢。我心裡充滿感激,踏上投親之路。萬萬想不到,我父母口口聲聲說的有錢遠親,變成一片蕃薯田,剩下一間破敗的祠堂。唉!我欲哭無淚,腦袋一片空白,軟腳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經過多久,聽見有人在問。我才發現,天色暗了,面前有位扛鋤頭的歐里桑,很慈祥問清緣由,他嘆了一口氣說:老天有眼,善惡最後終有報。聽說柳家發生一場大火,阮阿公ㄟ阿公,常到瓦礫堆尋找寶貝,阮阿公常在甘庶園抓地鼠,我現在在種蕃薯。」

    那位慈祥的歐里桑,姓黃名光宗,後來成了我外婆的公公。

    當時,我曾阿公喪偶不久,膝下有三個兒子。不巧的是,四個男人,年紀大的只會幹粗活、年紀小的只會挖地瓜,沒人會給大灶升火煮飯作菜。不想啃生地瓜,就得走大老遠去買碗麵,費時費事。曾阿公便收留我外婆,負責煮三餐做家事。

    她手巧心細,將四個男人伺候得安安泰泰。

    日子平安,一年又一年。

    黃柳妹出落得像朵嬌柔玫瑰花,自然而然,升格當了長媳。

    「阿嬤!我一直以為妳姓黃,忘了你冠夫姓。那荷花池,是阿公ㄟ阿公買的?」

    外婆抿唇抑住笑意,說:「鵝埤從頭到尾,沒有半朵荷花,倒是養了不少鵝。」

    「啊……鵝、荷、鵝、荷,我哩咧……」

    「柳府無人為繼,開始沒落。柳員外怕人笑,為維持以往派頭,悄悄賤賣土地……」

    天色亮了,故事進展太慢,我直切核心問:「柳青小姐和大石公,是怎麼回事?」

    「根據阮達官所講,他們兩人,郎有情、妹有意,利用『你ㄟ荷花池』私會。沒多久,柳員外聽到風聲,除了立刻命人守住後門,還吹鬍子瞪眼睛,專程跑去臭罵大石公,臨走前奚落說:「脫褲懶秤秤你ㄟ斤兩,想娶我女兒,除非鵝埤那塊青崗岩,ㄟ埠(會生)懶叫啦!」大石公聽了,反而燃起鬥志,偏要讓石頭埠懶叫。從此以後,他只要得空,便撐竹筏去湖心岩石上,懷著對柳小姐的愛慕。鏘!鏘!鏘!一下一下敲打鐵錐,一天天雕、一年年刻。風雨無阻,足足雕刻七年又七個月零七天,大石終於埠出懶叫。」伊講甲嘴角全波,繪聲繪影好像真的,偏偏無證無據。

    我半信半疑說:「大石公癡情又堅持,想必如願娶到柳青小姐?」

    「繼續聽下去,你自然就知道。」黃柳妹深吸口氣,再娓娓說下去:「大石公左看右看,總覺不滿意,好像少了什麼,最後終於想到了。他又爬上石柱頂端,用力敲擊鑿出個洞來。就在這個時候,有個小孩又跑又跳,朝湖邊衝來,口急叫著:「打擊!拔拔!打擊!拔拔!」聞聲,大石公還沒會過意,噗通一聲!豁見那小孩掉入湖裡。他大吃一驚,趕快撐著竹筏要去打撈搶救,看見遠處有名女子在呼喊:「小紅點!小紅點!」大石公連忙招手大叫:「喂!這裡有小孩掉進水裡啦!」女子聽了,非常慌張,著急到顧不得禮節拉起裙襬,跑著衝向湖邊。猛然,她尖叫一聲,跳起來釘在原地,歸身軀皮皮剉,也不知在害怕什麼。距離縮短,大石公看清來人,激動莫名,竹竿一丟。他跳上岸快速衝過去,滿臉關懷之情,顫顫啟齒:青meimei!妳怎麼了?」

    「石哥哥!你……我……有……」那女子十分激動,發著抖指向地面。

    大石公循線看去,見一隻大大癩蛤蟆像土地公蹲倨在路中間。他毫不遲疑,一腳將癩蛤蟆踢開,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張開雙臂抱去,疾呼:「青meimei!害妳受驚了!」

    女子被抱個滿懷,羞不自勝說:「石哥哥!終於見到你了,想得人家好苦呀!」

    ★待續★

    翌晨,我在薄雾的拥簇中进入菜园。

    朦朦胧胧,外婆辛勤的身影孤寂在飘渺笼罩中,自得其乐的怡然,彷若披着白纱的精灵,沉浸在宁静的世界无畏冷清的寂寥,坚持朝心中追逐的理想燃烧每一分的热情。

    我分明闯入仙境,不敢惊扰,轻轻启齿:「请问这位仙女,袂挽虾米菜?」

    闻声,外婆头也没回,淡淡说:「你甭困乎饱,七早八早,跑来吵我?」

    「昨晚钓场有人打架,好像冲着那块石头。柳家的事没弄清楚,我睡不着。」

    闻言,外婆慢慢直起腰,转身徐徐说:「故事是有,但不是那样。」

    「蛤?」我愣了下,「我以二舅的说法为根据,有差很多吗?」

    「很多倒也不见得。」外婆笑咪咪说:「只是天差佮地而已。」

    我哭笑不得。「阿嬷不纠正,欣赏我漏气的模样呃?」

    「我看见时都刻在石碑上,反正又无败害。恁大妗看了,鼻酸说,真可怜。」

    话落,外婆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我闹出大笑话,满面豆花,恳求道:「阿嬷!妳卡正经一咧啦!我很着急ㄟ?」

    外婆面容一整。「柳青确实是柳员外的独生女。古早,咱黄家算是柳府的佃农,大石公有在帮柳府养牲畜,但不是柳府的长工。事实上,伊是恁,阿公ㄟ阿公ㄟ叔公!」

    麦输弹雷公,我差点摔倒!

    「唉!」外婆望着远方,眼里充满感伤说:「牵来牵去,我也是柳府的亲戚。十二岁那年,阮阿母带着我,还有一只小黄狗。我们从潮州出发,没钱坐车,准备长途跋涉,靠双脚来这里,找阮老爸ㄟ老爸。告诉他,有关他儿子的死讯。为了三餐,阮阿母利用天生好歌喉,每到人烟聚集的地方。她就停下来唱歌、小黄表演特技,我捧着草帽……」

    「然后,」我插嘴说:「阮阿嬷ㄟ阿母,不幸染上风寒,一病不起。阿嬷只好忍住悲痛,带着小黄狗继续踏上旅途千里寻亲。皇天不负苦心人,阿嬷终于找到老爸。」

    「你那ㄟ哉?」外婆煞有介事问着。

    「用尻疮想嘛知!妳收藏的那些录像带,『小英的故事』我看了几百遍了啦!」

    「我很久呒讲古啊,乎我温习一咧。你放轻松,免迦呢认真啦!」

    「阿嬷!我现在敢肯定,二舅ㄟ不正经,根本是遗传自怹老母,就是妳!」

    外婆脸不红气不喘,笑嘻嘻说:「终于被你发现了,啊袂搁听某?」

    「恁老爸ㄟ老爸,是谁?」我问。

    外婆不假思索说:「当然是柳员外啊?」

    我真的快昏倒了。「阿嬷!这款话妳也敢说,不怕祖先打屁股吗?」

    「按怎讲?」外婆睁大眼,在演庄孝维。

    「妳忘啦?」我问道:「柳青确实是柳员外的独生女,谁说的?」

    「衫拢弄腊飒去,我拢甭哉咧!」外婆低下头,假装衣服弄脏了。

    「阿嬷!」我拉着她的胳膊塞奶:「这事很重要,拜托!妳好好说咩?」

    「往事亲像风吹,说来就心酸。」

    外婆转瞬变脸,神情哀然叙述道:「十二岁那年,一场变故,全家只剩我一人。好加在,好心ㄟ厝边,集资帮我处理后事,还资助车钱。我心里充满感激,踏上投亲之路。万万想不到,我父母口口声声说的有钱远亲,变成一片蕃薯田,剩下一间破败的祠堂。唉!我欲哭无泪,脑袋一片空白,软脚坐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经过多久,听见有人在问。我才发现,天色暗了,面前有位扛着锄头的欧里桑,很慈祥问清缘由,他叹了一口气说:老天有眼,善恶最后终有报。听说柳家发生一场大火,阮阿公ㄟ阿公,常到瓦砾堆寻找宝贝,阮阿公常在甘庶园抓地鼠,我现在在种蕃薯。」

    那位慈祥的欧里桑,姓黄名光宗,后来成了我外婆的公公。当时,我曾阿公丧偶不久,膝下有三个儿子。不巧的是,四个男人,年纪大的只会干粗活、年纪小的只会挖地瓜,没人会给大灶升火,煮饭作菜。不想啃生地瓜,就得走大老远去买碗面,费时费事。曾阿公便收留我外婆,负责煮三餐做家事。她手巧心细,将四个男人,伺候得安安泰泰。日子平安,一年又一年。我外婆出落得像朵娇柔玫瑰花,自然而然,升格当了长媳。

    「阿嬷!我一直以为妳姓黄,忘了你冠夫姓。那荷花池,是阿公ㄟ阿公买的?」

    外婆抿唇抑住笑意,说:「鹅埤从头到尾,没有半朵荷花,倒是养了不少鹅。」

    「啊……鹅、荷、鹅、荷,我哩咧……」

    「柳府无人为继,开始没落。柳员外怕人笑,为维持以往派头,悄悄贱卖土地……」

    天色亮了,故事进展太慢,我直切核心问:「柳青小姐和大石公,是怎么回事?」

    「根据阮达官所讲,他们两人,郎有情、妹有意,利用『你ㄟ荷花池』私会。没多久,柳员外听到风声,除了立刻命人守住后门,还吹胡子瞪眼睛,专程跑去臭骂大石公,临走前奚落说:「脱裤懒秤秤你ㄟ斤两,想娶我女儿,除非鹅埤那块青岗岩,ㄟ埠(会生)懒叫啦!」大石公听了,反而燃起斗志,偏要让石头埠懒叫。从此以后,他只要得空,便撑竹筏去湖心岩石上,怀着对柳小姐的爱慕。锵!锵!锵!一下一下敲打铁锥,一天天雕、一年年刻。风雨无阻,足足雕刻七年又七个月零七天,大石终于埠出懒叫。」

    「大石公痴情又坚持,想必如愿娶到柳青小姐?」

    「这个嘛……继续听下去,你自然就知道。」外婆卖关子,深吸口气,再娓娓说下去:「大石公左看右看,总觉不满意,好像少了什么,最后终于想到了。他又爬上石柱顶端,用力敲击凿出个洞来。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小孩又跑又跳,朝湖边冲过来,口急叫着:「打击!拔拔!打击!拔拔!」闻声,大石公都还没会过意,噗通一声!豁见那名小孩掉入湖里。他大吃一惊,赶快撑着竹筏要去打捞抢救,看见远处有名女子在呼喊:「小红点!小红点!」大石公连忙招手大叫:「喂!这里有小孩掉进水里啦!」女子听了,非常慌张,着急到顾不得礼节拉起裙襬,跑着冲向湖边。猛然,她尖叫一声,跳起来钉在原地,归身躯皮皮剉,也不知在害怕什么。距离缩短,大石公看清来人,激动莫名,竹竿一丢。他跳上岸快速冲过去,满脸关怀之情,颤颤启齿:青meimei!妳怎么了?」

    「石哥哥!你……我……有……」那女子十分激动,发着抖指向地面。

    大石公循线看去,见一只大大癞蛤蟆像土地公蹲倨在路中间。他毫不迟疑,一脚将癞蛤蟆踢开,忘了男女授受不亲,张开双臂抱去,疾呼:「青meimei!害妳受惊了!」

    女子被抱个满怀,羞不自胜说:「石哥哥!终于见到你了,想得人家好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