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冤有头债有主

    张晏月最近很郁闷。裴翎在闭关准备高考，徐奈东被关禁闭，就连姜绯也离开了学校。举报信的事情闹得满城风云，俨然是六中校园内最热门的话题。

    “我听说是高二的，文科重点班。那个学姐真的是，得理不饶人的……”

    “高二的人就是玩得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自己应该也不检点吧？反手说人家造谣、诽谤名誉……”

    “噫~~所以嘛，谈恋爱还是要低调一点，你说是吧？黄梦莹。”

    “关我什么事啦！”

    “你跟班长大人不是最近正在眉来眼去嘛？”

    体育课上，张晏月谎称生理期躲避体测，独自一人气鼓鼓地坐在cao场看台上。两旁的高一女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话里话外都是对姜绯不怀好意的揣度，紧接着又开始讨论起班长跟名叫黄梦莹的女生之间的纠葛。

    高一的小孩子真是轻狂！哪像她那么稳重！

    张晏月抱着手臂坐在一旁听得生气，很想冲上去理论一番。她心急如焚地组织起腹稿，免得吵架吵不过对方，自己倒先哭起鼻子来。

    要是她有姜绯的好口才就好了。姜绯从来不生气，也不哭鼻子。她是个没有喜怒的玉菩萨，就算是生气，脸上也没有情绪波澜。她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条分缕析，句句直击痛点，抓人要害。她的大道理一筐一筐，什么“受害者有罪论”，什么“谁弱谁有理”。张晏月听不懂，徐奈东却总是听得着迷，比上课还认真。

    哼！文化人谈恋爱就是没意思！酸溜溜的！

    张晏月心里烦闷，开始生徐奈东和姜绯的气。她玩着书包上的带子，八卦地竖起了耳朵，听高一女生的窃窃私语。

    “写举报信的学姐也挺可怜的。听说她家境不好，以前就总是被人欺负，还被逼着公开道歉。”

    “啧啧啧，我要是早恋被抓，哪敢这么闹哦——我肯定夹起尾巴做人，灰溜溜不吭声了。”

    “人家才不管呢。人家揪住‘诽谤名誉’这一条不放，闹得双方家长都来学校，在年级主任办公室当面对质。”

    高一女孩绘声绘色，说得像自己亲眼看见的一样。

    姜绯逼迫朱婷公开道歉这件事，在校园里流传了无数个版本。张晏月也没有见到现场，不过从众多夸张的版本中，拼凑出的真相，大概是姜绯撕破了脸、把举报信拍到了班主任的面前、要求朱婷公开道歉、不然就报警起诉这样的剧情。

    “你说，高二的人就这么狂野吗？还要请律师……”那个叫黄梦莹的女生咋舌。

    其实并非高二的人狂野。很多时候，姜绯行事做派都不像是这个年纪会有的。她振振有词，说不能白白背这个污名，坚决不肯大事化小。年级主任也被她凛然无惧的气魄震慑住，反倒开始劝朱婷妥协。

    朱婷的母亲是普通的农妇。看出女儿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她早吓得双膝发软，一个劲地拍打朱婷的肩背，与其说是教训，不如说是发泄。

    “姜绯、姜绯，我知道，我不该写那封信，我不该造谣。我知道错了，但是……”朱婷含混地嗫嚅，期期艾艾地向姜绯道歉。

    “但是你怕公开道歉没面子，怕所有人都知道你那些龌龊的心思。”姜绯毫不留情地指出，“朱婷，你有没有想过，你造谣我的那些话，对我造成的影响可不止是‘没面子’那么简单。”

    她冷冷一笑，抱着双臂，丝毫不为朱婷的哭泣动容。

    如果她不是这个三十岁的姜绯，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遇到这种事情，面对校园里背后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相比之下，只是让朱婷公开道歉而已，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姜绯想过要他们赔钱，因为对于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赔钱才是切肤之痛；姜绯也想过让朱婷把道歉信贴在学校的布告栏上，但最终仍是没有这么做，给她留了一丁点少得可怜的体面。

    朱婷写了道歉信，哭哭啼啼在讲台上念了一遍，这件事理论上也该到此为止了。可惜校园里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姜绯已经留了余地，这件事仍是闹得沸沸扬扬，朱婷成为全校的笑柄，至于姜绯则背上了“刻薄、不依不饶”的坏名声，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就连高一的学弟学妹也嚼起了舌根，眼下好巧不巧，撞在了张晏月的面前，在事主的闺蜜耳朵边议论。

    “我还有那个学姐在讲台上读道歉信的视频，你们要不要看？”一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说。

    “给我看看！”其他女生嘻嘻哈哈，争先恐后地伸手。

    又有人疑惑地问：“这个视频怎么会流传出来的？这下估计到毕业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谁知道。”传播视频的女生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说不定就是报警的学姐故意拍下来传播的。她报复心那么重。”

    “啧啧啧，高二的水好深哦~~”

    张晏月气得七窍生烟，怒发冲冠。她猛然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几个女生大喊：“知道人家报复心重还敢在背后说她坏话，你们不要命啦！诽谤别人是什么下场，你们还没看够是不是！还有你！你叫黄梦莹是吧！”

    被点到名字的女生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怯生生地望着盛怒之下的张晏月。

    “小小年纪不学好，天天在背后嚼人舌根，有种到别人面前去说呀！我现在就回去写举报信，贴在你们年级的布告栏上，让你看看苍蝇到底叮不叮无缝的蛋！”

    她叽里呱啦，指着鼻子骂那群高一的女生，从“我也早恋，我男朋友是斯理的校霸，欢迎举报”，到“你班主任是我二舅的小学同学”，吵架吵得乱七八糟。林立心跑完八百米见状不妙，赶紧冲上来把张晏月拉开；张晏月气势汹汹地走上跑道，没理会身后传来的“学姐我们错了”的呼喊，自己哭了起来。

    “怎么了？那群小学妹还敢骂你？”林立心急急忙忙地晃了晃张晏月的胳膊。

    “呜呜——不、不是嘛！我一跟人吵架、就——就忍不住自己哭起来，呜呜……”

    林立心失笑，揉了揉张晏月的头发，又拖着她去小卖部。半瓶冰可乐下去，张晏月止住了哭声，又流露出惆怅的神色。

    “姜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们干嘛那么说姜绯——她们都不记得了，六中去年的冠军奖杯还是靠姜绯拿回来的呢！再说，明明姜绯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外人不懂嘛，再说，有些人心地就是坏。”林立心拍了拍张晏月的胳膊，同仇敌忾地安抚，“姜绯自己都不在意。姜绯会说，只要有我们这些朋友明白她，就好了。”

    张晏月紧盯着手中的可乐瓶，眼神空洞。林立心看她样子像是又要哭，赶忙摸纸巾，一边掏口袋一边听见张晏月长长的叹息。

    “姜绯还会说，不要喝冰可乐。”

    她痛心疾首地望着手里的可乐，忍痛把剩下的半瓶丢进了垃圾桶。

    “……”林立心呆了呆，哭笑不得，佩服起张晏月的脑回路。

    要是姜绯能来学校就好了。她们几个七班的女孩子，总能做她的后盾，再不济还有张晏月这个开心果，不至于让她孤军奋战。

    想到同样被带回家关禁闭的姜绯，林立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张晏月一起叹了一口长长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