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君心似我心

    在梦中纠缠她半生的心魔就站在那儿。他含着笑，羞涩地摸了摸额头。

    “开学第一天我就喜欢你。开学第一堂课，老郭要我们自我介绍，还要说自己理想中的大学。你说你喜欢博尔赫斯，想去看伊瓜苏大瀑布。那个时候我就想，要是能跟你一起去看瀑布该有多好。”

    开学第一堂课……于徐奈东是一年半以前，对姜绯来说则隔了遥遥数十年。那一天她说了什么，她早就记不得了。她露出迷茫的神色，静静听着徐奈东往下说。

    “开学我就觉得你漂亮。我觉得你是那个我一直在找的人。后来你变得更漂亮了。我不敢跟你说话，因为你看起来那么张扬自信又美丽……直到有一天我们在图书馆遇见了。你居然还肯让我给你撑伞……后来越了解你就越喜欢你……你爱看的书、爱听的音乐，我也恰好都喜欢……”

    徐奈东脸上浮现起羞赧的微笑，又像是回忆起什么似的，微微陶醉其中。他复习了一遍和姜绯从相识到熟悉的过程，依旧不敢相信自己交了这样天大的好运气，能引得梦中心心念念的姑娘愿意选择自己。

    “meimei，没有为什么。”徐奈东似有似无地蹙了蹙眉，像是在责怪。转瞬间他又展颜一笑。他一笑，少年的英气和俊朗便溢满了整张脸，世界都连带着一起开朗了起来。

    姜绯呆若木鸡。她费尽心机，使出浑身解数，以为是自己的魅力和手段引来了徐奈东的青睐，以为自己拿的是女追男剧本，从没想过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白费心机。徐奈东觉得她这样呆呆傻傻的样子可爱到了极点。他摸了摸姜绯的头，又用一种轻快的、满不在乎的、天经地义的语气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是你，你存在着，我就要喜欢你，就要对你好的。更何况——”他话音转了转，声音变得轻飘飘的，语速加快了些许，怕愿望说慢了就不灵：“更何况，你也喜欢我，我就更应该对你好了。”

    他微微俯下身，露出些恳求的神情，向姜绯确认：“你是喜欢我的吧？”

    话音落地，徐奈东的心悬在半空中，突突突跳了三跳。他笑自己傻，他的meimei跟他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当然是喜欢的；转而他又担忧起来，因为姜绯还从来没有将这份喜欢宣之于口过呢。

    姜绯微怔，仍是木讷地点了点头。

    “我有时候觉得你离我好远。”他们并肩走向聚餐的地点，徐奈东一边走一边抱怨，“你都从来不说喜欢我……”

    “徐奈东……”

    “……你也不给我戴小皮筋……”

    徐奈东轻声哀叹。

    少女在男友的手腕上套上扎头发的小皮筋，以示两人间的羁绊。旁人一看到这条象征身份的小皮筋，便知道这个男孩“有情况”。上完体育课，需要整理发型时，女孩子一伸手，男朋友便乖乖把皮筋送上，再引来周围同学一阵你知我知的喧哗。这大概是少年时代青涩恋情唯一能够堂而皇之秀恩爱的时刻，可惜这种特权徐奈东从没拥有过。他终于找到了机会倒苦水，连珠炮似的嘟囔；换做平时，姜绯肯定会暗笑一声，腹诽一句“幼稚鬼”，但今天她没有抖机灵的心情，只是沉默着，静静听着徐奈东的絮叨，连平日总挂在脸上的那种镇定自若的微笑也消失不见。

    “徐奈东。”她心中怅然，长叹一声，究竟问出那个想了很久的疑惑，“如果……我们没有在图书馆遇见，也没有恰好选一堂选修课。如果我们没有任何交集，始终是话都不多说半句的普通同学关系……你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徐奈东不假思索地回答，“就算我们一直只是同学，我也会喜欢你。”

    “那……那会怎么样呢？”尽管知道这是个蠢问题，姜绯仍是忍不住追问。

    徐奈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沉吟片刻，仔细思考了小半分钟，才诚实地说：“我不知道。可能我们会一直陌生到毕业。等读了大学，我们会各奔东西，拥有不同的人生，然后相忘于江湖。”

    相忘于江湖。

    真的忘得掉吗？

    年少时一眼相中的人，在还没有存款没有房产的年纪，两颗灵魂共振发出了铃铛般的脆响。清灵灵的响动穿透了岁月洪流，一直到十几年后还能听见心动时的叮铃当啷声。

    哪有什么成年人的千般手段与万种风情，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姜绯脚步虚浮，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站不稳也走不动。她想哭又想笑，为上一世的错过，又庆幸这一世终于可以重来。心里那堵坚不可摧的防御墙似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怎么了？meimei。”

    她的异样引起了徐奈东的注意。他牵起姜绯的手，在她手背上呵了口气，又揉了揉，像冬天取暖那样。

    手指感知到恋人的温度，血液流向心脏时，好像也带上了些rou麻的爱意，让人心里酥酥痒痒的。姜绯抿唇笑了笑，伸手摘下脑后用来绑低马尾的发绳，细致地缠在了徐奈东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