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
书迷正在阅读:药物过量、爆炒刘妤的n种方式、【代号鸢/gb】明月照我、摇光录合集、【刀剑乱舞】最后总会变成银趴的本丸对戏、【道诡异仙/ALL旺】一发完结停车场、榭寄生下、【星穹铁道】刃恒、各种同人车、那年的花亦山
一 “母亲。母亲?” 窒息感将人从梦中唤醒,孩童俊俏的眉眼在一片模糊中逐渐清明,白发幼神将上半身压覆在须佐之男胸前,一双紫色蛇瞳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此时还是凌晨,天光微亮。仲秋将凉意送入山间,幼神全身只穿了件素单衣,一白一金两个脑袋挨得很近,属于稚子的鼻息冷冷打在须佐脸上。 须佐之男犹豫了一下,接着伸出双臂,顺便朝幼神敞开了被子一角。得到进入准许的幼神顿时两眼发亮,他麻利地钻进去,将身子缩在沾着亲昵温度和气息的被窝里,见须佐之男没有排斥的动作,继而更加放肆地把脑袋埋进“母亲”胸前。然而须佐好像不喜欢他的触碰,待幼年蛇神感到自己快要睡熟时,须佐之男将他环上去的胳膊轻轻挪开,继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他不死心,佯装撒娇般缠上去,手臂暗暗发力,想要须佐之男转过来,用柔软的肚腹一面对着自己。一开始须佐之男不为所动,直到幼神口齿不清地说了句梦呓似的谰语,这才令这个对幼神总是冷着面孔的天神软下心肠,最终转回身来。 “母亲,你不要杀我。”幼神闭着眼睛低语,眼皮却还不安分地微微眨动。 须佐之男微微动容,幼年蛇神嗅着那人身上安心的琥珀熏香,得寸进尺般故意将脸蛋又贴上了须佐温暖的胸膛。 “母亲”没有反抗,只静静地让他蜷缩在怀里。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母亲”轻声道,睡吧,蛇神。 二 幼神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在他之前,母亲曾生育过五个哥哥,但都早早夭折,最后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须佐之男是位忙碌的神明,除了偶尔的休假,他几乎都远在天边那丛云音袅袅的神宫中,或是领命出征,或是cao练兵马。而每次他离开黑夜山前,都无数次告诫幼神:不许跑出山,他已经在这里设下了结界;也不许吓唬过路的行人,乖乖呆在家里。 陪着幼神的还有一只名叫镇墓兽的神兽,闲来它会变成一只三花猫,悠闲地在他与母亲生活的院子里散步、睡觉。等这只猫睡熟了渐渐打起吨,幼神便悄悄迈出家门,朝山下石阶一路进发。他终于来到了山脚,黄昏时分的天空绚烂热情,不远处的繁荣城镇在向他招手,唆使他好奇地走上前,试图去探索外面流光溢彩的世界;可就在此时,一道裹着金色闪电的无形屏障却陡然现身,将神力尚且弱小的蛇神猛地弹开。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出不去的,回家吧。” 镇墓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幼年蛇神眸光微动,转身看见那只三花猫静静地盘坐在樱花树下。它依旧慵懒地舔着毛,半个身子隐匿在树影下,两颗猫眼在暮色中犹如荧荧炬火。 幼年蛇神勾唇微微一笑,目光纯粹天真,仿佛世上最澄澈的紫水晶。 “我不出去,”他语气如蜜一般粘稠香甜,“我想母亲了。” “三天后他会回来。”伊吹走过来,毛茸茸的尾巴悠然晃动,身躯绕着小蛇神脚边慢慢转圈,“你如果再不动地方,本喵就要强行把你带回去了哦。” 幼年蛇神不动声色地抱起伊吹,看似乖顺听话地转身走上了返回居所的小道。一路上,他四处张望,时不时指着飞过去的鸟、路边的草、山中的水,向伊吹询问它们的名称、繁衍习惯、栖息地和汛期。一开始伊吹还懒洋洋地答几句,到最后被问得不耐烦了,咆哮道:“你把本喵当成教书夫子吗?本喵可是镇墓兽,你不要暴殄天物!” “可是母亲让你照顾我。”幼神笑得纯良无害。 “你问他去!”伊吹炸着毛从他手中一跃而下,三两步跳进树林里没了影子。 蛇神静静地站在原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离“家”很近,那里常常焚着琥珀味熏香,此时他已经能够嗅到空气中弥散的一缕轻漫香气。这是须佐之男身上的味道,每当他佯装噩梦惊醒时,须佐之男总会无奈地准许他钻进被窝里,就如同世界上无数个普通的母亲那样,为疼爱的稚子捂热冰凉手脚。 居所,或者说被须佐之男称作“家”的地方,对幼神来讲并不能是所谓的“安乐窝”。里面有床,有桌椅,有板凳,有生起的炉火,有用来盛菜的碗碟……但除了须佐之男在那里的日子,那处院落就仿佛一个无用的空壳,只是让他寄居在里面,仅仅为他提供物质上足够遮风挡雨的靠山。 不过,无论如何,他确确实实住过一段时间、他个人认同是“家”的处所——那是在他还未出世的时候,刚刚凝结的神识于宫腔中睁开双眼,血rou构筑成个温暖又安详的巢xue,他的心脏似乎在与这具母体共同跳动,传来健康有力的脉搏与营养。他徜徉在羊水中,静静注视着这具新躯从一个rou球逐渐长成胎儿的模样;脐带变成连结他和须佐之男的纽带,逼着须佐绝望地堕落为培育邪神的苗床。 然而,这份安定并没有持续多久。神明的诞生往往伴随着过快的发育和极致的痛苦,母体无法抗拒他的出生,却又兢兢业业地修复伤口,“母亲”只能在rou体撕裂又愈合、愈合又撕裂的极限拉扯中完成分娩。就如同“母亲”无法抗拒分娩,他也无法反抗自己的诞生,他能感受到自己被一点点从温暖中抽离,冰冷空气席卷而来,幼神在全然陌生中感到不安,接着发出了如同人类婴孩般嘹亮的啼哭。 扼在他脖颈上的手停住了。 三 幼神知道自己有五个死去的哥哥,且知道他们是如何死掉的。须佐之男试图隐瞒这些秘密,但幼年蛇神的洞察力并非常人能及,在母亲远赴高天任职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地沿着溪流行走于山间,竟意外在某个僻静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公墓。 这处公墓共有五座坟头,每座坟包上都贯穿着一把瑰丽肃杀的十字长剑。他认得这些武器,须佐之男身后就悬着一把,他说它叫“天羽羽斩”,是用来斩杀恶鬼、拯救世人的高天原神武,须佐之男用它扫除、平荡了无数灾祸。 它和它的主人一样,都是为了镇恶而生。那么,究竟是什么强大而凶恶的角色,会逼迫须佐之男用五把天羽羽斩来镇压,却又为这些死去的尸首筑起甚是庄重的陵墓呢? 他不知道须佐之男是怎么想的,但蛇神好奇心强,动手能力也极强。他将那些已经落下好些枯叶的土堆全刨开,将在里面埋藏的秘密一一取出,挨个陈放在空旷的草地上。 他蹲下,仔细端详起那些已经死去却并未腐烂的尸体。 第一处坟冢里,埋着一颗破碎的蛋。这蛋生得怪异,比普通的鹅蛋大了好几圈,通体淡紫,上面布着细密的蛇鳞纹路,应当是某条蛇还未孵化的孩子。里面的蛋液早就随着保护壳受击流了个干净,但那些表皮分明硬得如同石头,如若想要击碎它,恐怕要废不少力气。 第二处坟冢里,埋着一条白蛇,儿童手臂粗细。一道金色的伤口贯穿了它的七寸,可它分明还是条刚刚出生的、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蛇,幼神想不明白母亲为何要杀掉这样一个温良无害的生命。 第三处坟冢里,埋着一块rou球。幼神手里捧着这块尸rou,瞧着觉得熟悉,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是和自己有过同样诞生经历的胎儿,只不过这块rou没那么幸运,母体察觉到它的存在便惊恐地排斥出体外,令一条生命还未来得及开始就走向完结。 第四处坟冢里,埋着一个婴儿的死尸。幼神惊讶地发现,这个婴儿长着同自己相仿的白色头发,只不过自己已经长大,会呼吸、会说话,是鲜活而独立存在的;这个死婴脖子上泛着乌青掐痕,面目青紫,可他的嘴巴却张开着。应当是有人先将他掐死,却又试图通过渡气的方式将他救活,但结果并不理想,婴儿最终死掉了。 第五处坟冢里,埋着个孩子。一个和幼神面容相同、年纪相仿的孩子,一个身体被天羽羽斩贯穿、几乎要钉死在泥土中,嘴角却还挂着诡笑的孩子。 幼神静静地看着这些尸体,一直从日头正盛看到了太阳西斜。赶在伊吹漫山遍野地来找他之前,他将尸体都埋回一个个坟坑,将这座公墓恢复如初。当天晚上,他做了个诡异奇谲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破碎的蛋,变成了被击中七寸的白蛇,变成了被遗弃的胚胎,变成了刚生下来就被掐死的婴儿,变成了同母亲相处数载、最后笑着倒在天羽羽斩下的孩子。 就在他被这些梦惊扰不休时,木门被拉开,仲秋山风萧瑟凉薄,居然将他的意识吹得清醒过来。他听见须佐之男放下天羽羽斩的声音,听见须佐之男一件件褪去外袍的声音,最后听见了须佐之男掀开被子静卧安眠的呼吸。 幼神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那上面雕着高天原的神兽,两颗眼睛正对着他,仿佛一个时刻警惕的监视者。他同那雕刻对视了足足一个钟头,忽然坐起身,悄悄打开窗户,任凭窗外冷风将自己灌成个冰人。良久,他将窗户关上,冰凉的手脚令幼神止不住打了个寒战,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温暖的、能够接纳他的怀抱,正如同他还未独立来到世上之前所安居的zigong,温热、宽厚,可以包容一切弱小无法自理的他。 “母亲。母亲?” 幼年蛇神本就生得乖巧,此时刻意伪饰了心情,仿佛真是一个年幼天真的孩童。他懂得运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优势,比如唤起母亲对前五个夭折稚子的同情,比如让母亲陷入自责内省的陷阱——总之,他要让母亲放下对自己的防备,利用母亲的善良培育歉疚,让母亲不再排斥他,让母亲一点点接纳他,最后真正向他敞开怀抱。 嗅着须佐之男带着温度的琥珀香气,幼神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睁开了眼睛,一对蛇瞳闪烁着异样而兴奋的光。 他做到了。 四 自那一次共枕,须佐之男对幼神的态度明显改观。他不再如同先前那般对幼神只有例行公事般的责任感和刻意为之的回避,反倒是将幼神真正当作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他会在归家时给幼神带一包樱饼,一边看着小蛇神大快朵颐,一边烧开了水晾两盏香茶;偶尔也会为幼神捎几件人间孩童喜爱的竹蜻蜓、彩风车,看着幼神兴致勃勃地摆弄那些小物件,心里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然而只有幼神知道,他辜负了母亲重新筑起的信任。他是八岐大蛇的神识碎片,是时刻准备将八岐大蛇召回的rou身载体,铭刻在血液中的执念令他即便年岁轻轻就演绎出了引导世界走向终焉的完美蓝图。但他并未急于完成这份未竟的事业,见过那五具尸首,他更加小心谨慎,将祸心掩盖在一句句笑意盈盈的“母亲”之下,将野心收束进一次次亲密接触的亲子拥抱里。他贪婪地感受须佐之男作为“人母”的一面——那是他曾与须佐之男针锋相对时从未见过的姿态。 以往,须佐之男对他只有冷眼和杀意;可如今,只需学学那些稚童便可以让须佐之男方寸大乱。他观察过那些还不会熟练“使用身体”的人类幼崽,好端端走着就能平地摔倒,抱着破了皮的膝盖嚎啕大哭;这时,他们的母亲便会心疼地上前,温柔地替他们处理伤口,再将哭哭啼啼的孩子抱起来,软下声音轻哄。 那块流血的肌理组织,耀武扬威一般,将孩子的依赖变成天经地义。幼神尝试着在庭院里须佐之男看得见的地方摔倒,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将自己也摔得灰头土脸。他学着那些稚童的模样,撩开自己沾上灰土的衣摆,眼见血珠从白皙皮rou中缓缓渗出。 他抬头望向房中正摆弄盆栽的须佐之男,那人听见了动静,也正好将目光投过来。他对上了那双温润的眼睛,故意用力将伤口撕裂得更大些,口中吐出简单的几个字来:“母亲,好疼。” 幼年神明的伤口还无法自愈得如同成年神明那样快,他有意抑制伤口的恢复,在须佐之男来到他身边之前伪造了一出血腥的惨案。他学着人类孩童的模样将流血的地方展示给须佐之男看,眨动眼睛流下几滴泪水,果不其然令须佐之男放下了戒心。第一次地,他也被这个将他带到世上来的母亲抱起,膝盖的伤口被悉心处理,缠上了须佐之男施了法的布条。皮rou之苦烟消云散,他得意地将头埋上母亲香气馥郁的肩窝,对角落里眯着眼打量他的伊吹勾起唇角。 太阳东升西落,星海退而复返。日子一天天过去,蛇神也逐渐脱离天真无害的儿时样貌,长成了个挺拔的少年。他不再像先前一样黏着须佐之男,总静静地坐在庭院某处,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脚下的花草和头顶的天空。须佐之男最近似乎很忙,有时回来也会带着商议要事的同僚,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快要发生,他们必须阻止这起还未开始的祸端。 蛇神静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高天原神明,他将身形隐匿在一个绝佳的视觉盲区,人们进来后很难一眼发现他正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直到有一次,一个身形高大、发丝墨蓝的神走进了这座庭院,蛇神发觉到对方不俗的气息,终于屈尊降贵从暗处现身。那青年神明显然没料到处刑神的居所居然藏着这么个人,一时惊愕,随后在看到蛇神紫色的双眼时皱起了眉头。 “须佐之男,这是——?” “须佐之男是我的母亲,”不等那人回答,少年蛇神便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去,亲昵地贴在处刑神旁边,不失礼貌地开口道:“我叫蛇神。” “你不叫蛇神。”须佐之男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过度接触,轻轻拍了拍蛇神的后背,示意他赶快放手;可少年却更胆大妄为地将胳膊环上他纤瘦腰身,接着用一种甜腻腻的口吻撒起娇来:“母亲一直都叫我蛇神,难不成这是别人的名字,我其实是个无名氏?” “……等你成年,我会为你取一个真正有意义的名号。”金发神明无奈道,“好了,快放开我,我同荒有事商议。” 少年蛇神撇撇嘴,松开了环抱着须佐之男的胳膊,随手拎起伊吹走到一边逗猫去了。 “最近不少神官上报,称许多地方又出现了‘虚无’的踪迹。”待走入商议事务的里间,荒边说边演绎出影像幻境,将那海河奔流大浪滔天、意图吞噬世界的洪水呈现在须佐眼前,“我们怀疑,邪神当年并未彻底死去,而是找了个地方休养,等恢复过来后再举事祸乱。” 望着面前的虚影,须佐之男坚毅地许诺:“无妨,邪神能够复活一次,我便能再杀一次,直到他真正死去。” “那么,‘他’到底是谁?”荒冷不丁地抛出这个问题,“被你养护在庭院里的,究竟真的是你偶然捡来的山中精怪,还是——” “他纯良天真,与普通人类无二。”须佐之男摇摇头,轻声道:“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他。” 须佐之男虽然温和,可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态度就会非常坚决。荒自知无法说服他,叹了口气,忖度了一番措辞后,隐晦地开口道:“对于人类而言,感情可能是美好的,也是充满力量的。但我以亲身经历告诉你,神明不可以受感情影响,否则就会落得悲哀的结局。” “蛇神最善cao纵人心,你看到的,或许只是他愿意让你看到的。”荒意有所指地望向庭院里将伊吹激怒得炸毛的少年,“你提防着他一些。信任错付,很可怕。” 五 荒是大名鼎鼎的真月,也是善于占卜的预言之神,他先前的担忧不无道理,甚至有些一语成谶的味道。当滔天的虚无再度来袭时,须佐之男施法将人类村镇保护在雷电屏障内,孤身冲上黑夜山意图将少年蛇神带出来,却在到达那处山间小屋时愕然停住了脚步。 天羽羽斩。五把天羽羽斩。五把他曾经用来处刑蛇神的天羽羽斩,正冷冷地矗立在庭院中,刀光闪烁,令它们的主人居然有些毛骨悚然。 那白发少年正闲适地坐在木质廊道上,眼睛里煽动着灭世火焰般的疯狂。他望着来搭救自己的须佐之男,一时间哑然失笑,依旧用那副甜腻的、撒娇般低语的声调,亲昵呼唤道:“母亲,你是来救我的吗?” “铛!!!” 两把天羽羽斩隔空相抵,少年蛇神悠然起身,余下四把天羽羽斩仿佛叛逆孩童般不再亲近原主,却又听话地回到蛇神身侧。须佐之男目光微凛,同八岐大蛇对战多年的经验驱使他腾空跃起,手中幻化出雷枪狠狠朝地面掷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整座黑夜山正在微微颤动,在那金色闪电还未劈裂沉睡于山下的巨蛇之前,它已经彻底苏醒过来,猛地一甩尾巴躲开了致命一击。 蛇神身周光芒大盛,满头白发在空中翻飞,曾摧毁半座高天原时的兴奋神色已经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庞,与之相伴的,还有他外形轮廓的迅速生长变化。他一直有意压制自己的生长,以一个童稚少年人的模样一点点侵入须佐之男的生活;“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曾倾注了心血的孩子变成噩梦般的宿敌,复杂的情感和不解的千言万语最终交错成一句怒喝:“八岐大蛇!” “别来无恙,神将大人。”被唤起名讳的邪神莞尔一笑,侧头望着对面怒发冲冠的处刑神。多么熟悉的景象,多么令人怀念的眼神,他感慨自己居然陪须佐之男玩了那么久过家家的游戏——虽然他很乐意继续扮演一个乖顺的孩子,可终焉的到来更令他心驰神往,甚至令他此时的一呼一吸,都带着烈火般交缠的热情。 “你将我养了十八年,居然没有一次怀疑过我吗?”八岐大蛇cao纵蛇魔围攻过去,须佐之男反应得迅速,抬手便将那些魔物劈成齑粉。可越来越多的蛇魔如潮水般奔涌而来,蛇神似乎要将压抑了十八年的神力通通用尽。虚无露出真实而庞大的面目,将天地席卷了个遍;惊恐的人类便如同茧中眠虫,无论如何挣扎也终究脱离不了被污染的命运。 他望着须佐之男仍亮如璨星的额纹与双眼,心下还是不由得叹息——他的神将大人,比真正的太阳还耀眼。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蛇神在黑夜山蛰伏了十八年,便也同暗中经营了十八年。金色屏障变成他饲养大蛇神最有力的囚笼,山间清泉是他将罪恶送入城池和村庄的兵马。至于那五柄天羽羽斩,则令他对付须佐之男的行动越发得心应手——须佐之男需要用那五柄神器镇压死去的前五个自己,这大大削弱了须佐之男的力量;那五柄神器日夜同蛇神血rou勾连,也早已适应了新主的气息。 须佐之男刻意回避自己曾亲手杀死的那五个“孩子”,蛇神趁虚而入,用甜言蜜语和幻梦般的情感为神将布下一张密实的网;直到虚无卷土重来,高天原神众——也包括须佐之男自己,才意识到这份始料不及。 “你是为我带来死亡的,那也理应由你为我迎来新生。”八岐大蛇笑得恣意,“满打满算,今天是‘我’的十八岁寿辰。‘母亲’,你对我没有什么想说的话,或者想要赠予的礼物吗?” “我不是你母亲,”须佐之男抬手引来金色雷电,空中风云变换,他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又恢复了先前冷漠的模样,漂亮的脸上不再沾染分毫温情,嘴唇一开一合道:“但我确实有件礼物要送给你。” “哦?”蛇神意外地挑起眉,“是什么?” “是你的死亡,邪神。”他说着抬起头,两眼无畏地迎上八岐大蛇的目光。 处刑神将天地流光凝结于掌心,暴烈雷鸣在他手中噼啪作响,那束绚烂而刺目的闪电如同荆条般鞭笞天地,硬生生劈开了那些翻涌而上的洪水。阳光随着虚无渐渐褪去重新播洒在人间,大蛇神见状冲雷光张开巨口意图吞噬,却被一尊更为耀眼夺目的金像拦住了去路。 “你杀掉前五个我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厮杀间隙,瘴气猛然扑过去,须佐之男见状将雷盾守护于身周,金光破开重重紫息,宛如青天当空正刺破乌云的太阳。 “我没有任何念想。”须佐之男冷冰冰道,“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将你们尽数斩杀封印。” 那柄还未被蛇神驯化的天羽羽斩回到须佐之男手里,不再同自己已经倒戈的兄弟姐妹纠缠。八岐大蛇眯起眼睛,忽然也放弃了抵抗,只静静望着须佐之男的处刑。这套动作他记得烂熟于心,当对方再度用金色剑锋贯穿了他的胸口时,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正同神将法相搏斗的大蛇神也随之发出一声哀鸣,白色巨蛇自万丈高空陨落,同它的主人一起被打上金色烙印,随着渐渐消退的洪水一起死寂下去。 八岐大蛇的尸体静静躺在庭院中央,那副躯壳被天羽羽斩贯穿,几乎要被钉死在泥土中,嘴角却挂着一抹诡笑。 六 “母亲。母亲?” 窒息感将人从梦中唤醒,孩童俊俏的眉眼在一片模糊中逐渐清明,白发幼神将上半身压覆在须佐之男胸前,一双紫色蛇瞳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须佐之男被这一声呼唤惊醒,却发觉自己已经被噩梦吓出一身冷汗。他微微定了定神,一只冰凉小手忽然搭上他的脸颊,将他从方才梦中的苦斗里拽回了现实世界。 孩子凉凉的鼻息打在他脸上,他下意识地冲幼神敞开了怀抱,得到准许的小神雀跃着钻进被窝,亲昵地贴上他胸前。他不大习惯这样过分亲密的接触,听见幼神均匀的呼吸声后便打算悄悄将孩子从身上扒下来;可孩子用着撒娇般的语气叫了句冷,他便无奈地停下了挣扎,任凭那具小小的手脚重新缠上他的肩膀和大腿。 仲秋的山间依旧萧瑟,溪泉潺潺,蜿蜒流淌。行至某个僻静之处时,流水还捎带走岸边几枚枯叶,洗去上面沾染许久的泥土。 六把天羽羽斩静静地矗立在六座坟冢上,枯叶堆积,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