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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恢复的很快,连医官都有些惊讶,嘀嘀咕咕着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孙策急急忙忙地穿着鞋,下一步就要踏进院子里,不顾医官在后面呼喊的担忧,他倒是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要是一直让孙策躺在床上才是真难为他了,孙策像一股风,来势汹汹地袭来,卷走一切片甲不留,让这样自由的人关在屋子里才是造孽。孙策身上还有些绷带没有拆,孙尚香一头扑进兄长怀里,孙策揉了揉她的脑袋,孙尚香嘴上虽然嫌弃,这几日也是里里外外忙乎着照顾着兄长,她把脸在留着药味的绷带上蹭了又蹭,“哥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孙尚香吸着鼻子别开孙策想要捏脸的手,气鼓鼓的抱着兄长不动了,孙策无奈,“我的错,让香香担心了。”孙尚香装作没听见的不买账。 此情此景十分温馨,他却想起遥远的魏宫中,红墙绿瓦,龙椅高耸,他作为御前刺客跪在离皇帝最远的石阶上,看不清帝王的面容,也听不甚真切那些算计,只有抬手作揖的皇子在朝上相互虚伪与蛇,尔虞我诈,直到成王败寇,败者会被侍卫架着拖出去,脱去皇室制服,解了头冠,成为宫门外的一点尘土,可惜他连做尘土的资格也没有,他只是魏王最微不足道的工具,不好用了,还有千千万万的工具可以换。他趴在地上喊着万岁等着那皇帝下朝。阴冷,窒息,压抑,那双绣着繁复龙纹的鞋从他旁边走过。无趣,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真是无趣。 孙策跟meimei闹够了,这才回过神来还有他这个外人在,孙尚香有些不好意思,把脸更往兄长怀里蹭,他也就假装没看见,倒也不主动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孙策,仿佛能将脸盯出个窟窿来,孙策知道他为何而来,简直拿他没办法,踌躇了几分开了口,“明日如何?围场还没来得及修缮,不如去野外潇洒一番。”孙尚香一听打猎就来了精神,嚷嚷着也要去,“可是…”,“哥~”孙尚香眼前计划不成,连忙撒娇插科打诨,直把他也听得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孙小姐看起来不是会撒娇的人。孙策向来是宠meimei的,又有些难以拒绝,于是求助的眼神就落在了他身上,三分恳求,七分无奈,又可怜又好笑,他想自己肯定没忍住笑了,不然孙策眼神怎么会变得委屈又哀怨呢,谁曾想江东领主的表情是如此丰富,“无妨,一同前去更热闹些。”孙尚香欢呼雀跃地从兄长怀里挣脱开来,欢欣鼓舞地去准备打猎的工具了,只剩他跟孙策两人,孙策双手抱拳看着他了半晌,他觉得自己肯定脸红了,孙策眼里的笑意满的快要流出来,走近几步伸出手——好像是想摸他的头,到最后开始落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明天见,澜。” 他提前了半个时辰到了山林猎场处,没想到策香两人比他到的更早,“哈~”孙尚香打了个哈欠,“你终于来了。”他有点脸红,“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其实他昨夜辗转反侧了许久,直到天快大亮才眯了一会,他很清楚,说是打猎,不如说是孙策的考验罢了,在而他这样学艺不精的学生到底能不能让领主满意呢…这场秋猎不过是他能否有资格跟随军队的入场劵,断不可大意,但他之前在训练营中也是以刺客培养,更擅长近身搏斗,对于骑射,他没有太大的把握,至于江东冠名的水战更是没有经历过,也许这样的人到了现场也是累赘,孙策究竟会怎么对他,他心里没有底。 他还在胡思乱想,孙尚香已经架好了弓,“发什么呆呢?走啦!”她一抽马鞭就向山林奔去,一眨眼就窜出五十米开外,他没想到这么开门见山,正踌躇着,孙策也调转了马头,“香香向来性子急,可不能掉队了!”说着也跟上前去,他低下头摸了摸昨天孙策命人送来的白马,一咬牙勒紧缰绳跟在后面,他骑术不太好,也是来了江东跟着管家依葫芦画瓢学会了骑马,之前在市里平常慢慢悠悠跑倒是没什么,可是山林里荆棘阻碍众多,难免对他有些难度了,他紧张的看着脚下倒下的树枝和残缺的石块,跌跌撞撞东倒西歪落在最后,他才发现山林是如此之险,颠簸上下犹如浮萍。 孙策发现了端倪,减慢了速度,回头想等,孙尚香听见减弱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哥?”她颇有疑惑,“让他在后面慢慢追就好了,晚了可就打不着兔子了!”孙策蹙眉,微不可见地朝meimei摇了摇头,“澜不太会骑马,你要急先去吧,这山林还是颇为险恶,谨慎些总是好的。”孙尚香眼见吃瘪,第一次见兄长忤逆她的建议,她有些不高兴,却又不是真的想一个人去,只能哼了一声一起等。 他心下着急,手下勒缰绳的力度也大了些,白马吃痛的高仰双蹄嘶吼起来挣扎,险些把他甩下去,拼命攥紧才没被颠下去,孙策心下一紧,牵了马绳正要去帮忙,就听见孙尚香嘀嘀咕咕的抱怨,“哥也真是的,不会骑马让他来打什么猎啊。”孙策看了自己胡搅蛮缠的meimei一眼,已经明显有些不悦,“尚香!”他眼神警告meimei别再任性下去。孙尚香知道哥哥一这么叫她肯定是生气了,赶紧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两个人还在互相眼神示意,他已经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两人跟前,他想自己自己一定很狼狈,满头是汗,刘海也粘在额头上乱七八糟的,他悄悄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上来些徒劳地想要遮住自己泛红的脸颊。“抱歉…我,我不太会骑马。”孙尚香把头转到一边哼了一声,让他又局促了几分,孙策赶紧开口安慰他,“多练几次就好了。”他点头,眼神却看着脚下,这考验才刚开始,自己就已经搞砸了。 孙尚香已然是等不住了,“既然追上来了,咱们就各自去打猎吧!比赛还是老规矩,收获最少的人今晚做饭!”她拉了拉缰绳,孙尚香骑的是一匹毛发漂亮的小红驹,听说是孙策从西域进贡中亲自给meimei挑的,她宝贝得紧,平常都舍不得骑,看来对这场比赛势在必得,还没等孙策点头就冲出去了。“这孩子…”孙策张口路上小心四个字还没说完,孙尚香就一溜烟不见了。 只剩下他和孙策,山林很安静,只有偶尔的几声鸟叫,周围都静止了似的,他听见自己越来越放肆的心跳声,砰砰入耳。孙策理了理自己胯下黑马毛发。又看见他背后背着的箭筒,像是思考着什么,“你——是不是不会用箭?”他没想到孙策看出来了,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之前没有怎么碰过弓箭。”,孙策笑起来,“怪不得你不太会骑马呢。你太注意脚下了,因此心里彷徨,越走越慢。”,孙策从身后抽出一之箭羽,轻轻拉弓对准远方,“心在前方,脚下自然顺畅。”孙策聚精会神地盯着远处的风吹草动,猛然发力冲了出去,一声马啸,他只感到一阵风拂过脸颊,孙策已经连人带马跃了十几米开外,马蹄轻巧点过那些交错纵横的腐木,箭声呼啸,只听见利刃刺进血rou的声音,他才堪堪领了马到了那处,就看见孙策左手拎着兔子,脸上带着些许得意,箭法精准穿过野兔两耳,把它老老实实的串了起来只能四脚在空中胡乱扑腾,孙策把兔子扔到一边。“跑马射箭对你来说太难了,先下马来试试。”于是他翻身下马接过了孙策的弓箭,应该是特制的,桃木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但拉弓费力的多,昭示着弓的速度与威力。他才把弓拉满,眯上左眼正要瞄准石头后那毛绒绒的身影,野兔显然还不知道危险将至,舔着毛在草丛里上蹿下跳的玩闹,野兔速度很快,他拉着弓对了许久,始终没把握放下一箭。 突然一只手附上了他的眼睛,孙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马站在他身后,因为动作两人几乎都贴在一起,那只手温热又有力,温度丝丝缕缕从手传上眼皮,他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几乎撞在孙策宽阔的胸膛上,温暖又让人安心,他心下慌乱哪里还记得什么兔子,呼吸都紧了几分,孙策却没注意到他复杂的心理活动,微微俯下身,常年扎着的辫子扫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有些疼,孙策贴着他的耳边说。“心箭合一,别用眼睛,得用心听。”气流吹在他耳边又痒又撩,或轻或重的拨在他的心弦上,心跳加速起来充斥着所有的听觉,还有因为动作衣料摩擦的声音——孙策伸出左手握住他的手附在弦上,“你听。”孙策说道,“兔子在这儿呢。”他只是闭上眼,睫毛堪堪擦过面前的手掌,兔子,兔子。他在心里默念几遍,强迫自己去注意兔子的行动轨迹,迫切希望越来越放肆的心跳能够平静下来,努力到汗水都渗出了额头也浑然不知。此时此刻他才是那张被拉满的弓,颤抖着等待着孙策何时让他离弦,看不见的情况下听觉都灵敏了许多,他随后在东南方听见几声微不足道草丛的摩擦声,显然孙策也听到了,迅速地握着他的手扭转方向,“就是现在!”两人齐齐松手,一阵箭啸划过空中,蹭着他的脸飞速而过,紧接着是一声刺进皮rou的闷响,中了! 孙策放开了手,重见光线眼睛还有些不适应,他眯了眯眼睛,耳朵先红了起来,孙策笑嘻嘻的脸庞就撞进视野里。“怎么样?是不是会些了?”他怎么敢看那双能够融化一切的眼睛,目光躲闪微乎其微地“嗯”了一声,孙策几步过去把打到的兔子拿回来,只剩他还在原地站着发呆,刚刚附在手上的余温仿佛还没有散去似的,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摸了摸被触碰过的左手手背,心上升起些奇怪的满足感。 孙策拿着两只兔子朝他晃了晃,“咱们还得加把劲,香香打得可厉害了。”孙策从行囊里拿出了另一张弓,自己也翻身上马,“我们分头行动吧,可不能让香香赢得太容易!”又朝他一扬下巴,“这张弓就送你了,好好待它,可是我的宝贝!”他潜意识握紧了弓,这是如此珍贵的东西…随后上马朝着相反的地方奔去。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还是不熟悉这片山林,还是应该和孙策一起的…他驾着马走了许久,连个鸟都没看见,更别说野兔子了,看来是越走越偏了…自己还是太不擅长这项活动了,怕是白白要让孙策失望,他又紧了紧手上的弓,把胯下的马赶得再快了些,总得再张一次弓才行… 他正想着。突然听到前方草丛中一点的动静,那动静比兔子大得多,怕是一个很大的猎物!他有些兴奋,便停下马来把马栓在原地,自己猫着身子藏在半人高的草里,屏息凝神了半天,等确保不会被发现后才小心翼翼的将面前的草剥开——竟是两只梅花鹿!显然是一对母子,小鹿还颤颤巍巍的站不起来,母鹿在旁边耐心的等待着,时不时呦呦地鼓励着。 他登时热血沸腾起来,若是能猎住这两头鹿…他轻轻把那把弓拿了出来,缓缓拉弓对准了那只毛发漂亮的母鹿,显然她没意识到危险性,还只是一昧地舔舐着自己的小鹿崽,他将弓拉到最大,闭上了眼睛,心箭合一…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淡了许多,他敏锐地听见母鹿左右摇晃着将草递给幼崽的声音,左,右,左!现在! 他呼出一口气迅速松开手,可惜没听到箭离弦的声音,自己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箭也顺势掉在了地上,来人如同旋风,一把扑过他手上的弓,弓箭掉在地上发出些清脆的声音,他惊讶之际睁开了眼睛,“孙…”孙策却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嘘…”孙策见他冷静下来才放开手,只是动作还搂着他,母鹿听到动静受了惊吓,呦呦叫得更响,却只是呆在原地不走,孙策牵了他的手往前带,“不要伤她…”他还来不及对于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吃惊,更多的是对孙策拦下他的不解。孙策看出了他的困惑,“澜,你为什么而战斗呢?”孙策冷不丁发问,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自然是成王败寇。”在训练营中百里挑一他活下来了,从他第一个将刀架在自己昔日的朋友脖子上起,手起刀落,血溅了他一身,他就明白,只有战斗到最后,才能活下去。 孙策摇了摇头,努了努嘴让他朝前看去,他定睛一看,原来这头母鹿才刚刚生产,周围全是血水和刚刚脱落下来带血的胞衣,母鹿虽然在原地不动,却警备的盯着不速之客,一面把小鹿崽往自己怀里塞,新生的鹿崽还虚弱的站不起来。母鹿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像是劝慰,又像是哀求,他注意到母鹿微微颤抖的腿,可她还是坚持屹立不倒。“活下去固然重要,她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而我也想要守护的人。” 孙策看向他,滚滚长江之水在眼波里流动,“出海喝酒的渔民们,我那才刚刚开始恋爱的挚交好友,还有让我头疼的meimei。”孙策提起他们时语气温柔,像是回忆起些美好的事物,接着又顿了顿。 “当然还有你。”孙策目光灼灼,如火一般纯粹又明艳,能够烧在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卷走所有萧瑟。此刻正是太阳当空的时候,他却看着那双眼睛想起浩瀚星空,孙策捡起散落在地上弓箭递给他,“你呢?” 他如梗在候,想要守护的东西,他从没有想过,也不曾想守护什么,一个深陷泥潭之人,又有什么资格救赎呢?但此时他脑海里瞬间浮现过太多美好的回忆,追着蝴蝶的蔡文姬,隔壁的阿妈和她当兵回来的儿子,甚至是英姿勃发的周瑜和娇纵任性的孙尚香,当然还有那个从岸边向他伸出手,让他魂牵梦绕的爽朗青年。他沉思了半晌,是啊,时至今日,他猛地发现,原来自己能够守护的,还有太多太多。于是他缓缓回答道,“有。” 之后孙策跟他都没再猎杀那两只梅花鹿,看着小鹿最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跟在母鹿后面摇摇晃晃地走了,临走前。母鹿似乎感激般伸出柔软的舌头舔在他手上,他看着手上湿答答的水迹,一时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母子俩缓缓步入丛林中,又消失不见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夕阳西下了,两个人不得不骑上马回去与孙尚香汇合,到了汇合的地方却发现孙尚香早就一脸百无聊赖的等在那儿了,周围全是她的战利品,野兔子,野鹌鹑,野鸡,甚至还有一头小野猪!反观他和孙策,只是打了寥寥几只兔子而已,收获惨淡。孙尚香觉得奇怪,毕竟哥哥可从没失手过,“你们俩今天一天就打这点儿?上哪偷懒去啦?”他想着下午发生的事红到了脖子间,孙策却笑眯眯地跟meimei保证说今天自己做饭,愿赌服输,随后又偷偷看向他眨眼, “秘密。”孙策说道,惹来孙尚香不屑一顾地鄙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