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小火慢炖

    “让谁看着舒服，李老师，让你吗？”

    李品沉默。

    过了会站起来：“我不该来这趟。”

    “抱歉！李品，是我的问题。我被打了又要挨说。心情不好，你原谅我行吗？”陈保金敷着冰袋愁眉苦脸。

    李品只好坐回去。

    陈保金叹气：“其实，你的猜测，倒也不算错。余池子，确实和我表白过。”

    正在爷爷家的余池子打了个喷嚏。

    李品瞪大眼：“什么？”

    陈保金说：“那天在小树林里。余池子和我表白了。我当时听了，也很慌张。但是你也知道，池子她，是个很感性的女生。”

    李品点头。

    陈保金道：“所以，我怕我当时太冷漠，刺伤了她的心。我就安慰她。其实李品，你不说，我都没有注意过。也许我们干警察的大大咧咧惯了，很多肢体互动习以为常。而且，池子自小被我当男孩养，我就没有在意那么多。”

    当......男孩子养？

    李品回忆起池子与自己侃侃而谈的模样。是了，她还会把学校比作军队，把自己比作将军，这种气魄，不是把自己当男孩了，又是什么？李品听得点头，片刻后，又摇头：“陈保金，你糊涂啊！她再强，她也只是个女生啊，也会有女孩那种，微妙的心理。会期待有个依靠。你不能真的把她当成男孩子，你傻啊你！”

    哦，微妙的心理，期待有个依靠是吧。陈保金在心里记下。

    信息黑域逐渐浮上水面。

    陈保金问：“那我应该怎么办呢？余池子一直都很依赖我。她表白我的时候，我很慌张。但我其实也很依赖她。因为有池子在，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有了更深一层的联系——”

    陈保金打量李品，发出求救信号。

    然后他又打补丁：“你别误会！不是那种你以为的更深联系。是，我有时候觉得她是我女儿，有时候又觉得她是我兄弟。还有的时候，我觉得，她就是个小大人，是个能给我拿主意的人！”

    陈保金这个补丁打上，李品果然炸开：

    “打住！打住！

    你这种想法非常危险！你怎么能把池子当成一个给你拿主意的大人呢？

    你是大人，你必须是那个能引导她，能给她方案的人，这是你身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必须要承担起来的责任！”

    哦，责任感很强。道德很刚性，为人比较固执是吧……

    陈保金心里的笔记本记得飞快。

    “那我，我也承担了呀！”陈保金开始模仿李品说话的节奏感，“我今天去药房买的避孕药和安全套，都是给她买的。”

    “啊？”李品心下一沉，原来我没冤枉你啊。

    “对，因为我昨天给她建议，我说她之所以喜欢我。那是因为没见识过好男人。要多谈几次恋爱，多认识一些男人，上床也没有关系的，只要不得病就可以了。

    我不但说，我也说到做到啊，

    套和药都去给她准备了，如果不是被你抢了先——”陈保金说到这，语气还颇为可惜。

    李品听得头都麻了。

    这辈子没见识过这么大无语事件。

    怎么会有奇葩的父亲给女儿准备安全套和避孕药，

    要把女儿送到别的男人床上去？

    这怎么想的？

    陈保金不愧是男同。

    不正常，

    脑回路是真的不正常。

    [我必须要救她！]李品下定决心，往陈保金挖的坑里跳。

    他首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给脑子拎不清的陈保金逐条分析：“余爸爸。我觉得，可能是，

    我先说我这样说很失礼啊。就是，可能和您的性取向有关。你喜欢男人，所以你对女孩完全没有了解。其实女生呢，她只会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自己爱的人。

    也就是说，对于和谁上床这个事。

    女人和男人的思维，是完全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陈保金心道：[我现在明白了。]看来，要把李品搞上床，得多费点心思啊。

    “那女人的心思是怎样的呢？”陈保金[好学]起来。

    这可把李品难倒了。“女人的心思……”李品自己也就谈过李斐一个。但李斐她，不是个正常女人，李斐又比较男人。

    所以这——

    可这话都已经说出口了，无论如何，应该给陈保金一个标准答案才行。

    “那，我就说说，我们班学生或者我接触到的以前一些同学吧，好不好？其实女孩的心思也都大差不差的......”李品说到这句，有点心虚。

    哦，没什么恋爱经验是吧。陈保金了然。

    于是心虚的李品开始向虚心的陈保金传授起他关于女性心理那点小想法来。陈保金听完，对李品的婚恋观，和爱情观，也就有了个大体的认知，李品比他想象的更为纯洁，也更为闭塞。

    余池子药下的太猛。看来李品，还是喜欢被人小火慢炖啊。

    想到这，陈保金扯开欣慰笑容：“看来，是我太莽撞了。我不该心急做什么动作，我本来应该，先来请教你的！”

    李品一拍膝盖：“对呀！你应该先来问问我！”

    [好为人师是吧。]　陈保金心里的小本本再记上一笔。

    经过这一次对话，李品也理解了陈保金。其实这男人，看起来阴沉，那应该主要还是他当警察当习惯了。沟通方面没有技巧。一想到陈保金竟然鼓励自己女儿和别的男人上床，李品就觉得不可思议。男同思维，实在是太可怕了。

    陈保金把医药箱一盖，进入下一个环节。

    “李老师！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和我说了这些，我差点就误导了余池子，铸成大错！”陈保金说。

    李品也觉得，经过了今天的了解，把事情及时刹住车，实在是再好不过。想到这，他笑道：“不打不相识！我之前看你老阴着个脸，还以为你很难相处呢！”

    陈保金把药箱放好，回来说：“我们平时常常对着犯人，对犯人是不能嬉皮笑脸的。可能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陈保金说到这里，叹气，又冲李品一笑。

    这一笑一叹间，戳中了李品的同理心。

    是呀，面具戴久了，怎么还摘的下来呢。虽然陈保金面对的是犯人，而自己面对的是学生，但人前压抑自己的心态，其实是一样的。

    这样，李品望向陈保金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同情。

    陈保金眼见把李品炖得差不多了，决心露一手，撒点调料。

    他一拍脑袋：“哎呀！李老师，你看我，都忘了正事！我们本来说什么来着，是要串供对吧！”

    陈保金用了串供这词，可把李品逗笑了，他点头：“对，说好了来串供的！”

    “嗯。”陈保金点头，对李品说：“我们来分析一下啊。”

    说着，陈保金站起来，去余池子房间，找到纸笔，给李品解释。

    他画了个黑圈，上面点了十几个小黑点。

    又画了个红圈，上面点了更多的小红点。

    他指着两个圈，对李品说：“你是老师。一个班几十个学生，你同时上几个班。所以你每天会面对很多人，就像这个红圈。

    我呢，我是警察，有时候也需要执勤。但大多数时候，我和路人的交流深度，不可能达到你和你学生那种交流深度。”

    李品看着图上那两个圈，那些不同颜色的点，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可爱的学生。

    他笑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也就意味着，李品。”陈保金严肃起来，放慢声音，“我相对你来说，有更充足的精力，来面对追问。”

    “哦？”

    “对。所以我们在分配口供的时候。你拿到比较小的那块。具体的事件，你要是不清楚，或者被追问，你就让他们来问我，就行了。”陈保金这样说。

    李品恍然大悟，又感慨陈保金心细如丝。

    他问：“那你想好说辞了吗？”

    陈保金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想好。你听听看。”

    李品点头。

    陈保金说：“我和你呢，以前就认识。是网友，关系也很好，只是没线下见过面。我向你借了笔钱，一直没还。但你高考后就联系不上我了。因为池子的原因，你再次见到我。但你当时还没认出我就是那个网友，直到我填资料的时候无意填了那个QQ号。”

    陈保金说到这：“哦，对了，QQ号你加一下，赶快。”

    李品一边在背台词，一边加上陈保金的QQ。

    “你发现我就是那个欠你钱的人渣，但碍于池子的面子不好说。于是约我出来，要我还钱。我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你呢，以为我不想还钱，揍了我一顿。”

    李品从头到尾，又背了几遍，觉得这个故事简直太好了！

    但陈保金说：“你什么都不用背，这个故事，是属于我的。”

    “属于你的？”李品问。

    陈保金点头：“对。”

    李品说：“那我总要做什么吧，我做什么呢？”

    陈保金说：“你就记得。别人要问起你，你就以前对我什么想法，照实说就行了。他们问得烦了，你叫他们来找我。说，这件事都是我的问题。剩下的，我给你圆。”

    “以前的想法——”李品不好意思了，他低头笑，“我以前还觉得你挺有目的性的呢，感觉你.....，啊，反正人总是这样的，会不由自主的把人往坏处想。”

    陈保金说：“没事，你就把我往坏处想。这样，你就能安全点。”

    李品笑道：“那这样，你也把我往坏处想吧。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扯平。

    我知道了。

    按李品的性格，那段虚构的故事背景，必会被他反复诵默，不久之后，“陈保金与李品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网友”这个概念就会进入李品的潜意识。

    ——池子，你还是差点火候啊。陈保金在心里感叹。

    爷爷家的余池子，再次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