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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后传奇 第20节

    接过卢氏递来的锦帕,轻轻拭面,郑氏道:“妾自入宫三年以来,只感陛下待众姊妹一视同仁。如今,恶妇当道,日后恐再无咱们姊妹立身之地了。”

    李氏淡淡一笑,道:“吾纵是粉身碎骨,亦会护得二位阿妹周全。”

    顿了顿,李氏接着道:“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安置荞儿之事,旁的暂且勿论。”

    言罢,李氏行至乳母处,接过元悌逗弄起来。

    御书房内,元宏与任城王元澄以及咸阳王元禧坐于一席边饮茶边议事。

    因临近太子择孺子之期,待议罢政事,元澄便将所拟列选之册呈于元宏审度。

    元澄双手呈册,道:“陛下,臣已将汉家世族凡适龄女子皆造册于此,父兄之职、母家谱系、所善之技,皆详尽于内。”

    元宏点点头,道:“若朝中众人皆如皇叔这般,行事虑无不周,朕便可安心于外开疆拓土了。”

    言罢,细细将名册阅之。元澄所列名册之中,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赵郡李氏以及鲁郡刘氏皆有适龄之女入选。

    待阅罢,元宏对二人道:“若欲缓吾鲜卑与汉人之隔阂,必要力倡与汉人通婚之举。”

    将手中之名册置于案几之上,元宏继续道:“皇族之中凡未婚之子弟,嫡妻王妃必是汉人世族之女。今日,朕与皇叔与二弟,先为恂儿定下左右孺子,以示皇族。”

    元禧点点头,接过话来:“陛下所言极是。若欲长治久安,汉家大族之力不容小觑。”

    元宏点头称赞,将案几之上名册递于元禧,道:“二弟,你也瞧瞧皇叔所列选之女。”

    待元禧阅罢,双手置于案几之上,笑道:“此五大世家之中,除鲁郡刘氏,其余各家皆有女子于陛下后宫及宗亲皇族之邸。”

    元宏微微一笑,转头询元澄道:“此番择选,皇叔可有何举荐之人?”

    元澄微微颔首,答道:“臣奉陛下之命与众世家之中择出此五女,论... >

    女,论相貌当属赵郡李氏,论德行当属鲁郡刘氏。”

    小炉所煮之茶已沸,元宏亲手舀入二人茶盏之中,方道:“左右孺子虽非太子正妻,然此二人许为太子诞下长子,朕便不得不谨慎而为。”

    呷了一口茶,元宏悠悠道:“恂儿生母林氏与恪儿兄妹生母高氏,皆为皇祖母为朕所择开房之人,其二人皆心性良善,毫无是非之心。若恂儿有如他生母般品性之孺子相伴,朕便可安心了。”

    元澄点了点头,道:“臣遣人暗中往各族调查,所遣之人,皆是跟了臣多年之仆,所言必是可靠。待去往鲁郡之人归来,对臣言道‘鲁郡刘氏之女,虽只及笄之年,却是温良敦厚、心慈好善之人’。”

    见元宏与元禧二人听得仔细,元澄接着道:“其言道‘刘氏府邸门前设一瓦棚,有仆役于内作业,凡郡内猎户捕得怀子之兽,皆可至此换取钱粮。刘府之人得之,便会将其放归林间。’而此举,便是刘氏嫡出之女所想。”

    元澄言语之间,元宏不时微微颔首。

    待元澄言罢,元禧开口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惜物之心,着实难得。”

    元宏亦开口道:“《孟子》有云:‘君子之于物也,爱人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太子身边若有此良善之人相伴,必可使太子待子民以仁爱。”

    将案几之上名册展开,元宏以朱笔画圈,便将鲁郡刘氏定为太子元恂之左孺子。

    元澄与元禧齐齐起身,道:“臣贺陛下,为太子觅得良人。”

    君臣三人正说话,三宝入内来报,太医令于殿外求见。

    自禾有孕,元宏便要太医令日日为禾请脉问诊,而后来报。

    待向元宏及元澄、元禧俯身行罢礼,太医令梁世清道:“陛下,方才臣为昭仪请脉,昭仪风寒之症虽缓,然昭仪身怀龙嗣,臣自不敢用药过急。”

    见元宏锁了眉头,梁世清小心道:“臣已开了驱寒之茶汤,嘱昭仪代茶饮之,不出三日,昭仪定可康复。”

    元宏闻此言,方展了眉头,道:“好生照看昭仪,不容有任何闪失。”

    梁世清连连应是,退了出去。

    梁世清将退至门边,乎听元宏问道:“方才何人伴昭仪近侧?”

    梁世清急忙忙转身回至御前,道:“除了汪氏,另有一小女子于一旁为昭仪抚琴。”

    元宏点点头,挥手示意其退下。待梁世清离去,元禧笑道:“陛下待昭仪之心,便是寻常百姓夫妻,亦是不可多得。”

    元宏笑而不语,思忖片刻之后,忽道:“皇叔所荐郑氏之女,如今常常陪伴昭仪左右。朕见其亦是个聪明讨喜之人,若以此女为恂儿右孺子,皇叔与二弟意下如何?”

    元澄微微点头,道:“臣闻此女善音律,能诗文,如今其可伴昭仪身侧,那定是性情温和之人。若其为太子孺子,亦颇为妥当。”

    元宏复又执朱笔,定下郑荞为右孺子。

    第四十章 兄弟阋(一)

    因产期临近,高嫔行动愈发迟缓。

    这日,高嫔作罢针绣,起身行至苑中。但见禾与汪氏、吉祥亦于苑中赏花,便欲近前行礼。

    禾亦瞧见高氏,便急忙上前,亲手扶起高氏,笑道:“高嫔如今身子重,此间又只吾等几人,切莫再向吾行礼了。”

    高氏微微点头,道:“昭仪寒症可已大安?”

    禾浅浅一笑,道:“饮了几日驱寒之茶,现下里已大安了。”

    近前拉着高氏之手,禾微笑道:“吾与汪嫂一道,为你腹中孩儿做了些褓服。只这几日吾恐寒症过了于你,便不敢送去你房内。”

    高氏闻言,心下动情,忙道:“您贵为昭仪,亦是有孕之身,如今又病着,怎可再为妾cao劳。”

    禾微笑道:“吾如今有孕只不足三月,一切行动如常。吾与你一宫而居,朝夕可见,又何需事事依礼而行?”

    高氏点点头,不再言语,心内自暖。

    皇后宫内,冯氏与袁氏满面春风。

    皇帝下了旨意,待芒种迁至洛阳宫后,便为太子行圆房之礼。虽说只是左右孺子,却因皆为世家嫡出之女,一切婚庆事宜自不可免。

    皇后冯氏身为后宫之主,太子嫡母,自是担起此重任。

    鲜卑一族本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嫁娶皆先私通,略将女去,而后遣媒人送去马牛羊以为聘娶之礼。如今皇帝厉行汉革,又制了“婚律”,袭汉家之礼法,以助胡汉通婚。

    冯氏自受皇后印玺,宫内诸事仍由先太皇太后定夺,至先太皇太后薨世,大丧之仪自是由皇帝亲掌。此番为太子左右孺子行“六礼”,冯氏便有心显示自己手段,故而慎重其事。

    冯氏与袁氏相对而坐,婵梅奉了酪浆,便立于一旁静候。

    冯氏端起碗盏,先饮了一口酪浆,细细品之,几个弹指后,对袁氏道:“今日酪浆,甜而不腻,稠而不黏,极好。”

    袁氏笑了笑,道:“皇后宫里的一应吃食,那自是极好的,妾今日便是有福了。”于是亦端起碗盏,饮了一口。

    冯氏因今日心情舒畅,言语之间自是和颜悦色。待放下手中碗盏,冯氏道:“吾虽为汉家之女,却入魏宫多年,便是陛下聘吾为皇后,亦未曾有此繁缛之礼。袁夫人你素来精通汉礼,此番你便要尽心辅佐于吾。”

    袁氏微微一笑,道:“此番是宫中盛事,便是皇后不说,妾亦会不竭余力辅佐皇后。”

    冯氏当下便笑起来,道:“瞧吾这记性,倒是忘了,这左孺子鲁郡刘氏,便是袁夫人之外女啊。”

    袁氏亦笑道:“此番妾之外女可入选东宫,亦多亏了皇后相助,妾与阿姊自对皇后感激不尽。”

    见冯氏一脸笑意,袁氏继续道:“阿姊亦嘱咐妾之外女,着其入宫之后,一切当以皇后为上,待皇后以至亲至孝。”

    婵梅近前,为冯氏添了一勺酪浆。冯氏复又端起碗盏饮了一口,方开口道:“你不过于吾这里得了陛下欲为太子择孺子之消息,何来吾相助之说?此女得缘入东宫,便是其与太子之缘分,一切皆为造化。”

    袁氏心知冯氏不愿他人知其筹谋此事,心内冷笑一声,却依旧面带喜色道:“是妾失言了,皇后为一国主母,自然是福泽恩及四海,妾之外女亦是受了... >

    亦是受了此福泽之人。”

    冯氏听袁氏兜了话回来,心内自是松了口气。

    虽说“六礼”,却因是皇家择妇,一应姓名八字皆已知晓,故冯氏与袁氏二人只商量纳征、纳徴、请期、迎亲之事宜。

    忽地有宫婢急急来报,太子与二皇子出了争执,现下里正闹得紧。因皇帝昨日出宫勘视漳河河工,如今还未归来,内侍便来报于皇后。

    冯氏与袁氏闻言,皆是一惊,放下手中碗盏,便急忙乘了轿辇,往励材苑而去。

    这励材苑位于宫城东北,是众皇子平日里受学之所在。宫内凡年过五岁之皇子,除去年节及每七日一休沐,余下每日晨起,自卯正初刻至申正二刻,皆需于此习文练武。

    待皇后与袁氏赶至,便见太子元恂满脸愤恨之情,而二皇子元恪则跪于苑中青石之上。

    见皇后亲至,众人急忙向其行了常礼,齐声口呼“阿母”。

    冯氏斜眼瞧了瞧元恪,便满脸笑意对元恂道:“太子因何动怒?”

    元恂虽收了怒气,却面无表情道:“二弟无状,儿子身为兄长,替阿耶指教于其。”

    冯氏早年欲拉拢高嫔,被其婉拒,便处处刁难于高氏,对元恪兄妹亦是不甚待见,毫无喜爱之心。此时听闻太子之言,心内自是偏信于元恂。

    冯氏点了点头,道:“太子素来仁厚,若非子恪有错在先,断不会无故动怒。”

    元恪抬起头,直视冯氏,道:“阿母,今日绝非儿子之错,是兄长错怪于我。”

    冯氏见元恪竟敢反驳,怒从心来,喝道:“长兄如父,你阿耶不在之时,太子便是你之君父。你不但不敬太子,连吾这个皇后,亦不放在眼里。”

    见皇后斥责,元恪心内委屈,却不得不低下头。

    冯氏白了一眼元恪,转脸换了神情,招了招手,示意三皇子元愉近前,道:“愉儿,你同阿母讲讲,今日之事究竟因何而起?”

    元愉自幼随袁氏出入冯氏寝宫,加之袁氏平日调教,亦懂察言观色,自知如何讨喜于冯氏。

    此刻听皇后询问,便急忙近前。看了一眼元恂,见他满脸不屑之情,便答道:“回阿母,二阿兄勾引阿嫂,大阿兄忍无可忍,便斥责于其,谁料他竟狡辩抵赖,大阿兄方才惩治于其。”

    见冯氏与袁氏满脸迷惑,元愉解释道:“因太师与太傅随了阿耶出宫,便着儿子们随侍郎们温习功课。然二阿兄却只于一旁把玩荷包,大阿兄见了便近前行规劝之言。却发现二阿兄所佩之荷包竟是未来右孺子郑氏所绣,大阿兄欲索回,然二阿兄执意不肯,方才起了龃龉。”

    听元愉言罢,冯氏冷笑一声,道:“小小年纪,竟有此心思,吾还真没瞧出来。”

    元恪抬起头,冤枉道:“阿母,此荷包乃荞阿姊去倚德苑探望昭仪之时所赠,倚德苑众人皆有,并非儿子索取而得。”

    冯氏闻言,方知郑荞常去相伴于禾,心内更是不悦,于是道:“狡辩,既然人皆有之,若你无心,为何你兄长索取遭拒?”

    继而冯氏又转了脸色,微笑着询元恂道:“既如此,吾便将子恪交予太子自行处置,太子意下如何?”

    元恂作了个揖,道:“谢阿母秉公而断,如此,儿子便罚其于这青石之上跪足两个时辰,以儆效尤。”

    第四十一章 兄弟阋(二)

    此时倚德苑内,高嫔正在教元瑛念诗,“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式遏寇虐,憯不畏明。柔远能迩,以定我王。”

    只见元怀满头大汗,急匆匆跑了进来。不待高氏开口相询,元怀急急道:“阿娘,您快去看看吧,二阿兄被大阿兄罚跪于励材苑内!”

    高氏大惊,忙询何故。待元怀将前因后果言罢,高氏顿时落下泪来。自从婉拒依附皇后,高氏便处处受其刁难。于平城之时,虽皇帝时有召幸,然后宫之内以皇后为大,且高氏亦非心机之人,故而事事低心小意,谨慎而为。

    元怀与元瑛见高氏落泪,急忙上前围住高氏,元瑛边以小手轻轻替高氏拭泪,边道:“阿娘,你莫哭,瑛儿给你取点心吃。”

    高氏凄然一笑,道:“瑛儿乖,阿娘只是迷了眼,无碍。”

    元瑛虽年幼,却亦知高氏是因二阿兄之事落泪,于是转身便跑了出去。

    邺城行宫宏大,倚德苑又地处偏僻,待元瑛跑至励材苑,众皇子们皆正欲登辇离去。

    元瑛伸手挡住太子轿辇,大声道:“大阿兄,你为何要欺负二阿兄?”

    元恂见是元瑛,冷冷一笑,道:“吾既为太子,又是尔等长兄,你二阿兄所为有失,吾行管教之责,何来欺负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