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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要当个好孩子。 不可以顶嘴,这样就不是好孩子了。 听爸爸mama的话,乖。 爸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不可以当坏孩子。 不可以不听话。 不可以不乖。 你要当好孩子。 要当好孩子。 「要当……好孩子……」 然晋又做恶梦了。 他从无尽深渊中惊醒,浑身发着冷汗。默默撑起身子,大口喘了几口气后,他点开手机。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又来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抹出一手汗。 海林镇的冬天总是下雪,但为了省钱,然晋把暖气温度调得很低。雪影借了月光映到窗帘上,四周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 身体出了不少汗,腋下一片黏糊。然晋想这觉暂时是睡不了了,便离开床去冲了澡。 去之前还埋头闻了下房东婆婆提供的二十年温馨手工老棉被。 鼻腔里除了陈年气息之外,只剩手工肥皂的清香。 很好。他想。汗味没有很重,水费可以省些。 青年从柜里随手抓条毛巾就进了浴室,他不打算换掉身上任何一件衣物——哪怕它们充满汗液的味道。 然晋用五分鐘洗了战斗澡,水都没烧热,人就关了水龙头套回衣服走出浴室。他几乎天天洗两次澡,偶尔好点,能忍着味道只用湿毛巾擦擦身体。所幸水费不是很贵,冬天增加的热水费也没有很高,多出的钱可以用在暖气上——不过然晋尽量能省则省。 一边擦乾半湿的头发,一边走到只有三格的书柜前,抽出一本褐色封皮日记本;他打开桌灯,摊开今天的日期,提笔。 于凌晨一点四十七分,第一次醒。 他偏头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他们还没找到我。 青年细瘦的手腕在月光映照下更显苍白,连带他坐在桌前的身影也愈发单薄起来。 然晋瞇着眼欣赏自己的笔跡,抿着嘴巴做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片刻,他收好日历本,关了桌灯,鑽回那有着婆婆爱心的被窝里。 明天还得上班,可不能迟到。 工作很好找。这是他身为beta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然晋来海林后没多久便得到一份超市正职,老闆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老闆似乎挺喜欢他,前些日子发了奖金给他当「冬季补贴」。 老闆是个alpha,名字叫做肖明,也是外地来的,娶了镇上一个长相挺可爱的omega,宠妻宠的不得了。 「欸然晋多笑点啊,附近的婆婆都跑来问我是不是亏待你了。」趁着这个时间点还算清间,肖明跑来跟然晋间聊。他才三十出头,是个自来熟的人,来不到一年就和全镇的人混熟了。「我说你长那么帅的一个小伙子,笑个魅力比较大啊。」 然晋按着计算机点帐,并不想理他。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肖明也算是摸透他的脾气了,对他的反应早见怪不怪,自顾自地继续说: 「镇上几个小女生挺喜欢你的,还问我要你的手机……」接着,他突然想到什么,弹了一个响指,「啊!说到这个,快年底了,镇上有新年庆典,一起来啊,早点融入大家也好。」 耳朵捕捉到关键字,然晋终于抬头,停下手上的动作。 「新年庆典?」 「对啊,海林的特殊庆祝方式啦。会跟隔壁镇合办,超热闹的,是认识大家的好机会喔。」 「……」 可是我不想。然晋的眸色暗了下来。愈少人认识自己愈好。 肖明见他低着头貌似陷入沉思,以为他是在认真考虑,便又多加一句: 「不去可惜了喔。」 然晋屏住了气息。 可惜了。 一根银针狠戾地插进心脏,痛意自胸口传来。 可惜了,有人会伤心的。 然晋握紧了原子笔,肩膀紧绷,全身肌rou都在发颤。 可惜了,你是个beta。 某句来自久远以前的话语像一支利剑,斩断他的身体。 虽然面无表情,可额上渗出的冷汗已洩漏他的情绪。 「……我会去。」 半晌,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坐在休息专用沙发上的alpha笑出来,摸了摸下巴上刚蓄没多久的鬍渣。 「就知道你会答应!」肖明伸了个懒腰,「我当天去接你啊,今年会场在隔壁镇,你和我们一起去。」 「不用麻烦了……」 「没关係没关係,再说了,」他起身,挥挥手表示别客气,「我家明兰小可爱挺喜欢你的。」 然晋点头没再回答,肖明的伴侣阑祈几分鐘后回来了,他是男omega,方才去了学校接女儿。 「爸爸!然晋哥哥!」 明兰踩着噠噠声奔进店里,被肖明一把抱到怀中;阑祈跟在后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肖明等他慢慢走到面前,笑着与他接了个吻。 然晋看着一家子和乐融融,不禁微微失神。 然晋在晚上九点下班,顺便拿过期不久的库存回家。雪已经停了,铲雪车刚路过,路面相当乾净;鹅黄色的路灯撒在雪上,意外地令人感到温暖。 听说镇上有经费换省电灯泡了,但他不想。 他想沐浴在这柔软的光之下。 然晋放缓脚步,两个月前买的二手黑色雪靴在白雪上印出浅坑。 这是他来到这里后,极少数体会到的「温暖」,他觉得自己应该记下今天。 青年抿嘴,拉扯嘴角肌rou,并且在感受到移动后自认为有进步。 保持了这种状态约莫十秒鐘,嘴角再次低落。 然晋没有气馁——虽然不知自己看来如何,不过起码有了笑容的雏型。 突然,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然晋反射性给了后面那人一个肘击,听见男人痛呼一声。 海林的冬天娱乐不多,几乎没有人会在这种时间出门。 他以为他们找到这里了。 然晋拔腿就想跑,却被那人抓住手腕。 「放开我!」 「我没要害你,我只是……」 「我不回去!」 他急着抽出手,男人的力气比想像中大,他扯了几次都没挣脱。 两人的吵闹没能成功让附近的居民出门。最后,然晋猛力一拉,只见对方一个踉蹌,抓着然晋的手扑倒在雪地上。然晋往后跌,一屁股撞上冰凉的触感。他赶紧扒开那隻掐着自己的手,后退到十公尺之外。 男人还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然晋按着胸口缓了缓气。 他担心有诈,超市的冷冻鱼被拿来充当武器,硬得堪比铁棒,要是男人又爬起来要抓他,自己可以先把人打晕。 可他等了半天,趴在地上的人却连动根手指头的意思都没有。 然晋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一步一步缓慢挪动到男人身边。他用那条鱼戳了戳男人的手臂,没反应;再戳戳男人的肩膀,没反应;最后他戳了男人的头部,只听见一声闷哼,之后便再无声响。 该不会自己真搞错了? 然晋用鱼的吻部拨开他的头发,看见一张通红的脸——不是害羞,是烧红的。 他赶紧放下「凶器」,伸手覆上男人的额头。果不其然发烧了,他有些懊悔——对方只是想要求助,自己却狠狠揍了人家一肘。 然晋摇摇男人的肩膀,几句代表难受的呻吟从他口中洩出。 看来还是醒着的。然晋松一口气,放软语气道: 「抱歉,刚刚打了你……但你现在发烧了,诊所明早才会开,先到我家将就一晚,可以吗?」 听见然晋的声音,男人慢慢睁开眼,冻得些微发紫的双唇张开一条缝。 「……好。」 说罢,他彻底晕了过去。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