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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神行

    沈鱼瞧了瞧那水晶九连环,仔细包好后收进怀里。末了,又拉起宋渊的手道:“跟我来。”

虽说二人之间宋渊向来主动些,然而此际在众目睽睽之下,沈鱼忽地牵住他的手,竟也教他脸上一红,“……jiejie。”

然而沈鱼那厢却是浑然不觉,她转脸见得宋渊兀自不动,又扯了扯他的手问:“还不随我来?”她说罢也不待宋渊应声,握紧他的手同时足下一点,人便腾空而去。

宋渊无计,又不好挣开她,只得也施展轻功跟上了。此时台下众人目送沈宋二人携手走了,瞧着也没热闹可看,便陆续散去了。

只众人中却得赵从荣一个见着却是大急,一直盯着渐去渐远的两个小黑点,喃喃道:“欸……怎﹑怎地这就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旁的苏玫见了丈夫情急的样子,笑着安抚道:“鱼儿一身功夫,断不会被那小道长欺负了去的,你怕甚么?”

赵从荣听罢,心中却是腹诽:男子欺负人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二人这般走了,教人怎能安心?他心中虽作如是想,但在场毕竟有诸多晚辈,是以这话终究没说出口。

此番徐见山见他脸色不善,也劝道:“师兄同小鱼久别重逢,不过想说些话,世伯不必过虑。”

只赵从荣闻言却是眉头一皱,心忖道:原来他们都晓得这二人早便相识的——思及此,他便朝徐见山招了招手,寻思着要好生盘问一番。

却说沈鱼与宋渊走后,二人便信步而行,待见得一荒野无人之处才歇了脚步。

沈鱼此时听得身后的宋渊有些喘气,回头看他,只见他苍白的脸上尚且留着淡淡红印,鬓间还冒了丝丝冷汗。沈鱼见状,心中一酸,走上前便捏了衣袖给他抿了脸上汗水。

宋渊那厢见得沈鱼脸色,已知她心中所想,遂也不提自己剜心后身子如何,只笑道:“jiejie轻功好生厉害,我都有些跟不上了。”

然而沈鱼闻言,却垂了眼道:“你从前跟得上的。”

宋渊见了她这般情状,心中一紧,伸手便把她抱进怀中,“我……我本来就怕见你这般愧疚模样。”

沈鱼听了此话,缓缓地从他怀里抬首,问道:“难道我瞧不着你,心中就不愧疚么?”她说罢又侧首贴在宋渊胸前——从前她偎在他心口,总能闻得一阵脉脉跳动,可如今却是甚么也没有了。沈鱼思及此,心中一酸,不禁颤了声道:“你﹑你分明是个聪明人……怎地要紧关头才犯傻了呢?”

宋渊此番听得,垂首亲了亲沈鱼额头才道:“但凡有旁的法子管用,我自然不会……”他说着却是语不成句,只抱着沈鱼的手又紧了紧。

因二人贴得紧,沈鱼便觉着腰间玉佩微微硌人,此时她挣开了宋渊,又把白玉鱼佩摘下来道:“你给了我水晶九连环,我便给你这个。”她说罢,便把鱼佩重新挂到宋渊腰带上。

“再不许摘下了。”

宋渊闻言,垂首摸了摸玉佩道:“生死不离。”

生死二字本是沈鱼眼下最不想听到,又偏偏最是绕不开的。

她默了会,终是不敢问,只道:“这些日子以来,你都悄悄陪着我是么?”

宋渊听得,拉着沉鱼在树荫底坐下才道:“原来我是盘算着待你醒过来便去西京寻师父,看看他老人家可有法子救我。只你服下丹药后并未立时转醒,我心中不安便又拖延不走。待等得你醒来后,又见你因与大仙他们闹翻了,决定独身一人去灵州……那地儿四处都是伊王的人,我又怎能放心?是以﹑是以便在往灵州路上暗中跟着。”

沈鱼听了,挨在他肩上,喃喃道:“我就说……怎地我去的店总有房间,饭菜尽都是和我胃口,原来都是你暗中打点。”她说着,伸手抱了宋渊的腰,待摸得他瘦得腰上只剩一把骨头,只觉心如刀割。

此番宋渊却是未觉,只低低地笑了两声,“本来还想把那瘦马换了的,却怕有些显眼,终究没换。”

然而沈鱼听得,却未应他,只抱紧他腰身道:“你﹑你是不是吃不好?怎么瘦得这样厉害。”

“别想这些,”宋渊说着伸手拍了拍沈鱼的背,然而见得她倔强着摇头,便叹了一声道:“自……自那之后确然没甚么食欲。不过瘦了些,可我身上半点不难受。”

宋渊语毕见沈鱼还是垂着头不说话,便道:“jiejie莫怕,大仙已去了西京,替我寻师父救命。”

“师父?”

原来宋渊迟迟未出发去西京,除却心中放不下沈鱼,也因为北地与西京遥遥千里,此去一程约莫得两个月光景。然而这太公符箓不过八十一日之期,若张真人有法子救他自是极好。倘张真人无计,他怕是回灵州见沈鱼最后一面也是不能。

“因我放心不下便在你身后跟着,谁不知……原来大仙与王掌教也是这般想的。”

当日沈鱼与朱王二人闹翻后便孤身前往灵州。因彼时朱灵见沈鱼以真气强行冲行被她封住的xue道,怕她又要出乱子,是以便在沈鱼后头默默跟着。却不知人同此心,原来宋渊也如是想,故而入了灵州不久,朱王二人便察觉了宋渊踪迹。

因朱灵通晓神行之术,能日行千里。是以朱王二人商讨后,便由朱灵先回龙门教藏书楼看看可有为宋渊续命之法。若未能在龙门教寻得法子,她再去西京见张了性。

“大仙也把一只传信的蛛儿给了王掌教,早几日她已出发往西京去了……想来很快便能见到师父了吧?”

一三三以后

宋渊说罢,见沈鱼双眉轻蹙,轻声问道:“怎么了?”

沈鱼闻言,忽地握了宋渊的手道:“师父毕竟是妖……你道张真人他会不会……?”

“我师父虽然厉害,你也莫把大仙小瞧去了,”宋渊说着捏了捏沈鱼鼻子,才又道:“况且我在大仙临行前还写了封信予她……想来师父念着这师徒情谊,也不至于对大仙出手。”

话虽如此,只宋渊同沈鱼都是父母缘浅﹑师徒情厚,是故沈鱼心中虽觉着宋渊所言非虚,仍免不了有几分忐忑。

宋渊那厢见得沈鱼神色,自然知她心中所想,遂只得扯开话头道:“我们已是走了许久,怕你叔叔婶婶要忧心了。”

“嗯,”沈鱼闻言应声,“走,我带你去见见他们。”只她说罢却见宋渊兀自垂首讪笑,便问道:“笑甚么呢?”

“方才我在台上当众抱了你……想来叔叔已把我当成登徒浪子了。因而﹑因而刚刚宣布我胜出这比武招亲时才这般不乐意,”宋渊语毕便笑着与沈鱼道,“等下若真见面了,jiejie记得为我美言几句。

然而沈鱼听得,却是定眼看了看宋渊,后又摸着他脸上淡红的印子道:“他虽是我叔叔……但我嫁谁只凭自己乐意。”

宋渊听罢一笑,“jiejie这样说,我倒是有些底气了。”

沈鱼原来神情真摰,待见得宋渊笑脸,却是按捺不住,嘴角一弯与他一道笑了起来——如此,霎时间二人似乎都忘了符箓之事,得了半刻开怀。

尔后沈宋二人边行边说,不一会便到了赵家住处。待到得后院便见赵从荣等人俱在屋中,只叶婉萝并未在此。

赵星那厢远远见得他们来了,忙上前招呼道:“宋大哥,鱼jiejie!”

二人闻声便颌首应了,然而赵从荣见他们竟是旁若无人,携手而来,心中又隐隐生了些不满。

宋渊见得赵从荣眼神,忙松了沈鱼的手,朝屋中长辈施礼道:“晚辈宋渊见过赵世伯﹑赵伯母。”

赵从荣嗯了一声,又抬眉问道:“听闻你是张真人的入室弟子?”

“是。”

“今日见你在台上……倒是有几分本事,”赵从荣说着点了点头,“只鱼儿自小在云梦山修行,想来也捱了些苦头。倘以后嫁了你又得留在阁皂山上未免有些可怜。”

宋渊听闻,心中暗忖了一声“果然”,又垂了眼试探着道:“那么,赵世伯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与鱼儿成亲后便留在灵州吧。”

宋渊那厢还道赵从荣意欲捧打鸳鸯,谁成想,他竟是要自己陪沈鱼留在灵州?却原来方才沈宋二人从比武场上失了踪影后,赵从荣便把赵星﹑徐见山敲打了一番。因知晓沈鱼对宋渊情根深种,是以赵从荣心中虽有不满,仍劝宋渊道:“以后你们二人在灵州成家,我这个当叔叔的也能照拂一二。”

此时宋渊见赵从荣待沈鱼颇为疼惜,心中宽慰,几乎便要答允。只他却不知沈鱼眼下最不愿意听那“将来”﹑“以后”之事。

沈鱼听罢,果然皱了皱眉道:“叔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宋渊听得沈鱼话中有几分冷淡,自是知她心中所想,一时也不好答话。

幸而苏玫最善观言察色,便同赵从荣道:“虽说今日已为鱼儿择得佳婿,然而要行那问媒下聘﹑三书六礼之事却需得些光景,后来的事我们逐件安排上,急不得……”她说着又拍了拍丈夫的手道:“况且眼下灵州大局尚未定下……”

原来这些日子以来,赵从荣先是从沈鱼手中得了虎符,后又有赵从炎亲自指点,一时间灵州便很是有了起色。因着朝廷援军将至,伊王便愈发疑心赵从炎之死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好骗得他贸然进犯,赵从炎再与援军连手对付。因有了种种原因,本来踌躇满志的伊王便兀是按兵不动。

灵州少了伊王暗中作乱后,也便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平静。赵从荣那厢一时松乏了,才生了让沈宋二人留在灵州的念头。然而此时听得苏玫所言,赵从荣也觉着自己太着急了些,便转脸同苏玫道:“是,灵州如今局势尚且不明……怪我急了些。”他说罢向宋渊看去,只见他面容白净,相貌风流昳丽,同沈鱼站在一处确是十分般配。再者赵从荣此番听得宋渊说话举止有度,又颇有些大家子弟风范,原来对他的抵触之情又淡了许多。

宋渊那厢听罢赵从荣所言,立时便顺了他话题道:“赵伯母说得是……婚姻之事马虎不得,待灵州之事摆平了,我们再安排也不迟。”

此番赵从荣听罢自然应下。尔后众人说了会话,便各自散去了。

一三四造梦

众人散去之后,赵从荣卻留了宋渊,多问了一句他眼下在灵州的落脚之处。

宋渊听罢应道:“不过寄居在就近的农舍人家里。”

“你远道而来,本该好生相迎。可这宅子住的多是女眷,却是不方便留人。若你不嫌,可随我宿在军营中。”

宋渊听得却是施礼谢道:“多谢世伯关顾,只我此番前来却是有长辈在侧,此事还得与他禀明一番。”

赵从荣一听宋渊身边有长辈,想到正是时机说道这门亲事,忽尔便有了精神,问道:“是你哪位长辈?”

“是道门中的一位前辈道长。”

“哦?可是你隐仙中的师叔伯?”

宋渊闻言摇首,“是龙门教的。”

赵从荣虽非江湖中人,但也知江湖水深,是以听得那长辈并非隐仙中人,便不再深究。

只沈鱼那厢自是不愿意同宋渊分开的。故而二人一出了门,沈鱼便问:“你……真要等王掌教?你不跟我回去么?”

宋渊闻言一笑,悄悄把沈鱼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说道:“傻jiejie,我诓他的。我自然要同你一起。”

沈鱼原来以为宋渊真要走,不禁暗暗生怨。只霎时听得此话,顿觉心满意足,遂也在袖中回握了宋渊的手。二人这般走着,虽是一路无话,只两手交握之际,却都觉着心中一片安宁喜乐,难以言喻……不意间二人便回到赵家老宅。

沈鱼住在此处也有几天光景了,是以一边走着一边同宋渊说道宅中布局。

直走到赵从炎所在院子,宋渊方问道:“jiejie,赵都督亡魂可是在此?”

“是,”沈鱼说着,顿了顿又道:“他还与我说曾在园子里见过你。”

宋渊听得啊了一声,竟是连忙收回了握住沈鱼的手。

沈鱼见状,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然而她方说罢,便见宋渊耳尖微红,遂不禁笑道,“他是知道的,这又有甚么不好意思?”沈鱼语毕,又伸手去拉宋渊。此时宋渊见她坚持,也不再挣扎,只由她牵着自己的手。

“我是瞧不着的……倘赵都督来了,jiejie记得给我提个醒。”

然而沈鱼听得却说道:“不必麻烦,我这就带你见他!”她说罢也不待宋渊应声,便拉着他走进赵从炎的书房。

上回宋渊偷摸寻到此处时也曾入过书房,而彼时挂着的沈舟画像,如今依旧挂着。

“我回来了,我和宋渊一道回来了!”沈鱼甫开门便见赵从炎已现了身,倒似是已在此地守候多时。

屋裡的赵从炎闻言,先是把宋渊细细打量了一番,尔后又点头道:“我就说你们定能相见的。”

此时宋渊虽未闻得赵从炎所言,却顺着沈鱼眼光看去,又朝那处拜了拜,“晚辈宋渊见过赵都督。”

赵从炎那厢见他人材风流,行止有度,心中甚慰,遂笑着与沈鱼道:“晈晈,让他不必多礼了。”

沈鱼闻言应声,照样把赵从炎的话朝宋渊说了一遍。尔后赵从炎又借沈鱼之口,问了宋渊几句闲话。宋渊听得均如实以对。

末了赵从炎又道:“你年纪虽然小些,但瞧着却比晈晈沉稳,”他说着忽地默了会,瞄了瞄沈鱼脸色才说,“她有些孩子气……你以后记得多让着她﹑多哄她一些。”

原来赵从炎尚记着宋渊为沈鱼剜心一事,自然想知后事如何。只他见得沈鱼此番一扫多日阴霾,难得露了欢颜,故而一时间并未敢开门见山,直接问宋渊眼下可有性命之忧。然而他思前想后,到底心中不安,便想了个法子旁敲侧击。

宋渊因见不着也听不着赵从炎,便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是故他想了想方应道:“便是要我让她一辈子也是无妨的。”然而这一辈子有多长宋渊却是不敢说。

赵从炎听了这话,又见得沈宋二人神色,多少领悟过来。然而他才开口唤了声“晈晈”,却见沈鱼眉头一皱,竟忽尔一言不发便越过宋渊夺门而去。

宋渊见状,立时便往沈鱼身后追去。

“jiejie!”宋渊见沈鱼渐近,唤了一声,又把她拉住。

只沈鱼此番却是倔着不愿意回首看他。宋渊见此,立时便绕到了沈鱼跟前。然而沈鱼也是手快,宋渊才过来,她已经拿袖子挡住了脸面。

此时宋渊不禁叹了一息,拽着沈鱼袖子问:“jiejie这是怎么了?”

“我们难得见着了,我不想你总是瞧见我哭哭啼啼的样子。”

宋渊听得此话,蓦地心中便是一痛……只他想起赵从炎方才所言,便哄沈鱼道:“你便是信不过我,也该信大仙与王掌教……况且见山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有贵人,此番定能化险为夷﹑遇难呈祥。”

沈鱼闻言,待要应声,却忽地听得一个朗朗之声从远而至,“宋见源,你的贵人来了。”

沈宋二人听得一惊便循声看去,此时只见夜空中一道人影于空中飞腾,竟似是飘渺仙人,踏月而来。

宋渊那廂反应倒是快些,待会意过来,便朝那人影喊道:“王掌教!”

沈鱼见是王灵官来了,想到许是远在西京的朱灵有了消息,忙敛了神色,静候王灵官。可上回沈鱼因宋渊剜心之事,对王灵官发了好一顿脾气。因以此番再见,沈鱼便觉着有些别扭,便只垂着眼与他招呼了。

只王灵官那厢自不会把这微末之事放在心上,是以他瞧了瞧沈鱼面色,便笑着与她说:“你气色不错。”

然而沈鱼尚未应话,宋渊已按捺不住道:“掌教可是有大仙消息了?”

王灵官闻言,颌首应道:“朱灵到了西京,已把你的亲笔书信交到张真人手中。适才我得了朱灵传信,说道张真人要见你。”

“见﹑见我?可是……”西京与灵州相距不啻千里,且宋渊又是时日无多,二人要相见,却是谈何容易?

王灵官那厢见得宋渊神色,已料得他心中所想,“我道门法术千变万化,要让你与张真人相见虽有些难,却并非全无可能。”

宋渊听至此,自然晓得这几个人定然有了法子,遂垂首道:“请掌教指点。”

“你可曾听过造梦之术?”

宋渊听得,啊了一声,霎时又喜道:“听过!此法可行。”

原来道门中有一造梦之术。造梦之人以法力请来氲氤使君,然后摄人神魂到自个梦境之中。如此,二人纵是距千里之遥,也能于梦中相见。

“本来二人离得愈远,这术法便愈难成。只这次施术的却是张真人,”王灵官说着笑了笑,“宋见源,你只需乖乖躺下睡觉便是了。”

此时待在一旁的沈鱼听得不禁问道:“张真人甚么时候见阿渊?可是今晚?”

王灵官听着点了点头,应道:“对,事不宜迟。张真人便是约了今晚亥时正与宋见源于梦中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