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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阑浑身一震,脑海中忽有画面连闪。他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看见她的第一眼,霎时安心而松懈的神色。他血色全无的唇,在晕厥前一刹嗫嚅出一句什么。那时她没看清,现在却晓得了。他强撑了这么久,非要亲眼看见她安好才肯晕去,晕去前一刹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她可能一时冲动替他拔针受伤。“不碰怎么办?”她这一句喝问近乎粗暴,眼看着金针还在慢慢没入,抬手就要去拔针,却忽然看见皇甫弋南的嘴动了动。她停下动作俯身去听。“别……碰,没用……别碰……”“皇甫弋南?”她试探着问,“皇甫弋南你醒了?”“别碰……”吕仲永一手替他把脉一手去翻他眼睑,“没有,他没醒,只是梦语。”江凭阑忽然觉得喉咙干涩,整个人都似要着起火来。究竟要有多强大的意念,才能让人在昏睡时仍旧想着晕厥前一刻忧心的事?他连做梦都在说谎,骗她就算拔了也没有用。太阳没入地平线,空气里的燥热却一分未减,一阵风吹过,携来河泥腥涩的味道。吕仲永眼看着江凭阑不再试图去拔针,刚松了一口去,却突然感觉有水滴答在自己的手背上。他一愣,下雨了吗?刚想问江凭阑是不是也淋到了雨,他张开的嘴却合不上了。他惊讶地望见那个一路凶恶至极,得理不饶人,不得理也不饶人的女子拼命仰着脸,似乎想要阻止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却还是功亏一篑。不知过了多久,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抹脸,再出口时已恢复了冷静,“吕仲永,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找来一把剪子,一卷棉纱,一捆柴。”她深吸一口气,吕仲永还当她是要威胁自己如果做不到就提头来见,却听她缓缓道,“拜托了。”他觉得这一句满含恳切的“拜托”抵得上十句“提头来见”,心中一动,立时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出一路隐约听见身后有人破口大骂:“皇甫弋南你这个猪脑子!”他脚步一滞,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牛小妹叫牛小弟什么?……皇甫弋南一直没醒,江凭阑扛着人找了块一人高半人宽的山石掩身,等来了幸不辱命的吕仲永,一面吩咐他生火一面拿起了剪子。她先前冲动之下确实打算用手拔针,然而冷静过后想了想,却觉得皇甫弋南的阻止不无道理,且不说那样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她可能根本无法忍受金针触手时灼心的疼痛,而拔针本就需要果断,一旦她犹豫缩回,便是白白牺牲。想到这里她又不免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一向懂得先思而后行,却还是在这种生死关头乱了方寸……他的生死关头。江凭阑刚拿着剪子蹲下来,便见皇甫弋南睁开了眼,素来熠熠的眼眸暗得没有一丝神采,却仍旧是静的,她忽然发现,她很不喜欢他这样静静看着她不说话的样子。她苦笑一下,“你倒醒得很是时候。”皇甫弋南看一眼她手中的剪子,似乎没什么气力开口,却还是拼出完整的话来,“你要替我拔针,我总归是要醒的……倒不如自己先醒。”她故作轻松地白他一眼,“我技术很好的,不会疼醒你。以前有次给人取子弹,那子弹卡在他小腹位置,足有一寸深,还不是给我折腾好了。”他虚弱地笑笑,不问也晓得她在说谁,“真是不解风情……这时候提江世迁,你不怕我醋晕?”忙着生火的吕仲永回过头来,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看了一会自顾自点了点头,也对,既然牛姓是假,那么兄妹身份也必然是假的了。江凭阑见他回头,生怕他又开始喋喋不休,赶紧打住了他,“生你的火去。”然后将皇甫弋南稍稍扶起一些,让他靠在山石边,接过他方才的话茬,“你要是敢死,我保你在九泉之下浑身都被醋酸腐蚀干净。”“还真是恶毒。”他低咳几声,“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中针时封了筋脉,伤不到要害。”“行了,废话晚点说,已经耽搁一会了,我给你拔针。”皇甫弋南伸手拦住她,“等会,你先把面具摘了。”她愣了愣,看一眼蹲在一旁目光灼灼盯着两人的吕仲永,虽然身份是暴露了,不过她这么美,为什么要给这个书呆子看?“摘了,听话。”他仍旧笑得虚弱,“这张脸太丑,拔针又很疼,我受不住的。”江凭阑第一次听皇甫弋南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略带恳求,又有些孩子气,跟撒娇似的。她只觉得无法拒绝,抬手就去掀易容,可手指触及面具之时却忽然无端痉挛了一下,她停下动作,“等给你拔完针再摘。”“那我就晕过去了。”“那就等你醒来再摘。”他默了默,最终道:“凭阑,如果没看这一眼,我会醒不来的。”她忽然仰头吸了吸鼻子。有些话是不能说破的,一路走来,他们习惯隔着层纱面对彼此,尽管能朦朦胧胧看见对方眼底灼灼之意,却无人敢将这层纱揭开。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倘若揭开了,她如何能一心一意搞垮皇甫,如何能带着江世迁走得安生,又如何能面对于自己有大恩的微生玦?更何况,她一直明白,他心思很深,顾虑很重,他对她,没有一刻全心全意的坦诚。所以他们总是将违心之言挂在嘴边,就像此刻,他不能说自己是怕醒不来所以才想看她最后一眼,她也不能说只要他肯醒来就让他看个够看一辈子。默了半晌,她还是在皇甫弋南平静却执拗的眼神里摘了易容,然后咬着牙瞪他,“这下够美了吧?”吕仲永一屁股栽到地上,盯着她的脸抢答,“够够够……够了!”皇甫弋南根本懒得看他,目光从眼前人的眉落到她的眼,落到她的鼻尖,再落到她的唇,那目光分明很轻,却因实在太细致,令人如被刀子镌刻,半晌他笑了笑,“嗯,够了。”够了,即便他醒不来,这一眼也够了。江凭阑从不知道有人的目光能那么灼热,热到她直想一脚踹掉那堆用以趋避猛兽的柴火,她挽起袖子,骂骂咧咧,“大男人婆婆mama,不就拔个针,还跟董存瑞炸碉堡似的。”说罢塞了一团棉纱到皇甫弋南嘴里,又示意吕仲永扶好他,提着剪子一头扎了上去。☆、以命相护她提着剪子一头扎了过去,从吕仲永的角度看,她眼神凌厉,起手稳健,落刀果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踌躇。剪子夹住金针那一瞬,她想也不想大力一拔,与此同时皇甫弋南难忍地闷哼一声,饶是那般坚毅之人也没能撑得住,直直晕了过去。江凭阑借着剪子将金针碾入泥地里,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