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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姨丈的生意还指望着你爹帮衬,他肯定也想尽力帮咱们,只是……只是一千两着实多了,他们家里现银都未必有这个数,可能还需要卖些存货,就算拿的出,你姨丈也恐怕不愿意啊,这太多了。”韩皎暗忖须臾,点点头:“您明日先去姨母家走一趟,告诉姨丈,爹是被留职审查,未免官位不保,要各处打点,所以需要多备些银子,以防不时之需。”韩太太急道:“你爹都生死攸关了,说得这么轻巧,他哪儿还肯多借银子?”韩皎摇摇头:“姨丈虽然是靠爹娘帮忙起家,但他为人重利轻义,罪名说重了,他反而不可能多借,姨丈若是帮忙,那也是指望爹官复原职,继续当他的靠山。实际上。案子牵扯李阁老,在旁人眼里,爹恐怕……总之,您按我说的做。”韩太太也是精明的人,儿子稍一点拨,就明白了,心中不禁诧异,从前只知道儿子善于文墨,却不知孩子竟然深谙人情世故,果真是进了官场就不一样了。她抬手抚摸儿子的脸,哽咽道:“阿皎,你真的长大了,这么大的事,娘不忍心让你涉险,可……”韩皎握住娘亲的手,坚定道:“娘,您保重身体,不要过分忧心,就是对儿子最大的支持,从小到大,家里小事杂活您都不让我帮忙,若是大事再派不上用场,那您白养了我。”第二日照常来到翰林院,韩皎立即察觉有几个同僚用古怪目光偷看自己。官场里的消息,果真传播迅速。周浩比他晚一步来到值房,一进门,便眼神忧虑地看了韩皎一眼,走去自己座位。韩皎沉住气,等周浩忙完手里公务,才寻了时机与他搭话。周浩是此前皇子抄策论事件,被一起叫去上书房的庶吉士之一,因为亲耳听皇帝让侍讲朗读韩皎的策论,又全程看见韩皎泰然自若的行止,从那天以后,他就对韩皎发自内心的钦佩。这几日,周浩跟韩皎日益亲厚,却不料韩家居然遇上这样的事情。父亲被刑部提审关押,是很不光彩的私事,周浩不清楚韩皎愿不愿意与人提及,所以未曾主动搭话,见韩皎来寻自己,立即有些不安的站起身。“盛广兄,借一步说话。”韩皎低声请周浩去值房外说话。周浩的父亲是礼部官员,虽然与刑部毫无关联,但品级可参与早朝,应该清楚昨日具体发生了什么,韩皎走到廊庑下无人之处,立即向他询问内情。由于韩老爷被弹劾罪名尚未有所举证,所以没被刊登在朝廷邸报,父亲被刑部关押待审无法联系,所以韩皎甚至不清楚父亲究竟因何获罪。周浩见韩皎直言不讳,便立即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吏科都给事中弹劾韩皎父亲韩玉深罪名有二:起因是在半年前,工部兴修江南行宫,有江南的建材商人,状告督工太监私下受贿,越权撤换了朝廷选定的建材供应商。此案送至京城大理寺复审时,恰好是韩玉深主审。案子判得没问题,朝廷也撤换了督工太监,问题是定案后,韩玉深另外上了篇奏疏。奏疏中,韩玉深大致复述了江南建材商人告诉他的一些内情,就是说工部选用了一些价钱过高的木材,而这些木材之所以价高,并非在质量或外观上优于另一种建材,而是因为它的运送成本较高,可以方便某些部门在运输环节捞油水。皇帝看了之后,立即敕令改用品质相当,但运输方便价格低廉的那款木材。这件事情原本早就翻篇了。这个吏科都给事中的弹劾内容,是听说韩玉深的亲戚也是做建材生意,曾想掺一脚江南行宫的修建工程,却因报价过高,被督工太监婉拒了。韩玉深因此心生不满,恶意栽赃督工太监,这是罪名一。其二,经多名木材商共同证实——修建行宫最初定下的木材,虽然与廉价那款木材品质相似,但实际上防潮性略胜一筹,更适合江南气候,虽然运输费用相对较高,但建成后,维护费用相对较低。那名言官便弹劾韩玉深打着为朝廷节流的名义,蒙骗圣上,实则短视愚昧,造成了更大的损失。韩皎听完这两项罪名,浑身的血简直凉成了冰。这官场的老狐狸们,实在比他想象中可怕万倍。明明是因为彻查李阁老的爪牙而遭陷害,被按上的罪名,却跟杀良冒功案没有一丁点干系。再说这两项罪名,第一件简直是笑话,谁不知道韩玉深为官清廉,连冰敬炭敬都不收,怎么可能因为亲戚没做成生意,就事后报复?况且督工太监受贿案既然定案,就说明当时人证物证齐全那是个铁案!到了这无耻的言官口中,却成了“听说韩玉深是为亲戚报复,而陷害内官”。单纯这一个罪名倒还好说,可怕的是第二个罪名。第二个罪名直接是想要了韩老爷的命。因为如果这个说法成立,那么皇帝肯定会龙颜震怒。修建行宫那么大的工程,如果真的因小失大用错了建材,皇帝心里要多呕气?而且皇帝会觉得当初被韩玉深三言两语蒙骗了,有损英明,简直天颜受辱。哪怕这案子最轻,判定韩老爷只是失察,皇帝事后也会找机会整死他,甚至整死他全家。而事实上,这第二个罪名也只是“听说”。这个言官不知从哪找来一群假专家,强行说木材防潮性略胜一筹,实际上,这根本不可能。这么大的差别,当初换建材时,肯定有专门官员多方调查确认过,不可能现在突然出现这种致命的区别。这两项罪名全都是捕风捉影,可朝廷监察御史和六科给事中,本就拥有风闻言事的权力。王法明确规定,他们“所奏涉虚,亦不坐罪;倘知情蒙蔽,以误国论”,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简直是强盗逻辑。“小白?”周浩见韩皎面无血色,忙伸手扶住他,劝道:“这两项罪名并无实证,且从前都有定论,想必刑部不会为难你父亲,不过是走过场,你不必过分担忧。”韩皎心如刀绞,这样的案子,还不是谁的拳头硬,谁有决定权?那个言官的幕后主使者,是李阁老,而韩皎的父亲背后并无靠山,结果已经不需要猜了。周浩涉世不深,不清楚韩老爷被弹劾的真实原因,当然以为案子还会有天理公道证据说了算,韩皎却知道,这案子怕是回天乏术了。人心如此脆弱,周浩见韩皎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忙扶着他回到直庐,递茶扇风,半晌没见好转,赶忙去向掌院学士告假,将韩皎送回府邸了。出了宫门,韩皎渐渐缓过劲来,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