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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报社,尤金正站在记者的办公室里,同事围在他身旁或坐或站,应该在开会吧。

    他转头瞄了我一眼,「你是跳进大西洋里了吗?」

    「呃,差不多吧。」我举起右臂闻了闻,袖子还闻得到海水的咸腥味。

    王万里大概叙述了车祸现场,跟纸条上的内容。

    「奥奈达跟迦格纳?」尤金说。「这两个有什么关係?」

    「是奥奈达市、还是卖餐具的那个奥奈达?」一个同事说。

    「都不是,」王万里说:「法伊兹或许已经找到了叶托夫接受移植手术的地方。」

    「哦?」

    「1893年克里夫兰总统推动法案,废除民眾自行铸造银币时,发现自己的上頷有溃疡,医师诊断后怀疑是癌症。为了怕民眾恐慌,医师以总统休假做掩饰,在总统友人的游艇上动手术,切除了溃疡跟一部份的上頷骨。」他顿了一下,「『奥奈达』就是那艘游艇的名字。法伊兹应该是在暗示,叶托夫接受手术的地方,就在他下榻的四季酒店里。」

    「问题是移植手术需要的病房设备,怎么藏进饭店里?」尤金说。

    「其实是可能的。」角落一个专跑影剧版的同事起身。「你们应该查过四季酒店的歷史吧。」

    根据四季酒店的公开文宣,跟报社资料库的旧剪报,四季酒店是十年前某个好莱坞的媒体大亨,为了让明星在东岸有地方休憩而建立的。档案中光是男女明星在四季酒店门口出入,在里面的交谊厅开新片记者会,或是在大宴会厅举办婚宴的相关报导,叠起来就有十几公分。最后一则报导是在两年前,大亨宣告退休隐居瑞士后,将四季酒店卖给了某个基金会,但是买主的确实身份,并没有刊载在报导中。

    「有什么奇怪的吗?」我问。

    「好莱坞的媒体大亨,为什么会在纽约开酒店?」或许是经常跟明星之类的时尚名人打交道,他的穿着就像现在身上精心挑选的飞行皮夹克,深蓝色领带、牛仔裤跟工作皮鞋,兼具了实用跟流行感。

    「不是说让艺人在东岸有个休息的地方吗?」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嗤地轻笑一声,「好莱坞的明星私下都传说,星运不佳时只要去那里住一阵子,运气立刻就变好了。」

    我正要开口问『为什么』,只见那个同事双掌在胸前笼出一对半球,像是掌心里有什么柔软、浑圆,让人想要捏一下的东西似的。

    他老兄还真的作势捏了两下,就像真的有同样的东西长在他的胸部似的。

    我噗地笑了出来,「原来是这样啊。」

    对明星而言,脸跟身材是本钱。

    但是在随便哪个招牌掉下来,都可能打到艺人、电影人跟狗仔的好莱坞,甚至跑到西岸任何一个大城找医师隆乳、隆鼻、抽脂、拉皮什么的,消息马上会走漏。

    有什么会比以休假、购物当理由,跑到另一边的纽约,住在饭店里偷偷整形,更能神不知鬼不觉?

    那位大亨应该看上这一点,在纽约开了饭店,并且在里面设置了秘密的手术区域。

    「现在的老闆,应该就是那个手术团队的金主,」王万里说:「他们买下饭店后,就改装了整个手术区,让团队可以在里面进行移植手术。」

    「你们应该不用去找饭店人员打听了,」那位同事说:「饭店开了那么多年,人员像流水一样不停更换,如果饭店人员知道里面有这个玩意儿,消息早就传开了。」

    我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上前拿起话筒。「我是霍士图。」

    「我是亚克,」话筒中传出齐亚克的声音,「埃米尔.法伊兹的验尸报告出来了。」

    我按下扩音键,朝王万里招手,「说吧。」

    「主要死因是胸腔跟腹腔内出血,肋骨断了八根,颅骨跟手脚的骨骼也有裂痕,看来那部大卡车的撞击力道真的很猛。」

    「手指跟脚趾呢?」王万里问。

    「手指跟脚趾?等一下。」纸张翻动的清脆响声,「有,而且他两隻手的腕关节都脱臼了,脚踝也有扭伤。你问这个做什么?」

    「害死他的凶手不是那辆车,」我的搭档说:「应该有人押着他躲在巷子里,等卡车驶近时将他推出去,当时他意识模糊,看到卡车根本来不及躲开。」

    「为什么?」

    「车祸时承受撞击的大部份是胸腹,但是他连手指都有伤,腕关节跟脚踝也有。很可能他遇到敌人,手指、手腕跟脚踝都被打伤,对方不想让警方知道他跟人对打过,就将他弄昏后带到工厂,趁他还没清醒时推他去撞车。」

    「这个人会是谁?」

    「你还记得法伊兹写了『迦格纳』这个字吗?」王万里说:「除了大卡车,『迦格纳』在英语的另一个意思是『无法抵抗的力量』,像是地震、龙捲风之类,凡人遇到只能臣服的力量,就像当年迦格纳的信眾看到祂的山车时只能趴在地上,让山车车轮辗过去那样。-法伊兹当时应该正被人追击,所以他只能用最直观的方式,描述追击他的那个人,而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我们应该都很清楚。」

    一个名字打脑中的迷雾中蹦了出来,就像开奖机那样,「罐子?」

    「罐子?那是谁?」尤金走了过来。

    「收容所的杂役。」我将基尔丁告诉我们,关于罐子的事讲了一遍。

    「在越南被三个师团围攻?部队唯一的生还者?」尤金回头朝自己的办公室大步走去,「你们等我一下。」

    办公室传来好一阵柜子抽屉拉开关上、纸张跟文件散落在地上的声音后,尤金走出办公室朝我们走来,右手指尖拎着一张纸。

    他将那张纸放在桌上,指着里面:「是不是他?」

    黑白相片里有两排男人穿着军队里的作业服,坐在一片已经褪去线条,只能勉强看出是草地的背景中。

    尤金指着的那个人比其他人都高,快要撑破公发作业服的壮硕身材,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虽然因为微笑稍稍瞇上,但还能看出的深黑眼瞳。

    「是他没错。」王万里说。

    「老总,这张照片打哪来的?」我望向尤金。

    「我跟美军撤出溪生阵地时,身上唯一带着的东西,其他资料都留在那里了。」尤金吞了口唾沫,我甚至能听到吞口水的声音,「他是我在越南跑的最后一个新闻主角,这是他当年在海军陆战队入伍的照片,他的名字叫-」

    「道格拉斯.纽比。」王万里说:「伊本.法赫鲁要我们留意这个名字。」

    「正确的说法是道格拉斯.纽比中士。」尤金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喝乾。

    「老总,你还好吧?」我望向我的上司,「你的样子活像看到鬼一样。」

    「在越南比起遇到这傢伙,搞不好活见鬼还比较好一点,」尤金一屁股坐在我的办公椅上,下面的支架『吱呀』呻吟了一声,「那个基尔丁并没有告诉你们故事真正血腥的部份,亚克老弟啊,如果不忙的话,要听老头子话当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