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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所有喧嚣都归于静谧,刘效方问道:“篦风呢?”他嗓子里好似灌足了水,无论泪水、汗水还是苦水,全都粗暴地被塞进他的喉咙里,迫使他下咽。韦钊久久地看着他的眼睛,妄图从里头找到半点悔意。他看着看着,蓦然觉着自己简直是个可怜人,一颗guntang的真心从铜筋铁骨里生生剖出来,赤裸裸地捧在手心里,直至烂透了,也得不到他一点理睬。“你到底不能未卜先知。”刘效似是心有所感,汹涌而磅礴的恐慌叫声凄厉地从心底里奔涌而来。他直要把牙关咬碎,心劝自个儿断不能示弱分毫。韦钊只怕心里松动,便不再看他,撇过脸去,寒声朗朗:“传我的命令。”“杖毙。”刘效后知后觉地松开嘴,却只觉心腹空荡,只言片语也吐不出来。第七章知谨独自立在院里,抬眼瞅了眼天色。一方天地上下一般颜色,成块的积云密密沉沉,恍如大军压境,人影丛丛,却不亮一兵一卒,教人心中忌惮、汗毛直竖。他将手中薄薄的一张纸条又折开,自上而下,仔仔细细通读了一遍。墨迹半干,力透纸背。笔锋锐利,触目即是笔笔刀光剑影的得失计较。身后的车马还是跋涉来蓟州时的老友,其中一匹马高挺着喷响鼻,深感不安似的,蹄铁在石砖地上边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天公不舍得让他等多久,没有一刻,即有车轮咕隆之声沿着墙边攀援而来。知谨赶紧踏出门去,向那处朗声道:“陆大人!”陆炳赶紧歇了马,目光凝在知谨身上,跟着他一块儿快步来到自己面前:“知谨小哥?”知谨却不住打量着陆炳身侧那人。那人一身飞泉绿的圆领袍衫,腰际一条银带,身轻骨软,眉舒目倦,一副脸面,两般容仪,清俊还具媚态,周正又兼风情。知谨不禁暗叹。陆炳觉察知谨神色,赶忙引荐道:“这是御前行走,朝议郎夏大人。此番突厥扰边,特奉圣命监军来的。”知谨不敢怠慢,赶紧颔首见礼:“见过夏大人。”夏翎浅笑和气,一把嗓音也和气:“我晓得你,在京的时候同你碰过几次面。”他连目光都荡漾似春光,上下徐徐打量了几眼:“小哥比那时又俊了些,身子也抽条了不少,想必得了不少姑娘的青眼。”他说到此处,又弯起双目,一对眼珠辨不清正看向哪里。知谨被他一番言语说得臊极了,掸掸袖子复又行了一礼。陆炳见他只顾着谢夏翎,便兀自问他:“小哥急急忙忙出来,有什么要紧事?”知谨偷眼瞟他,心里暗笑。没成想他一个军营里不苟言笑的,醋坛子盛得满满当当,还是瓷打的,一个失手就给碰碎了。他正色道:“王爷虽病根未除,起不了身,但心里念着将军,又听闻将军孤身牵了燏雪奔赴边境,放心不下,特让我备了些杂物来寻副将,好教押到边城,聊表心意。”夏翎半惊:“殿下练惯了箭的,向来身子康健,不知害了什么病,我竟半点没有听说?”陆炳听他吐出“箭”一字,便沉了脸下来。知谨却全然不显,好似并没剥出什么深意,只是话里带刺:“不过是水土不服的一点小病症,若动辄到了夏大人耳朵里,那才是给您添乱。”“那便好。”夏翎依旧笑眼温温:“陛下临行前,还叫我多体恤着点。”“奴才代王爷多谢圣上关怀。”知谨再行一礼,毕恭毕敬,就是宫里人也挑不出毛病来。夏翎含笑虚扶一把,不作声地把直觉触生的一腔疑窦囫囵咽进肚里。“陆大人,”等知谨也上了马,缓缓行在陆炳身边,两只花色各异的衣袖打在一处了,他才悄声试问,“您是不是忘了点事儿?”陆炳怎么敢忘,他这几日里,行走饮食也好,策马练功也罢,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件事。都说未定之事最是磨人,犹如未搔之痒,直把人的心攥在手里,要丢不丢,要留不留的。他顿时有许多话要说,杂七杂八的,一股脑全涌到喉头。但他在韦钊面前,一概是噤声惯了的,故而这个当口,他也咬死了嘴,只闪着眼光去看知谨。知谨仰脸望着他。那人的肤色是沙里雪里捶打出来的古铜色,一双亮眼熠熠闪光。他仿佛正在凝神,一束光直通通地往人心里钻。“宝莲托我给你带的,”知谨从内衣里掏出一只檀紫香囊来,上头纹样绣得细碎,针脚散乱,但倒仍能看出是一对戏水鸳鸯。等他取出香囊来了,才又觉脸热,支支吾吾道:“姑娘家的一片心意,你瞧瞧罢。”陆炳心里简直一千个一万个喜欢。他将香囊翻来倒去,里里外外都细细摩挲了一遍,一抬额便望进知谨阖着门、遮掩着心绪不宁的眼。他忽然起了意:“莫要唬我,宝莲是绣家出身,怎么绣得这个样子呢?定是你拿了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来诓我的。”知谨平日里的脑筋都断了,他竟一概不生疑,只痴痴问他:“哪里不好了?”陆炳又回眼去给他找那些个不好之处,他久久盯着手中之物,却只觉着哪哪都好,于是便赖道:“我看着不好,就是不好了。”知谨方觉察出些不对劲,应道:“那我回头同宝莲说,叫她今后离你远些!”“我胡说呢。”陆炳即刻便别了香囊在腰间,“我爱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说它不好?”知谨一时不知陆炳说爱的“他”是香囊呢,还是自个儿。他登时慌张起来,两颊飞红,嘴皮子也不利索了:“我……我也爱。”陆炳听得这话如新雨润润,觉着自个儿的身形陡然拔高了。“开门——”蹄下风云疾走,鞯上雷电暴窜。黄沙之中,一人一马飞驰而来。随着一声令下,两扇铜铁打的门徐徐张开,如同一张大嘴,将劲风瘦影一口吞下。门内不远列队立着一群人马。领头的生得乌发薄髭,颧骨饱挺,站姿正直,铁甲凛凛,自有一股刀剑气派。他见天光一样的白马被鞯上之人御得慢下来,便上前迎道:“将军辛苦,特地远来!”韦钊容色一如往昔。他翻身下马,却不寒暄:“事出紧急,不得不来。曹武,你带路罢。”燏雪被韦钊牵在手里,哪里还有神驹的威风,只乖顺得黏人。两人也不顾及宝马在侧,并肩而走,只让卫兵远远跟随。曹武一个拱手:“将军大喜,属下戍边不得前去,时至今日方才贺喜,还请恕罪。”思及刘效,韦钊脸色稍缓片刻,旋即又耷拉下来,只是糖稀已融在话里,要剥离出来不甚容易:“他真的好,也是真的坏。”曹武闻言,环望四周:“依那位贵人的性子,这样的场合断不会不来。”韦钊轻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