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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他开口,这个婴儿在出生那一天,就会和他的母亲一起被埋葬。似乎但凡能称得上小少爷的,都是应该得到最多的宠爱与纵容。可是景家的小少爷,景深,就像屋子里的一道影子,他存活下来,需要学会不妨碍到其他的人。景琛与他,是两道不相交的平行线,一道在光明里,一道在黑暗里,见面很少,前途也完全不同。景琛对这个弟弟唯一有点特别的,就是在出生时的刹那仁慈,也许我们可以将此归属于年轻人的某种多余的眷恋。服侍少爷,并不是轻松的活。别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李最清楚,景琛从不是按规矩办事的人,可他偏偏又很会扮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在景琛成年之前,伍管家一直贴身服侍老爷,后者的很多命令,也是通过他传达的。一日午后,书房,李端进些茶点,以及一份关于北部战况紧急赶印的报纸,而景琛站在木梯子上挑选书籍,他拿起一本,慢慢打开看了看,又放回去,再拿起下一本,似乎就在借此消磨时间。他总是非常的有耐心。做出选择前,要经过认真详细的观察与考评。就如他十岁时,老爷告诉他可以从走廊的墙壁上任选一把剑,作为他的生日礼物。之后的一个礼拜,仆人们都会常常看见少爷在走廊上,饶有兴致地观察那些悬挂着的剑,有时是这一把,有时是那一把,他仿佛已经看穿了每一把剑的全部历史,只等做出最优的选择。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李的回忆。来人明显是带着手套的,所以敲门声有些沉闷。“进来。”景琛说,他拿起一本书,走下楼梯,在书桌前坐下来。伍管家推门而进,走到桌前,往他面前递了两封信函:“这是本月夏都重要的宴会,其中需要您留意的信息在这里,老爷吩咐您务必过目。”景琛应了,伍管家躬身行礼,很快离开了。“他办事真是不错。”景琛说。“是的。”李应道。“我也真是讨厌他。”景琛接着说。“……”李有些惊讶。“不过没关系,我会很好使用他那些不错的地方。”他抖了抖报纸,悠然翻到下一页。他总是会分辨出那些想要的,不要的。想要的用手段拿到手,而也不决然舍弃不想要的,只把它们放到一个暧昧的界限外,不让它们妨碍到自己。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就会派上用场。对于贵族来说,就是这样,凡事预则立,世上没有绝对的事,也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很多为人处事的道理,他早早地就已精通,并娴熟运用。景琛如果想要走自己想走的路,别人很难拦住他。在他不想扮演自己应该扮演的角色时,李即使时刻注意,也很难找到他的踪迹。他应该已经探索过这片庄园的所有地方,包括夫人种下的那棵槐树,北边早已封闭多年的偏院,后山只有在秋季开放的山路,而后又能回到房间里,泰然自若地看那些文件与报告。某个夜晚,李和伍管家带着仆人找遍了主宅的所有房间,才发现坐在屋顶上的景琛。“少爷,快下来吧!”“上面危险啊!”“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老爷可怎么办啊!”屋前的石子空地上全是仆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老生常谈。李看着景琛在那个顶端慢慢站起来,下面的呼唤他充耳不闻,风将他白色的丝绸衬衫吹得猎猎作响。那一刻,他仿佛是群星之主,月亮在他背后坠落。十五岁的时候,他一个人骑马去了山下的农场。那里是整座山最美丽的地方,绿草如茵,湖泊如镜面般倒映着飞掠而过的鸟群。人们再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庄园的门口。他从马上下来,剑上有血,脸上有血,皮肤和头发还是黑黑的,不知那里有没有血。他的衣服很整洁,只是披风的第一个扣子崩开了。仆人们大惊失色,询问他怎么了。“没什么事,不过清洗掉了一些脏东西。”他用手帕擦干净剑上的血,笑着将剑插进剑鞘。进屋后,他对父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杀了人,请您帮我解决。”“你说说看理由。”“他们没什么价值,处理起来应该不难。”“景琛。”老爷震怒。“你要懂得规矩!”李并不知道在农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老爷终于被他这种恣意妄为惹怒了。因为私自出庄园,景琛在主宅前的细石子路上跪了一个下午。之后,他似乎就对农场失去了兴致。不过除去这些穿插的琐事,那几年真是充满了希望,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不过如此。槐树就这样长了十八年。而这一切也在景琛十八岁,发生了某种改变。那只不过是景琛十八岁里,一个平凡的早晨。那一天的云很白,日光很明亮,草木欣欣向荣,国家安定和平。和往常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什么不同。景琛和老爷一起吃早餐,那个哑巴小少爷则照常坐在长桌的角落,离他们很远——他默默吞咽盘中的食物,对任何自己不该听的都充耳不闻。吃完后,景琛站起来,对父亲微微弯了弯腰,打算提前离席。在他重新直起腰板,抬起头来的时候,李看见他的眼睛,鼻子,耳朵开始往外渗血。老爷脸色一下子变了,瞳孔急剧收缩。景琛倒退两步,扶住桌子,他的右手扼住自己的脖子,那里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他似乎很困惑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于是缓慢地看了看四周的人,希望他们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于此同时,有某种东西从他的身体内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去,最大的那股经过脾脏,心脏,喉咙,最后是口腔。不断的呕血使他很快昏迷过去。医生告诉老爷,是那个遗传病。并不致死,只是会带有一些断续的,无法根治的疼痛。这个遗传病位于脑部,而alpha的腺体也与脑部相连,景琛成年后,很快会迎接易感期的到来。如果遗传病治愈的进程往前推进了一些,那么易感期就把它往后拉拽得更多,往无可挽回的深渊里拖去。老爷已经太过衰老了,他已经没有能力再为这个家族提供更多的子嗣。他在景琛身上寄托的某种虚幻盼望的完全破灭,终于给这位老人予以沉重的一击。那段时间,景家似乎长久地被笼罩在某种诅咒的阴云中,老爷被阴云托着,载着,走向了生命的终结。景琛成为庄园新的主人。家族别无选择。他是近亲婚姻的牺牲品,也是家族唯一的希望。那段日子度过得有些艰难。但最终景琛通过调整体质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