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一那年风华
又是一年毕业季。“热烈祝贺石化学院化工专业就业率百分之百!”石化宿舍楼外,鲜红的横幅挂在四楼处,随风鼓动。今天是石化学院毕业典礼,身着学士服的毕业生结伴前往大礼堂,一个个面带笑容或不耐,快步跳着上楼梯。“终于要毕业了!”“我也是,我受够学校了。”“简直迫不及待去工作,拿工资。”刘野边走,边问杨文数:“包括签的那个,你一共拿到几份offer?”杨文数得意地挑眉:“三份。”“厉害。”刘野竖起大拇指,他就拿到一份,直接签了。不过他宿舍那三个,才叫狠。韩硕面试杀手,长腾20w年薪那个被姜淮抢了,他签了个年薪16w的,也非常了不起。付能更不用说了。徐亦……不是一个级别,虽说长腾今年不大景气,但人毕竟是老总。“能哥,别这么闷闷不乐,开心一点。”杨文数安慰道。付能无力地摇了摇头:“唉。”杨文数噫了声,挨着张边长坐下。他左边是付能,韩硕,刘野。“这么高兴。”张边长看这货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心里略感伤。“毕业了以后,咱们几个就分开,很少再聚在一块了,或许几年都见不到一面。”“这有什么,”杨文数跟他勾肩搭背,很无所谓地说,“以后就开始赚钱了,一年聚一次,不,两次,想几次聚几次。你不知道,自从大一阴沟翻船,大学简直像苦海,白天上课晚上开黑,越过越颓,一到考试月要死要活。就是见了偶像,认识了那两个变态天才,都不足以弥补心理创伤。”“以前我就特想毕业出去,打拼自己的事业,跨出大学门槛,前途一片光明。迫不及待了哈哈哈……”“好吧,你想得开。”确实听杨文数念叨太多遍,张边长服了旁边这乐天派,虽然他也很想毕业,但毕业了感觉会失去一些什么,认识了四年的好哥们,一起打游戏,帮带饭,闹过矛盾,又轻松和好,离开校园的时候,才知道这些难得。或许以后,他会觉得偶尔被调侃名字,听没羞没躁的黄段子,也挺有意思。张边长摇了摇头,清空了脑子里这个无聊的念头。台上院领导依次落座,按照大会流程,学生代表先后上去致辞。前一个学生拿着稿子念得很敷衍,听得人昏昏欲睡,第二个脱稿演说,声情并茂。有女生听到动情处,眼泪汪汪,大男生们表示很费解。杨文数这一排几乎都在低头玩手机,偶尔拿起来拍照,或是交头接耳,讨论毕业晚会的节目排练。一个个都大四的老油条了,开过太多形式主义的会议,这次估计不例外,无非走个过场。台上院领导坐着的长桌被搬到靠后的位置,坐着的那三个或慈祥或严肃,均身穿西装或普通服饰的老头依次走下,去了后台。“下面进行毕业典礼最后一项。”主持人高昂的声音让全场学生精神一振,终于到最后了,意味着大会要结束,这一刻大家戴好学士帽,情绪一如既往,还算正常。“院领导拨穗,并授予证书。请各位同学去右侧走廊排队,稍作等候,按顺序上台。”去了后台的三人依次走出来,杨文数等人刚站起来便愣住了,金色为底的院士服,灯光映照下异常炫目。只觉一道道光刺入眼眸。那三位或慈祥或严肃的老头,在金红光辉下,突然间好像变得不大一样。瞬间,欢乐的乐调响彻整个礼堂。(这里是我们共同的家,有我们最美的年华。)(年轻的梦在这里发芽,走过了春秋冬夏。)(明天又开始新的出发,请不要担心害怕。)(告别了青春的美丽童话,我们都已经长大。)……“走啊,过去排队。”张边长发现杨文数没跟上,他回过头,顿时吓了一跳。杨文数呆呆地看着台上,眼泪唰地一下顺着下巴掉下来了,他赶紧接过张边长递来的纸巾,怎么擦就是止不住。“怎么搞的,什么鬼。”“你没事吧?”张边长放低了声音,让他先坐回。“我不知道,”杨文数抓狂地擦眼泪,泪腺炸了,“这歌好烦,听得想哭。”“我明明很想毕业,我真的很想毕业,可是为什么啊……”张边长抱住他的头:“你靠会,靠会,以后没机会了。”杨文数眼泪更汹涌了,挣了挣:“真丢人。”“受不了,这歌有毒。搞得这么煽情。”刘野往旁边走,眼眶略红。韩硕表情依旧,他或许是班上最正常的一个。杨文数状态不对,上台走错了边,典礼结束,大家都在和喜欢的老师拍合照,他的情绪还没从感伤中调整过来。张边长拉着他去外面透气,在门口的时候撞见一个戴帽子的年轻男人。“周幻大神。”张边长说。“他这是怎么了。”周幻很不解。“你找付能吧,他在里面,”张边长摇头,解释不通,杨文数挡住眼睛,朝他摆手,“赶紧去安慰他吧,付能估计也不好受。”付能一身学士服,傻傻地站在离门不远的走廊上,同样看着台上的人,神情发怔。“我没来迟吧,”周幻拍了下他的脑门,“你又怎么了?”付能吸了吸鼻子,腼腆地笑着对周幻说:“就是觉得,台上的三个人好神圣。不穿这身院士服不觉得,突然就……唉。”付能叹道:“我以前梦想过当科学家的。”“科学家啊……”真遥远,周幻从小成绩差,没法安慰他。“成不了科学家,但你以后会成为职业大神,”周幻箍住他的肩,恶狠狠地说,“你别告诉我,你改变主意,打算回去读研,晚了我告诉你。”付能笑着叹了口气,周幻环着他瘦弱的肩不放,拿出手机拍合照:“换个边,再拍一张。”手机屏幕里晃过门口处,一个人影闪过。白t恤,牛仔裤,个子高大。周幻咦了声,放下手机,侧身看向门口,那里一个人都没有。“刚看到了吗,好像徐亦。”“在哪!”付能伸长脖子。周幻看向礼堂里黑底学士服的学生,摇头说:“眼花。他忙得要命,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我看错了。”徐亦背靠着墙壁,旁边一个花坛的叶子挡了他小半个身体。听完付能的话,‘神圣’两个字让他想了又想。在学校的时候,身份都是学生,没有高低之分,可一旦毕业,差距就会显现出来。现实很冷漠。突然间,徐亦很想陆以哲。一年前,同样是在这里,同样是或抱怨或不耐,但在音乐响起,抱团哭泣的毕业生。同样有人笑着进去,哭着出来。而那个如今远在海外,不可能出现在礼堂内的人,参加完毕业典礼,前后情绪毫无起伏。徐亦调侃他说,你不难过?伤心就说。当时,陆以哲就看着了眼门内,说:“不会。以后我会是台上为学生拨穗的那个。”随意而自信的神采,很吸引人,徐亦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典礼结束,徐亦跟在董忠磷一行人后面,直到石化院办楼下,董忠磷一个人上楼,他才跟了上去。“董老师好,”徐亦笑着说,“我来,是有件事,想向您澄清一下。”“是你……”董忠磷认出徐亦,顿时眼皮一跳,气得脸红脖子粗。刚开完毕业典礼回来,董忠磷没想到能在路上碰到徐亦,他跟这人真没什么可说的。“你过来。”董忠磷带徐亦进了办公室,就对徐亦说:“别坐了,站着说,我半点不想招待你。”徐亦也不恼,开门见山:“以长腾目前的发展状况,我当初说的……”长腾的风评一直不太好,特别是在国内科研圈子里,更是恶劣。由于截下专利那事做得不厚道,明面上的专利所有人董忠磷在公开场合直言不讳,并不看好长腾,引起了一些风波。这对转产阶段的长腾石化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徐亦为公司的事焦头烂额,觉得有必要来找董忠磷主动澄清一下。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地打断。“我不管你长腾现在发展得怎么样,是快倒闭了,还是怎么的,都跟我没关系,”董忠磷愤愤道,“首先作为一个生意人,你连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没有,对科研工作者没有最起码的尊重,我不管前院长对你的印象怎么样,在我这里,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你私下交易,用白菜价买走专利,算你有本事,但我奉劝你适可而止,你换个人吸血,别盯着我的学生。”徐亦忙道:“您误会我了,我真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四千万我会还,而且这作为变相投资,一旦长腾转产成功,他作为我的另一半和长腾的股东之一,能一劳永逸。我跟他的关系,没您想的那么势利又复杂……”徐亦把实际情况简单说了遍。“陆以哲的理想是成为像您一样的院士,而我是个学历不高的商人。我只会赚钱。”“社会对同性恋的认可程度并不高,特别是在学术研究方面。我不希望自己成为陆以哲身上的一个污点,至少在他实现理想的这段时间,我愿意在背后默默付出,而不是成为他的阻碍。”“这些我会用行动来向他证明,只希望您能理性地看待问题,对长腾的评价能更客观一些。您不信我没关系,但请相信陆以哲,他那么聪明,他的选择肯定有他的道理。”董忠磷板着脸:“你说得好听没用。除非你打个电话给陆以哲,让他亲自跟我说。”当初徐亦怎么对陆以哲的,陆以哲连硕士毕业典礼都没参加,他说专利用一百万卖出去了的时候,董忠磷如今还能想到那种当头一棒的感觉。“这……”徐亦一脸苦涩,“他不接我电话。”“那就没办法了。长腾这俩字,我以后提都懒得提,你有本事就做出成就来。以后别来了。”董忠磷对徐亦没好感,他摆摆手,让徐亦赶紧走人。算是没白来。徐亦出门,正好有人敲门进来。“董老师……我去!”杨文数拿着厚厚的纪念相册,顿时眼睛亮了。“徐亦!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周幻大神说好像看到你了,原来还真是。”杨文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伸出双臂,尴尬地没有直接拥过去,徐亦大大方方地抱了他一下。“好久不见。”乍看徐亦一身休闲装,蹬着运动鞋,真没法把他和长腾老总联系到一起。“以哲没来参加毕业典礼,没想到你居然来了,怎么着你们俩一对,难不成真是以哲差遣你过来的吧,”杨文数说,“那你肯定知道他的地址。”徐亦有几分恍惚:“哦。”他笑道,“是啊。我知道他的地址。”当初两人分手,没闹到班里知道,后来几乎是同时离校,各种谣言在院里传开。以至于一年过去,班里同学都以为他们还在一起。毕竟这两个领域的天才,从高中到大学好像都有不得不说的故事。而且论天分,论才干,好像再没有比他俩更般配的了。杨文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个给你,本来打算问董老师要地址,寄给以哲的,没想到恰好碰到你,真是太好了!两本班级毕业相册,一本给你,一本给以哲。”“还有这个,”杨文数从包里拿出一本大笔记本,有一元硬币那么厚,“毕业寄语,院里同学写给以哲的,准备送给他当生日礼物,但当时没写全,就拖到现在,打算一起寄。”“里面还有空白页,你想写的话,随便找一页,不过你们两关系都那么亲了……”杨文数拿胳膊肘抵了他一下,“有人还造谣说你们分了,假的吧。”“还是要写的,”徐亦很郑重地拿了过来,加了句,“假的。”他从没同意,分什么分。纪念相册打开第一页就是班级毕业照。“还真的把以哲p上去了。”徐亦看着那张清俊的脸,不由笑了。下午,徐亦回到他睡了两个多月的宿舍,笑着跟舍友打招呼。徐亦:“嗨。”韩硕看到他,一脸惊诧地摘下耳机,竟也回了声:“嗨。”“cao,”刘野惊道,“你回来了。”“还是一样的帅。”徐亦笑着捶了下韩硕的肩,把刚买的盒装蛋糕抛给刘野。付能不在,桌子柜子已经空了。临毕业前,班里相熟的几个人重聚,互相之间都很感慨,杨文数死活不承认在大礼堂自己哭了的事实,闹腾起来,像极了一年前陆以哲还在班上的时候。一群人去了宿舍楼最边上自由搏击协会的活动室,刘野四仰八叉躺在软垫上,心里一阵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就要毕业了。这就要毕业了啊。杨文数站在窗边,回过头:“喂,你们说,毕业了以后,大家还能再像这样聚在一起吗?”韩硕说:“不会了吧。”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窗,在地板落下无规律的树影。树影轻轻摇晃。有谁悄悄地拿过相机,将画面就此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