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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瓦檐拎出来一坛上好的绍兴老烧,仰头喝了几大口。酒一下肚,烧刀子如同烈火般划开李敛的脾胃,从嗓子眼一路燃到肠子里,在里头好一顿左冲直撞,终化作两声叹息,被人昂首吐纳出去。李敛灌得嘶嘶抽气,待酒嗝出来,她支棱着的腿也放下去,松松快快地晃腿笑着,双眼迷蒙,望着远处内院中开锣的大戏,半晌才又看向下方。她愣了一愣,缓慢道:“张公公,你诊么还没肘?”张和才真想给她两巴掌抽到地里去。他正憋着气,恨望了李敛半晌,忽道:“你这酒哪儿来的?”李敛道:“厨房里来的啊。”张和才道:“哪个厨房?”李敛有些迟钝,半晌道:“啊?”张和才道:“哪个厨房!”李敛嗤嗤笑起来:“张公公,你诊么和个老太太似的,啰、啰说得很。”张和才叫她气得尖声叫道:“你他娘才是个老太太!”李敛乐道:“也是,老头儿才对了。张老头儿。”自叫了两遍,她又道:“哦,我知了,看我喝你馋了是不是?”张和才啐骂道:“我馋个屁我!你打哪儿偷的酒?啊?我告诉你,这府中的绍兴老酒可都是有数儿的,你敢偷一两酒,我叫你吃不了——喝、咳咳咳、咳!”他仰着头正言语,李敛忽然打身后又拎出酒坛来,对着张和才的嘴朝下倒,准准倒在了他大骂的嘴里。张和才没有防备,被她倒了个正巧,酒又醇厚辛辣,洒进嗓子眼仿佛洒进一把尖刀,呛得他抓着喉咙大声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弯下了腰去。李敛大笑起来,边笑边又喝了几大口,拎着酒坛道:“张老头儿,你若还馋了,记着来找我。”话落纵声而笑,顺着檐边翻身而走,脱去了张和才的视线。张和才在原地好容易把那点酒咳出去,喘着气抬头时,李敛早已不见了。他绕着房檐走了两圈,最终没辙,骂着走了。待他走后,园中一时寂静下来。夏风扫过,竹柳沙沙,远处戏台唱到高腔,引得众人叫好不绝。片刻叫好声落下去,小锣蹡蹡,锣鼓间隙南方鹿苑又传来呦呦鹿鸣,在日头下远飞过大厨房的炊烟,飞出王府去。张和才咳在地上的酒已被灼光带走了,剩了个极淡的轮廓。轮廓上忽踏过一只脚。那只脚上蹬靴,靴头尖翘,生白的靴边抱着嫣红的缎面,上绣了两只鸳鸯,飞针彩线在日头下熠熠生辉。踏过那酒印,靴主人携着一把木梯,直走过去,停在后方女儿墙上。把梯子搭在墙上,她顺着梯子爬上去,推了推睡在墙头的女人。她道:“李敛,你又藏这来了,你还能往哪藏,你怎么不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李敛一坛酒已喝空,日头正好,她卧在墙头,大醉而眠。被夏棠推一推,她死猪一样根本没动,只动了动手指,喃喃道:“……莫吵……”夏棠把左手给她晃晃,蹙眉道:“我手指好了,你说我手指好了就收我的。”“……”“李敛。”“……”“李敛!起来!”夏棠又大力推推她,李敛眉头也蹙起来,无力摆手道:“……莫聒噪……”“李敛!你还说我,你自己都说话不算话!”夏棠恨得下了狠,使劲一推她,李敛本仰睡在女儿墙的单片瓦上,叫她推得身子一晃,猛侧个身,我cao一声就从墙头掉了下去。“李敛!”夏棠大惊而叫,连忙攀上梯子,顺墙头朝下观瞧她。李敛半趴在巷子的黄土地上,一身黑衣摔成了灰的,夏棠又急唤了她几声,她才缓翻过身来,赖躺在地上,闭着眼慢慢道:“胸都要摔平了……”夏棠咯咯笑起来。她放松下来,又有些怯缩,幸灾乐祸地道:“不该我的事,是你自己不守诺言。”她爬过女儿墙骑在墙头上,从里园拉出梯子放下去,顺着梯子下到李敛身边,插着腰俯视她。夏棠道:“你起来,教我功夫。”李敛叹了口带酒意的气息,懒洋洋道:“小姑奶奶,今天你就饶了我罢。”夏棠弯腰看了她许时,蹙眉评道:“你怎么喝得跟个酒狂似的。”李敛嗤嗤笑起来。“酒中仙,撂地仰。”她慢慢和歌,“我非侠,我非我。”她反复地低唱这两句,好似除了这两句,余下的皆不会。夏棠先撇嘴,慢慢倚着墙蹲下来,侧脸看着她,片刻和她一同合唱,唱着唱着笑了起来。倚着王府殷红的外墙,她仰头望向头顶青天,胸中鸟高飞而去,跨海破云,振翅万里。慢慢停下来,她吸了口气,侧头看躺在地上的李敛。她仿若已再度睡去,满带漠北颜色的面孔湮在黄土中,落下的睫羽上一份灰土,九分洒拓。明珠蒙尘,而所携者却丝毫不惧使珠蒙尘。望了她片刻,夏棠喃喃道:“我要像你一样就好了……”“你尽好别像我。”李敛忽然开口,夏棠猝不及防怔了怔。“……”静过片刻,李敛道:“今日有鹰来。”夏棠无言静听着。过片刻,李敛又道:“鹰信递言,远边寻着了我师父的坟。”片刻又道:“我原心抱希望,还想她许如师祖般,只是弃门登仙去了。”片刻又缓慢道:“这偌大江湖,终只剩我一人了。”“……”夏棠不知该说些什么。在她身边蹲了一阵,夏棠干脆收敛衣裙坐了下来,李敛的头和她盘起的腿靠在一起,夏棠便见到她的双眼逐渐闭上,渐又要睡去。蹙起眉,夏棠用腿推推她的头,道:“哎,你收我当徒弟。”李敛:“……”她睁了下眼,看一眼夏棠,又闭上了。夏棠压根儿不管她,只又推她,道:“你说过的。”李敛道:“别吵。”夏棠道:“你收了我我就不吵。”“……”“哎,你收我当徒弟。”“……”“哎,李敛。”李敛终于抬起双手,做缴械状道:“好好好,我认了。”她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扒拉掉头脸上的土。搓搓脸,李敛静坐许时,深吸了口气道:“要我收你,有两个条件你需遵守,不能违背。”夏棠大喜道:“你说。”李敛道:“第一,我知王爷给你请了新西席,明日开始上课,他叫你背什么,你便得背什么,规矩地去,不准再打先生。”夏棠蹙眉道:“但他们都教些怪道理,我不爱听。”李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