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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片大如瓦棱,尖利的六角雪花,像是一夜吹白了头,覆盖在烈焰燃烧的长生殿外。趁着崖涘那一阵难得的怔忡恍惚,南广和恶狠狠地抽出手中那柄父皇留下的青锋剑,然后拼尽了所有的气力,用胸膛往那闪着蓝色寒光的剑锋上撞去……南广和一心求死。速度与决心可怕到,就连号称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国师大人都没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见到一把闪着蓝色幽光的宝剑穿透了南广和。一剑穿心。国师大人一直伴在身侧,想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奈何长生殿不仅是父皇寻欢作乐的场地,更是南广和自幼与父皇母后捉迷藏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莫不熟悉到了骨子里头。彼时崖涘被他那绝美的笑容晃了眼,正苦恼地弯着一双灿若星月的眼睛,打算斟酌着告诉他:凤凰儿,你乃我无数次推演天命所得到的凤华帝君转世,乃上界三十三天外的帝君之一,怎会无名无姓地死在此处?死在凡尘属国一条荒凉的长廊外?凤凰儿,你不如随我回九嶷山吧!贫道护着你。今生今世,贫道拼死也会护住你。然后片刻后,那样怔忡的表情就裂了。叶慕辰怒极而吼的声音破空而来。“韶华——!”难得的,护国将军叶慕辰的嗓子破了音。叶慕辰,叶慕辰……呵!长他五岁的叶侯府独苗苗,在他年幼时蹲下身子给他当马骑的小竹马,在他第一次穿上裙装时会沉默着递给他一块蝴蝶压珰。青白色的玉石,在十六岁少年青葱般的指间握着,触感微凉。昭阳六年的七夕夜,那盏连片儿的花灯上大隋开国元后手执一枝血娑婆,笑得无限温柔。陪伴于他身边的人,用一件鹤氅裹住了他的神魂,牵着他的手缓缓游走于市井街头。一道道记忆,历历如新。七夕夜那人勾唇一笑,温柔的,暖了青涩少年时光。再然后,十一岁那年他被幽禁。临关押前,叶慕辰直挺挺跪在殿外,亲自恭送他入殿,然后关门。沉重的铜环门在身后吱呀响起,碾磨了岁月间最后一点情分。虽然他确实知道,每日黄昏,叶慕辰都会立在殿外,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他常常推开轩窗,彼时是因为爱看外面那自由翩飞于花间的蝴蝶鸟雀。后来,则都是为了他。到的后来,每到黄昏,小三儿便会贴心地在外面禀报——殿下,今儿个叶将军又来了。五年,一千八百个黄昏,叶慕辰都会来到韶华宫外,从来没有一句话,也从未让人知道行迹。若不是那株娑婆花树从不肯开花,若不是他闲来无事特地令小三儿给他在腰间绑了绳子爬上去查看端倪,若不是那一日在树上他亲手捡到了叶慕辰落下的明珠,若不是……若不是他一眼就认出那颗明珠出自何处,想必那人还会瞒着他许多年。再后来,南广和就习惯了推窗,抬头便能见到那株从不肯开花的娑婆花树间又多了一抹黑色衣角。五年,一千八百个黄昏,风雨无阻。那人为他独自立了一千八百多个黄昏,为他破开了诅咒加身的韶华宫门,如今,为了他,狼狈跪在烧焦的土地上,哭的不能自抑。竟仍然如当年一般无二。世人皆说时光的洪流最是无情,纵有再多的不甘心,也会在年华渐老后任由时光的指尖抚平心上那一丝一缕所有的心不甘情不愿,像是一双最无情却又最温柔的手,将人牢牢捏在指掌之中,搓扁捏圆,将一切重新塑造。生生地,将人记忆中所拥有的一切,都打破,打碎,直到面目全非。可是圣人又曾言,这世上却有一种人,无论外物如何变迁,无论流年如何无情,他们都能将某些东西,深深地藏入阿赖耶识之中,如一颗种子埋入灵魂的土壤,好不叫人偷窥去,也不叫天地任意取走。圣人所谓这阿赖耶识,自六岁那年就深深地种在南广和的骨血之中,任由外界东西南北风,孤自岿然不动如钟。如藏着一个瑰宝,不可示人,不能言说。指心作囚,画地为牢。今生今世,他永远不可能与那人成婚。更不可能顶着大隋朝长公主的封号,与天下任何一个男人拜堂成亲。他这短促的一生,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荒诞而凄凉的笑话。这十六年,他从未在阳光照耀的地方,公开地、淡然地、心安理得地,检视过属于他南氏的天下。也从未被人公开称呼一声,广和殿下。他是这么地,想念那些无忧无虑的幼年时光。他是这么地,不甘而又不得不,赴死。作者有话要说:【预告】还剩下最后一章了,第一卷大结局。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香宝宝1枚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第59章涅槃眼前飞过一道白光。刹那不过一弹指,也好,待叶慕辰奔赴而来,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什么“女帝”,什么诏令诸侯的玉玺,什么埋葬了历代凤命女的宝藏之地,什么天降神凤必将重启天门打通下界飞升通道的预言,一切皆已成了灰。在剑锋穿膛而过的刹那,南广和很诧异自个儿居然还有余力,想了这许多。彼时南广和甚至还能听得见叶慕辰的怒吼,能看得到国师大人表情的碎裂,心里最后一刻所思所想,却是——他这短促的十六年生涯真冤枉!自幼被父皇母妃藏着掖着,贴身太监除了小三儿以外,一个宫娥都不敢放。从小他被迫学会独自一人穿衣梳头,被迫服食秘药控制身体生长,就算如此小心谨慎,却依然在十一岁那年,闯下弥天大祸,害母妃于韶龄盛颜时殒命……他害了王青霄,害了乌答儿,害了话语铿锵落地千里奔赴而来的北川侯苏晟。这短暂的十六年,为他而死的太多了。多到他无法再继续承载下去。成千上万条生灵的命,皆因他南广和一人而殒命。那些人,又何其无辜!谁的命,不是命?谁的一生,不是一生。这一个弹指间的短促刹那,被放大绵延,直至无限长。南广和甚至还能看清叶慕辰跑过来,扔掉了火把,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仓皇。他也能清晰地看见国师大人颤抖着唇,朝他伸展开双臂,迟缓地将他前仆的身体搂入怀中。缓慢地,缓慢地,他闭上了眼。死的真冤啊!一十六年,如此苦,却又享尽人间尊荣,难道堂堂南氏血脉,大隋朝唯一的皇子殿下,就因为一句可笑的神凤预言,害父皇亡国吗?那么所谓天命,究竟是什么呢?是嘲笑父皇没法与下界修仙者们对抗,还是嘲笑他南广和不能够继续尽忠尽职地将“韶华长公主”这个身份继续扮演下去呢?所谓天命,竟就真的这么重要吗?那么崖涘呢,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什么在他的师父批完“南氏有子祸国”的预言后,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