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七月与光过去的故事
七月认识的第一个轮回者是汤队长。 那时，他的家乡安沙城正在被洪水淹没。 起因是蛰伏了数十年的豚人族想要反攻人族，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使北安江的水位暴涨，处于北安江中游的安沙城直接被冲破水关，大批民众直接遇难。 七月和他的家人侥幸在外，逃过一劫，可当地的领导官员已经全部被豚人暗杀，他们即使活下来也只能狼狈地面对残酷的种族战争。 就在这时，七月遇到了汤队长。 “小伙子不知道去哪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救灾啊。”汤队长温和地对他说。 七月跟随者汤队长的小队四处救援，带领着队伍反击豚人族，最后终于解决了这一次的水灾。 “这次的任务圆满完成了！”汤队长和他的队员击掌庆祝道。 七月这才知道，汤队长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主神空间，是一名轮回者。 汤队长性格随和，与其像他所说的刀口舔血的轮回者，他更像是在街头遇到的邻家大叔。 他队伍里的队员也都性格活泼，平日里吵吵闹闹的，关键时刻又团结在一起。 汤队长说，他们都出身自小世界，大家能遇到不容易，能拉一把是一把，能多救一个人就多救一个。 七月这才知道，他所在的世界被主神空间发现了，主神空间解读了世界意识的需求，派来轮回者来处理这些任务。 这次汤队长接到的任务就是解决安沙城的水患。 驰聘于三千世界里，拯救他人于危难之中 ，对于轮回者，七月不由得心生向往。 “哈哈那小伙子要不要加入我们啊。”汤队长爽朗地对他发出邀请。 七月同意了，于是他成为了轮回者，从此脱离了小世界的束缚，穿梭于世界之间。 一开始，事情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他们去了很多个世界，救了很多的人，接受了很多感激。 但是七月后来想，或许隐患在他们接到那个任务时就已经埋下了。 “……这么多的人都要杀掉吗。”队伍中年纪最小的陈辅颤抖地说。 眼前的人群密密麻麻，拥挤地被放在在一起，像是人群组成的地毯。 他们之中有老人，有小孩，有妇女，有青壮，手无寸铁，大多都是眼神带着惊恐或者仇恨看着他们。 “mama我怕……” 有个小女孩忍不住发出了微小的声音，被她的母亲一下子捂住嘴，她母亲蜡黄色的脸上满是汗水，深陷眼窝眼白很是明显的眼睛紧张地瞟了一眼轮回者，用身体挡住她的女儿。 他们都要被轮回者小队接下来亲手放的毒气杀死。 “如果他们不死，这朵花就不会变得完整。”汤队长也是面色苍白，眼神闪躲着队员的视线。 他们这次的任务是保护一朵花，并使它变得完整。 可是谁也没想到，保护一朵花需要杀这么多的人。 “我们，我们不可以放弃吗？只是一次任务而已。”队伍中的另一个队员说，其他人也一一响应。 七月没有说话，他注意到了汤队长的糟糕脸色。 他们的小队快没有积分了。 对任务挑挑拣拣，有时候还倒贴积分去救人，这让他们小队的积分总是捉襟见肘，而这次的任务积分很是丰厚，能很好地缓解他们队伍的财政问题。 虽说没有积分也不会马上死去，可是没有积分就无法在主世界生存，他们的小队会被解散，甚至失去轮回者的身份而被杀掉。 但是队长还是同意了放弃这次任务，被扣了一大笔积分。 在或茫然或恐惧的目光里，他们放了眼前这些人。小队成员欢呼雀跃，直呼队长高明，汤队长露出了像往常一样的温和的笑容。 之后的日子俞发艰难，七月能明显感觉到汤队长越来越焦虑，小队里的气氛也不复往日的轻松，变得紧张起来。 在积分彻底归零之前，汤队长接了一个高难度的任务。 队员们去之前笑嘻嘻地互相打气，虽然这段时间大家都有些焦躁，但是他们对汤队长，对自己和队友都有着信心，对小世界的天然轻视也使得他们放松了警惕，忽视了汤队长不对的神色。 …… 流淌的鲜血，队友破碎的尸体，散乱的rou块。 少了一条腿和一只眼睛的陈辅，身上流出一道蜿蜒的血溪，他拖着残腿，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过来抱着七月的脚，发出声音。 “是……队，队长。” 他死去时，那只仅剩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在不解，队长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而他的身后，满身血迹的汤队长，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斧头走了过来。 自己究竟是如何打败汤队长的呢？七月复盘了很多次也说不好。 他尽力了，感觉自己只有3层胜率，但就是这3层胜率，让汤队长倒下了下去。 “活下去。”在死之前，汤队长和七月说。 七月埋葬了汤队长与队员的尸体，继承了队伍的遗产，成为了新的队长。 即使他的队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从那以后，七月成为了独行者。 接任务，做任务，接任务，做任务。 他就像一个幽灵一样，独自飘荡在众多世界之间。 汤队长的那句“活下去”，对他来说，就好像是诅咒一样，纠缠伴随在他的身边。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潜入目的地杀死了一个任务目标。 在搜查任务目标的包裹时，他意外地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发光玻璃球。 他凑近观察这不同寻常的物体。 “你发现了我，要实现我一百个愿望。”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瞬间将玻璃球抛远，玻璃球落地被摔成碎片，一个光团飘了出来。 七月拔出枪瞄准光团，这时外面传来了人的脚步声，玻璃的脆响声吸引到了正在巡查的守卫来到这个房间，七月立刻躲在黑暗的角落里。 “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啊。”光团又飘了过来，正好外面的人打开门，和被光照亮的七月面面相觑。 ……最后他们还是逃了出来。 “别再跟着我了。”七月对光团说。 “你惹的麻烦，要是他们盯上我了怎么办？”光团理直气壮地说。 “那你躲开啊，你之前还被关在玻璃球里，是我把你放出来的。”七月说。 “我才没有被玻璃球关住，只是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结果就被人带走了。”光团说。 “你到底什么东西。” 七月看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光团，怎么看也不像是生命体。 “我是光。”光团说。 ——结果最后他把光团带回了主神空间，光团还被认证成了轮回者。 ……先天神灵吗，在查阅了众多资料后，七月终于知道光团是什么了。 在自然聚合下，有极微小概率会出现的元素生命体，据说光元素是其中最罕见的。 每个诞生的元素生命体都是自然的奇迹，他们的寿命没有尽头，是先天的神灵，书上面这么写着。 七月看着上下乱飘，在他的身边转来转去的光，实在是看不出来，他竟然是个这么珍稀的存在。 “你就不能停下来弄出个身体出来吗？”在光第n次突然窜出，晃瞎他的双眼后，七月忍无可忍道。 光团停下，沉默地待在原地不动了。 七月一下怔住，随即有些后悔。 我刚才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太重了，他想。 光又没有恶意，他还只是个小孩子……？ 眼前的光芒突然拉长身体，长出四只爪子，慢慢地变成了……一只纯白毛蓝色眼睛的小猫。 “喵～” 小猫看着他，叫了一声。 “七月，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自从变成猫以后，光比以前话多了不少，对七月做的事情总是充满了好奇。 七月把手上烤好的rou从竹签上拿下，装到纸壳上面，递到了光的旁边，他看到光的尾巴似乎圈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好吃呀。”光眯起他的蓝色猫眼，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不过七月知道，光其实对食物不挑，只要不太差，吃什么都能很开心。 所以元素的话，平时应该是喝露水的吗，七月莫名其妙地想。 “喵呜～睡觉。”吃完饭，光往地上一躺，蜷起了身体就准备睡觉。 此时已经是深夜，他们刚找到一个可以过夜的洞口，就着明朗的月光点燃了篝火，补充了晚上的食物。 外面的寒风向他们卷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将篝火橘黄的火焰吹得不断倾斜。七月看着光身上洁白如雪的毛发随着寒风地吹动微微飘荡，全是尘土的地面好像也浮起一层薄灰。 “……起来，别睡在地上。”七月用手挡住风，摸了摸光身上的软毛，感受到手下温热的身体。 “那我睡在哪里呀。”光睁开眼睛，蓝色的竖瞳看向七月。 七月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发现好像只有还在发出“噼啪”声响的篝火附近处会暖和一些。 但是光身上的毛…… “……睡在我的腿上吧。”七月最后只能看向自己的腿说。 “好哦。”光猫迈着它的四条小短腿，趴到了七月的大腿上，闭上眼。 不一会，光猫又睁开眼睛。 “你的腿好硬啊，还没有睡在地上舒服。” 七月无声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这下呢？”他说。 “好像好一些了。”光猫翻了一个身，把自己滩成饼状，躺在七月的双腿上，露出柔软的肚子说。 七月看着光猫雪白色绒毛的肚子，收回想戳一下的手，摸着下巴想。 是不是应该给他买个被子。 主神空间的任务繁杂，提示晦涩。很多时候世界意识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难度提示也只是根据这个任务的初步推断，不包括世界的其他危险。七月和光一个小世界出身，一个新手轮回者，很快就遭遇了意外。 七月扛着压力站在那里，背后被打得鲜血淋淋。 “给我的主人跪下，就绕过你，怎么样。”身后的壮汉手持狰狞长鞭，声音粗犷地说。 七月被打得浑身冒冷汗，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打他的鞭子似乎被一种奇怪的药水浸没过，被打裂开的血口带着奇异的麻痒，让他的双腿几欲颤抖。 “不跪。”七月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嘴里冒出阵阵血腥的味道，眼前出现花白的色块。 光有没有跑掉啊，他想。 “啪——”又是一鞭子抽上，血rou破碎飞溅而出，鲜血顺着身体往下流淌，剧痛中麻麻痒痒的感觉再次上来，让人恨不得挠烂那块血rou。 七月踉跄地站在那里，眼前模糊一片，就要向前倾倒又被身后的人拽住手臂，一只手伸入他裂开的伤口中，顺势撕下一大片血rou。 “啊啊啊啊——”七月惨叫出声，壮汉狞笑着就要把血rou塞进七月的嘴里。 一支金色的光箭“刷”的一下穿过了他的心脏，让壮汉的动作一顿，怔愣地摸了一下心口，看着鲜血喷涌而出，一下子栽倒在地。 七月也摔倒趴在了地上，全身疼得使不出力气，鲜血几乎漫成了一片血泊。 在他朦胧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一只雪白色的猫，挡在了他的身前。 …… “七月，我要是死了你得给我报仇啊……”光猫趴在七月的肩膀上，白色的猫毛黯淡了许多，蓝色的猫眼半阖着，看起来奄奄一息。 “你不会死的。” 七月满身血污，伤痕累累的身体已经和衣物混做一团，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坚定，没有任何的迟疑。 七月带着光猫，用着半残的身体，在敌人的围追堵截之下四处逃窜，寻找一线生机，终于撑到了任务时间，返回了主神空间。 “呜～这次的任务真的好险啊。”已经恢复过来的光猫懒洋洋地躺在七月的腿上，七月摸了摸他柔软的小肚子。 “下次你别回去了。”他说。 “不回去你不就死了吗。”光说。 “我命硬，死不了。” “听说命硬的人会克身边的人。” “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那你还会继续给我做好吃的吗？” “不会。” “可是我救过你诶。” “所以。”七月看向主神空间的奇异天空：“你应该离我远一点。” 真的有命这种东西吗？七月想。 人们把超越自己感知的力量粉饰为“命运”。 那又是什么在cao控着自己的一切呢。 这是七月发现自己的家乡世界，发布了一个奇怪的任务，于是他接下任务，回到家乡，看到空荡荡的街头时，进行的思考。 他的家乡没有活人了。 从过往资料记录中，七月看到了世界毁灭前夕所发生的一切。 轮回者的到来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从此人们不再甘于平凡。 有人窥伺着轮回者的诸多神奇能力，以及他们的悠长寿命，所以用他们带来的灵气样本，想要自行研发出灵气。 只可惜，纯净的灵气并不是这么好合成的，这份研究创造出来的灵气，有毒。 有毒的灵气在爆发后，将这个世界分成了两种生物：不能接受有毒灵气的死物，和能接受有毒灵气的疯兽。 所以，当七月再次踏上家乡的土地时，接到的任务是： 「清除这个星球。」 幸亏没让光跟过来，七月想。 七月擦拭掉脸上的湿痕。 要不然该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了。 活下去，这是汤队长对他的祝福，也是汤队长给他的诅咒。 七月开始思考，如果没有主神空间，没有轮回者会发生什么。 这个世界会变得更糟糕吗？不会。 世界也许还会有微小的创伤和厮杀，但是终究会挺过来。 汤队长可能还在他的世界里，或许过着平凡的日子，或许成为了无名的英雄。 陈辅那个善良又胆小的人，也许会选择组建一个家庭，和他的家人过着普通又幸福的日子。 光呢，大概还在那个世界里四处飘荡吧。 那个世界的能力等级不算太高，光应该会过得比现在无忧无虑得多。 至少不会遇到他，遭受危难，重伤濒死。 七月突然意识到，主神空间就不应该存在。 一切的灾厄与苦难，最终都指向了主神空间。 七月带着储存着他家乡人类意识数据的天魔池回到了主神空间。 “光，你怎么看待轮回者。”七月问向光。 “自由自在，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光说。 “如果有机会，你会退出主神空间吗。”七月说。 “不会。”光回答得很干脆。 七月定定地看着光。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是不会离开的。”光认真地说。 七月想到自己已经变成荒芜，亲手被他杀掉最后一个生命体的世界，沉默。 那里曾是他的家，他想。 良久，他突然说道： “以后我们别在一起做任务了。” “为什么？”光不解地问。 因为我身带不详，因为我要去做一件蚍蜉撼大树的事，七月想。 “我有我自己要做的事情。”他说。 光凝视着他。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的。”光说：“只是，下一次见面，我们不会就是敌人了吧。” “或许吧。”七月说。 “那你还会给我做好吃的吗？”光看着他的眼睛：“我还可以睡在你的腿上吗。” 七月失笑出声。 他双眼弯起，最后地抱了一下光，把身上的积分和道具都转给他，说： “保重。” 他们之后再也没有见过面。 直到十年后，七月联系光，说有个任务想要和他一起做。 命运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拖着腐败身躯的鲸，再也没有回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