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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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你们没有再过说话。 你着实开心不起来,你们前几天本就该回去了,亚缇丽见到你都催了不知几次。你执意留下来等冬猎,本以为能为这次出游画上个圆满的句点,却不曾想到是这般结尾。 不悦的情绪几乎要写在脸上,到家一洗完澡,你就把自己整个缩进了被窝里。 回来的时候正是饭点,斯多姆先把晚饭替你做好了才去洗的澡。煎好的嫩羊排和炖得奶白的鱼汤在餐桌上一直放到冰冷,他也没有催你来吃饭,只是很平静地把一动未动的饭菜收拾掉了。 你缩在被窝里,还是听得到餐盘被收拾掉的声音,于是更加窝火地卷着被子蠕动着翻了个身—— 他真的连你会饿都不管了??? 被窝里能听到浴室隐约的水声,你想到被毫不留情收拾掉的晚饭,又想到那头最后被老亨利乐呵呵拖回家的野猪,还有回来路上无人开口的死寂—— 你不主动开口,他是真的连一个字都懒得和你说啊?! 越想越气,火气上头时你真的完全能共情之前的自己:成箱给他送去的礼物不愿收,好声好气与他说话又推辞,最后还不是得跪在你面前,接下父王的命令乖乖当你的宠物? 你甚至压不住本来早被压下很久的恶毒念头——就算他不愿意收下那头野猪,就算他真的厌恶你到极点,只要你想,他等会不也得照样在你身下打开腿? 啪一声,浴室门打开了。 你立马翻过身对着墙壁,猛一下把发痒的手整个压在身下。 进来的人没有说话,你听到拖鞋踏在地上的声音往床边靠近,近到你怀了一丝隐隐期待。可那脚步声却掠过你,又停也未停地径直往前走了。 水滴掉在地面上的声音、壁炉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毛巾擦过头发的擦拭声。 ……在对着壁炉弄干头发啊。 水珠顺着发丝滴在地上的声音一下下挠着你心尖,面对着壁炉的话,他应该是看不到你的。你犹豫了一下,放慢动作悄悄又翻了回来。 他正背对着你在擦干头发。 乌黑的发丝一缕一缕湿漉漉地垂下,被毛巾擦过几遍还是潮湿,卷曲的发尾滴着水。修长的手指将它们梳开,柔软潮湿的发就乖顺地贴在苍白的后颈上,太久没修剪,半短不长堪堪盖住后颈的椎骨。 有花体的字母隐没在氤氲的水汽间,半遮半掩着从碎发里露出青黑细长的影,像野草生长于洁白的旷野,肆意、野蛮、却又自然到仿佛生该如此。 炖煮软烂的回忆紧缠着噬咬而上:商品的标码,所有物的记号,暴雨中被撕咬嚼烂,蒙着眼向你膝行而来,小小声问你: 是给他的吗? 记忆里有声音否定了。 你说是他的话,这行刺青还需要补全。 没了记忆,就好像一条人畜无害的小狗,摇着尾巴欢天喜地把脑袋往你膝上放,简单挂上有主人名字的名牌,反倒是种奖励。 可凶性难祛的猛兽就不一样了。 马戏团训练那些未经驯化的野兽,得用铁笼和链子桎梏它,得用暴力和饥饿cao控它,得剃下它皮毛、用guntang的烙铁在它身上烫下主人的名字—— 得让他明白,他不过是条狗。 许是你的眼神太过炽热,眼前遮盖后颈的碎发不知何时被全部拨开了,扎眼的花体刺青毫无遮挡全部暴露于你眼前: Letiana,s “陛下,不补完整吗?” 低沉的声音在你耳边炸响,哑哑的,又带着沐浴后的潮湿。斯多姆背对着你,你只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脊背,深刻的脊沟从有些滑落的浴袍中露出一小截,倒真像在蛊惑人的魔鬼。 一路没开口,回来后第一句说的竟是这个。 是本就打算要这样说,还是知道你看着才这样说? 是真的准备去睡了才洗的澡,还是因为你才去洗的澡? 无论如何,都有点太像…… 勾引。 你的喉咙有点发紧,下意识的,你咽了一口唾沫。他向你坦露的背脊、他湿哑的嗓音、他突起的椎骨上如有生命流动着的黑色刺青,无一不叫嚣着想被你一口吞下。 “补上什么?”你明知故问。 壁炉离床边并不太远,他为了弄干头发又是坐在矮凳上的,你便起身坐到床沿,抬腿用脚丫去轻踩他裸露的脖颈,脚趾一下一下勾划过突出的椎骨。 “您想在我身上留下什么……”男人不疾不徐的声音在温吞的欲望里浸润,他好像被你不小心擦过的指甲刺激到,很轻的低低抽了口气:“都可以。” 你几乎要肯定他在勾引你了,否则这样不动声色的臣服,应当也只会在你的幻想里出现。 可为什么偏偏选在现在?又为什么选这种方式? 是太饿了吗?可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估计明明乐意极了饿死。 是在为道歉讨好你吗?可他惹怒过你那么多次,被掐着脖子弄到晕死过去也没见得哪次求饶。 他真的清楚他在做什么吗?若仅是可以被视作情趣的引诱也便罢了,可他明知道,因为这个部族在身上纹图腾的习俗,这个房间里现在真的有刺青的工具——可以立即补全那行字的工具。 而你,亦是不会拒绝的。 方式也好,目的也罢。无论出于何种心态,他若向你袒露脖颈—— 你便会欣喜地一口咬下。 圆润的脚趾落在句末的洁白肌肤,像寻找落点的笔,缓慢地摩挲等待被标记的纸张。摩挲半晌,你忍不住笑了一下,笑着收回腿: “坐好。” 斯多姆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垂下头,任后颈毫无遮掩地裸露在你眼前。 多温驯,比托西纳还要听话。 写什么都可以,在他身上留下什么记号都可以。丛林里会暴烈洞穿旅人咽喉的豹子,在你掌下乖得像一条收起爪子露出柔软肚皮的小狗。 豹子和小狗,当然是不一样的。 性格、习性、体型,更重要的是,人规定了它们不同。 人规定了狗的价值:看家守院、开路狩猎、驱鸡牧羊,即便什么也不会,只要生得漂亮可爱,乖巧些、会撒娇些、运气再稍稍好些,也会有心软的人去抚摸它们的脑袋。 人同样规定了豹子的价值:剥下可以换取金钱的皮毛、做成制品挂在墙上能够象征武力的头颅、猎杀时可以满足征服欲而分泌的肾上腺素,就算幼崽时便在马戏团里长大,养就亲人又温驯的性格,不表演时依旧得被日夜关在笼子里。 征服永远比驯养更令人心潮澎湃,占有同样比拥有更让人热血沸腾。 更何况——是他在邀请你,你无罪之有。 你缓缓起身,赤裸的脚丫无声无息踩过木质的地板,驻足于他背后。裸露的颈苍白修长,一节节的椎骨因着低头的动作分外突出,便更显脆弱,好像一行行被分隔好的纸,只待你将墨迹纹入。 ……怎么这么乖啊。 你俯下身,手掌从背后环住他的脖颈,掌下温暖的皮rou随着呼吸起伏,生命的脉搏鼓动着,鲜活有力。你为这样鲜活的生命而着迷,五指缓慢分开,在他喉结处逐渐收紧。 未束好的金发不知何时散落于他肩头,你指间的突起上下滚动了一下,好像有人在紧张。 他确实该紧张的。 Letiana,s,总好像还有很多可能。 你的什么呢?可以是你的所有物,可以是你的追随者,可以是你的伴侣,甚至是你的—— 爱人。 托西纳问你,要是他的话,你要刻些什么? 你说,你要在他颈边写,在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地方写,用最工整最像会雕刻在狗牌上的字体写—— 他是你的狗。 谁都能看见,谁都能知道,一条低人一等的狗,一条只属于你蕾蒂安娜的狗。 想到这,你实在忍不住,又开始抿着嘴笑起来。 “别动。”你说。 牙齿叼住皮肤,刺破,咬合,如擒住猎物。你恋恋不舍舔舐细腻的皮肤,血味腥锈,却甜腻到比萨赫蛋糕还让你痴迷。 斯多姆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又等了许久,见你咬破后颈后再无动作,有些迷惑地低声唤你: “陛下?” 你捏住他的手指,带着他感受那圈凹凸不平的牙印。 刚才下口很重,那块皮rou完全被咬破了,外渗的血都已经成了猩红的一圈。他不解其意,你于是捏着他的食指,从第一个L开始,逐字描画你的名。 描尽了,却仍未停。 沾着血的手指沿着那圈掀起的皮rou缓慢画了一圈,重重一顿后在白皙的后颈拉出斜长一笔,完成了最后的标记。 “皇后,”你说:“我的皇后。” “……” 斯多姆抬起头,你才看清他的表情。 他的眼神原来是凉的。 嘴里说着那样近乎勾引的话,眼中却毫无波澜起伏,直到现在,那结霜冻冰的湖面好似才有了些裂痕。 他看着你,沉默半晌,极慢道:“陛下,这不像您。” “哪里不像?”你问。 斯多姆没有再说话了,他好像在思考什么,目光低垂着移了开去。 这大概是再次相见以来他对你说过最真实的一句话,同样也是最冒犯的一句话。哪怕他之前数次直呼你名,也远没有这从礼仪语法上都挑不出毛病的一句话来得冲撞。 你便问他:“你认为我会怎么做?” 不像,是哪里不像? 还是哪里都不像? 放低姿态轻声邀请,就清楚你会兴奋;撩开头发露出后颈,便知道你会咬下。他的确是再了解你不过了,除了第一次听你亲口陈述时没能遮掩好眼里的恶心与震悚,后面每一次你想到新的玩法又或拿出折腾他用的新鲜玩意,你都没再看到过他表现出哪怕些微的意外。 可只有在预设好了更差的结果时,人才能一直对眼前发生的恶劣情况保持平静。 “……你觉得,我要怎么做?” 你重声又问了一遍,却是只敢问,不敢答。 有些东西,其实在你之前那堆宝贝一样摞在书架上的下流读物里写的够清楚了。 你与他,都心知肚明。 勾引好似提醒,邀请更像催促。把你本来就想破坏的东西呈现在你眼前,放低姿态、袒露弱点,问你玩够了吗?相亲相爱的游戏还没腻吗?可以回到正轨上了吧? 快点吧。 快点玩腻,快点厌烦,快点遵循你的本心剪烂棉花娃娃的肚子、再把碍眼的破烂扔进燃烧的壁炉里吧! “……” 你用手勾着他的下巴,斯多姆的目光终于移了回来。那双绿眼睛与你的对视片刻,然后,他裹住你的手慢慢移到他的咽喉处——你过去cao他时最喜欢掐的地方。 “您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他轻声说。 他的颈被未干的头发弄得有些潮湿,水珠沿着打卷的乌黑发尾落下,顺着优美的线条一路没入浴袍宽大的领口。光是目光跟着那滴水珠,你都能想象到它是怎么舔舐品尝衣料遮挡下的部分的:饱满的胸膛、紧韧的腰腹,如果水滴顽强些没被衣料吸收,它还会滑过繁复yin秽的纹路,甚至再下面点的地方—— 既然是为了勾引你,他下面可能也没穿吧? 你咽了口唾沫,终于就着掐住他脖颈的姿势一把将他推翻在地。 领子被弄散了,露出大片苍白的胸口,湿漉漉的黑发散在颈间,留下亮晶晶的水痕。斯多姆的表情倒是很平静,就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你抬手轻触他短刺的睫毛,他也只是服从地垂下眼。 “——可是” 你说。 “可是托西纳喜欢我。” 身下的身体僵住了。 “托西纳喜欢我。”你又一遍重复道,像不断肯定就能让这句话变成事实一样。 “那不是——”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你俯下身含住了他的喉结,威胁般不轻不重咬了咬。 你知道他要说什么,他要说那不是他。 失去记忆后,人还能算是同一个人吗? 要是去问宫廷医师,医师一定会告诉你当然算,可在情感上,你很难把他和托西纳联系到一起。 不像,实在太不像了。如果不是恰巧长得一模一样,你甚至不会将他们关联起来。 斯多姆怎么会不惜粉身碎骨的风险也要在百米高的天台上抓住你坠下的手?托西纳又怎么会对你跌倒在地声嘶力竭的呼救视若无睹? 可是你要赌。 你要赌托西纳奋不顾身抓住你的手时他同样清醒,你要赌他无动于衷听着你的呼喊时托西纳同样冷漠。 你要赌,赌从始至终都只有同一个人。 把经月累日小心翼翼偷偷珍藏起的筹码全拿出来,就算尽数压在赌桌上,也不过薄薄几注。 可那是全部了。 你珠翠满身、大大小小的珠宝首饰放在一起不知能装满几个箱子,但这筹码从他难有裂隙的平静中被你小心扣出攒下、再像保存含上一口便会少上一点的蜜糖一样深藏在不舍示人的暗角里。全部身家虽也轻飘飘难堪几两,此刻不管不顾全部倾押而上,噼里啪啦倾落在牌桌上的声音倒是够吵。 好似—— 如雷心跳。 眼前的唇瓣微微开合,他好像还想说什么,你强硬地拉过他的双手摁在他头顶,骑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不是?” 看似胜券在握,可只有你知道话刚出口你就又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喉咙里边早发干得一点唾液也不剩了,空咽的每一下都能听到心脏的震动顺着血管砰砰砰传到鼓膜里,咚咚咚吵得很。 太吵了。吵得你除了你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外其实什么也听不到。 而你一把将全部筹码尽数推翻—— “那请我的皇后告诉我,你的心,怎么跳的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