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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像他这样肤白脸俊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不说乡下,在城里都很少见,站在天气灰蒙蒙仿佛快要下雨的夜色中,衬得夜色都明亮了起来。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摩托突突的声响在空旷的乡下十分刺耳,惊动了不少看门狗狂吠。听见敲门声,农家小院主人来开了门。本有几分不耐烦,看见门口站着容舜这么一个白白净净高高大大的小帅哥,抱着孙子的小阿姨想要翻的白眼硬生生憋了回去:“……你找谁?”“请问是兰家吗?”容舜问。“这一片都姓兰。”小阿姨习惯了直来直去的语气,不会客气也不会用敬语,为了表达自己对陌生来客的欢迎,她用谈话内容来表达自己的热情,“我们这里是汉人村子,起先是两兄弟来这里讨生活,开枝散叶,慢慢地就有了这个村子,后来日本鬼子来了,果党抽壮丁……”这么说下去,可能要说到天亮。容舜礼貌地笑了笑,小阿姨被他笑得心跳加速,滔滔不绝的诉说终于停了半句,容舜趁机问:“请问您知道兰小何这个人吗?”小阿姨欢愉的表情顿时就多了几分尴尬,这代表着兰小何这个人,让她感觉到不愉快。“你找她?”小阿姨指了指院墙另一边,“那儿。”“谢谢阿姐。”容舜客气地说。一句阿姐,让小阿姨又高兴了起来。她今年四十三岁,已经抱孙子了,被小帅哥感情诚挚地叫一声阿姐,是这辈子都没感受到的尊重。她一辈子能听见的招呼,是父母呼喝的丫头,丈夫不耐烦的婆娘,儿子暴躁地那声妈,儿媳妇都横着眉毛挑剔她,叫婆婆去看孩子——容舜已经转身去找兰小何了,小阿姨二话不说,把门一带,趿着拖鞋抱着孙子就跟了上去。村里人看热闹都这样,有外人来找你家,我看看怎么了?院墙外,是个彻底不同的世界。小阿姨家的砖房已经显得老旧,和沿海城市新农村修建的三层小洋楼完全不能比。容舜在司机指点时,看见小阿姨家的砖房,已经感觉到贫穷。他完全没有想过,小阿姨的旧砖房隔壁,那一片看上去根本不能住人的断壁残垣,居然也能算个家?那是一栋年久失修直接坍塌了大半的房子,两家宅基地在一起,砖房也应该是一起修建的。所不同的是,小阿姨家的砖房一直有人打理维护,旧砖杂着新砖,看着有些破,毕竟是人住的地方。隔壁那间砖房则塌了大半,到处都是散乱的砖石泥土和垃圾,还有杂草。小阿姨说这里住着人,容舜仔细在黑暗中寻找,才从黑漆漆的角落里,找到容人栖身之所。那是仅有的半片屋檐,斜搭在墙角。底下用板凳和拼凑的木材撑着几块废弃的门板,上面铺着烂席子和两床脏得打结的烂棉被。这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足半米之外,用废弃的红砖搭了个临时灶台,一口摔烂了半个耳朵的铁锅架在上边,烧得烂朽黢黑。最让容舜诧异的是,这样窘迫的环境里,竟然还有几个孩子在无处下脚的垃圾院子里玩耍。背后小阿姨一手抱着孙子,扯着嗓子喊:“易老二,有人找你们家小何!”一个穿着旧棉袄头发乱糟糟的妇人走了出来,警惕地说:“薛桂娟你少管闲事!二娃,三娃!”两个半大孩子应声而至,冲到小阿姨身边,也不管她是否抱着孩子,推搡着让她快滚。小阿姨自然是经验娴熟,一手稳稳地抱着孙子,一手揪住两个半大小子狂揍。容舜看得目瞪口呆。被易老二召唤出来的二娃大约十四五岁,三娃也有十岁往上,这年纪的少年人战斗力已经很强悍了,小阿姨毕竟只有一只手,打了一会儿打不过,干脆把孙子往地上一撂,一把揪住二娃的蛋蛋,狂扇三娃耳光,嘴里还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雷莉,雷莉!快点来哟,妈要被打死了……”她下手也太黑了,容舜看着二娃失力惨叫,连忙上前:“阿姐,阿姐松手。”……邻居吵架,万一把人家孩子蛋蛋捏碎了,这算怎么回事?有了容舜上前拉架,三人瞬间就被拆成两方,容舜还有空把扔在地上的孩子抱起来,那孩子也皮实,睁着好奇地眼睛四处看,鼻孔下淌着两道浓鼻涕。小阿姨叫了半天,她的儿媳妇也没有出来帮忙,好像根本没听见。反倒是易老二这一家的孩子全部冲了出来,大大小小四五个,最小的大约才刚会走路,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哥哥jiejie冲上前,她也跟着冲,半途绊了一跤摔得哇哇大哭。容舜才把两家拆开没多久,两边又撕上了,小阿姨大战二三四五六娃,七娃在地上哭。这一片混乱让处理过无数棘手局势的容舜都惊呆了,他简直是大开眼界。好不容易再次把两家拆开劝和,容舜把孩子还给小阿姨,小阿姨才理了理头发,冲那片烂房子里翻了个白眼,说:“易老二,等我们老兰回来了,你等着。”易老二没有参与战斗,是因为她看不见。她是个瞎子,白天只能看见一点儿微光,晚上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小何不会通灵,你不要听别人瞎说。”易老二警惕地拒绝容舜进一步接触。容舜看着这一群穿着脏棉服凉拖鞋,脚趾和脸上生着冻疮,时不时吸着鼻涕的孩子,说:“我是萌豆基金的调查员,主要负责一线核实资料。易女士,你们家……”他努力看了看,这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全都乱糟糟地穿着打扮,根本分不清楚男女,“不是只有四口人吗?”宿贞主持的萌豆计划是针对乡下女童的助学就业项目,暂时还没能铺设到桂省西北的偏远小村来。不过,国家的精准扶贫计划一直都有,易老二对此是比较熟悉的,她把容舜当作政府公务员了。“我们不去镇上住。这里还能种点土豆吃,镇上吃什么?”易老二没好气地说。去了镇上,政府安排上工,一天到黑上班,咋个照顾孩子?她是个瞎子,又看不见东西。政府说可以安排她去学盲人按摩,一个月起码五六千,她才不信,钱那么好赚?就是想把她一家哄到镇上,等她们不是贫困户了,政府就不管了,以后饿死都跟政府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