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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直接退下,又望向英川王妃,见英川王妃微微颔首,吸一口气,向母妃行礼,这才告退。英川王排行第五,田弥弥令几个侍女陪伴萧醍下去,含笑道:“五嫂今日来,为何不带世子,反而带了庶子?”英川王妃双目望向她,道:“恕臣妾直言,三月前,有相士入府相看,臣妾就想,陛下已经知晓醍儿的身世。陛下想看的是昭怀太子的遗孤,臣妾自然不会带世子入宫。”她此时的应对,已有些针锋相对意味,田弥弥却心生激赏,笑道:“那么五嫂就这样轻易地交出昭怀太子遗孤,不怕置醍儿于险地?”英川王妃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带醍儿入宫,才是护住他。他已入了陛下的眼,若我一味将他藏起,只会引来陛下猜疑,对他有害无益。”田弥弥道:“我仍有一事不解,昭怀太子妃与五嫂何时有了这般交情,足以使五嫂担上天大的干系?”英川王妃道:“臣妾与昭怀太子妃并无半分交情,也没有半点来往。”田弥弥一愕,片刻想通,真是又可叹又可笑。明鉴司查不到英川王妃与昭怀太子妃间有任何来往,因为她二人之间确实没有半点来往。田弥弥早该想到,只是她这几年来身在宫闱,谨言慎行,心中一个“忍”字,所见所闻,也都是隐私阴谋,一身意气日渐消磨,竟浑然忘却世间有一份“义”。先帝残害亲子,是大不义,昭怀太子妃与英川王妃保住太子一点血脉,无非是义之所在,在所不辞罢了。辜浣与英川王妃素无来往,不曾交心,也没有惺惺相惜,却能向她托襁褓孤儿,寄身家性命。而英川王妃与昭怀太子妃间没有半点情谊,英川王更与昭怀太子有间隙,她却不言不语,甘愿犯险收养此子。田弥弥此时看透内情,更觉得这不能公之于众的闺阁中的信与义值得击节三叹。——这许多年来,昭怀太子妃不曾探望这孩子一次,英川王妃也不曾对一个人吐露过实情,才保住此子安然活到如今。换作是她,她不一定敢将一个无知稚子托付给与她素昧平生的人。田弥弥叹道:“久闻五嫂秉性刚烈,今日一见,传言不虚。”田弥弥也是聪慧有主见的女子,以往觉得昭怀太子妃能做到的事,自己未必做不到,今日才对辜浣心生叹服,轻轻道:“——昭怀太子妃,当真有识人之明。”此时春芳苑外,萧尚醴独立杏花树下,下人为他端来坐榻,他却不坐。苑内雪如杏花,他想起某一日杏花如雪,纷纷飞扬,乐逾酒醉来到春芳苑,险些被万箭齐发,却被他匆匆阻住。那时乐逾非要叫他“小美人”,阿嫂担心他羞愤,居中调停。如今乐逾与他,是大楚的肘腋之患蓬莱岛与一国之君,阿嫂再不会偏袒他,因为她再不记得自己,纵使记得,也怕了他。萧尚醴披裘衣看得一时,见到乐逾自栏杆后走出,手中端着一个药碗。与萧尚醴四目相对,也不讶然,道:“你来了。”萧尚醴道:“阿嫂又不吃药?”辜浣病到今日,已是病入膏肓,孩童时不曾闹过孩童脾气,现在反倒闹起来。看人总浅浅含笑,但就是不愿吃药,非要射覆下棋,赢过她才愿吃药。射覆围棋,要比完一轮都需半日,她拖延不愿吃药,乐逾也随她去,药凉就为她端新的。只是药渐服渐少,“忘忧”的药效不知何时就会消退。乐逾道:“为何不入内?”萧尚醴避开眼,道:“寡……我来送阿嫂一程,阿嫂已不认得我,何必入内。”乐逾转身欲去,萧尚醴道:“等等。”他折下几枝空枝,枝上却满是积雪,道:“我十三岁时高烧不退,阿嫂送了我许多冰枝,用各色花瓶装了,远远放在地下,不出房门,也能赏玩雪景。”那几枝冰装素裹的枝条当下被一个侍女插在瓶中,史宜则又找到一只银盘,瓶在盘心,房内炭火温暖,冰消雪融,坠落盘上,涓滴有声。辜浣扶病起身,怔怔看了许久,不知为何心中揪紧,落下一行泪,却强撑着打趣乐逾:“你什么时候……也有这般灵巧心思了?”乐逾道:“恰好见到带雪的枝条,就带进来。”她又虚弱笑道:“人生一世……犹如冰雪消融。我……死后,你会来我坟上祭我吗?”乐逾递药给她的手一顿,道:“你若活着,千山万水,我来看你。你若死了,就是一坯黄土,凭什么让我祭你。”辜浣不接他递来的药,怔忡一笑,道:“我猜……我定然做了什么亏欠你的事。”乐逾打断她道:“不要多想。”辜浣心头却如若有失,执念道:若我能在……死前记起。萧尚醴起驾回宫,承庆宫内,田弥弥已送走英川王妃及庶子。不多时,聂飞鸾走出,田弥弥道:“jiejie看,那英川王庶子如何?”方才她与英川王妃说话,聂飞鸾在内殿帘后留意萧醍,此时道:“他将那一众孩童喜爱的玩意都看了一遍,却没有挑走一件。说‘我既非长子,又非幼子,上有兄长要尊敬,下有幼弟要友爱,兄长与弟弟都不曾受赏,我也不敢要皇后娘娘的赏赐’。若非有人指点在前,能说这一番话,倒真是早慧了。”田弥弥笑道:“帝王家的孩子,早慧的岂在少数。”都是情势所逼的不得已。聂飞鸾见她笑,反而刺痛,她身份特殊,想必也曾是帝王家一个早慧的孩子,否则母亲死后,她肩负秦州重担,不知如何在宫廷中存身。聂飞鸾道:“倒是没有听闻过英川王妃有特别偏爱这庶子。”田弥弥眼中闪过什么,道:“能将一个这样出身的孩子教养成如此……”——英川王妃的亲生骨rou,将来又该是何等的人中之雄?她并未继续,道:“且不说这些了。那孩子既然提到兄弟,便替我着人拟一份赏单,从英川王妃到世子到一众庶子女,备好赏赐,待陛下要赏赐英川王府时一并奖赏。”那一日辜浣病况尚算稳定,谁想一入夜便急转直下。她痛苦难当,青丝散乱,满额冷汗,却不断推开送到她面前的汤药。玉碗打翻,药汁洒了一床,辜浣道:“你们都下去……下去……”史宜则骇一大跳,乐逾道:“出去。”唯有乐逾一个人陪在她身侧,听她莫名的呓语,茫然说不清,时而是“爹爹”“娘亲”,时而是“义母”“薪池”,她也反复呼唤乐逾,毫无察觉他就在她身边。待到天色再度明亮,辜浣镇静下来,不再挣扎,却极为疲倦,眼神空虚,望着房顶,道:“我……”乐逾将她抱在怀中,她浑浑噩噩,流下泪来,若她还有知觉,断然不会流泪,她一生做过不寻常事,可此时她已在弥留之中,竟也如寻常人一样贪生怕死。或者她怕的不是死,而是这一生已经活得太孤独,而死更孤独,这孤独使她畏惧。辜浣泪水不止,可双眼中渐渐回复一些神采,像是回光返照,在死前一刻,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