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秘密
尤晓晓不怎么太喜欢孩子，可要让他由着这么个小东西哭，他更难受。他把碗往那人眼前又推了推，接着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当爹的，孩子不会哄？不会哄给我。”说着，不由分说就从那人怀里把孩子抱过来了。这一拉扯，尤晓晓才发现，那人怎么这么瘦，露出的胳膊比表带宽不了多少，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了。他其实也没用多大力气，怕伤着孩子，可那人愣是没拦住他，三两下，孩子就到了尤晓晓手里。 也怪了，这孩子一进他怀里，竟然破天荒地老实下来，尤晓晓也没想到他怎么就有这么大魅力。可再一看，呵，尤晓晓想哭。 “这缺德孩子，怎么尿了？”尤晓晓欲哭无泪，心说：这小混蛋，知道你爹不容易，就尿我身上？ 行，看我不让你们父子——哎，是父子吧？他伸手摸了一把孩子的下半身，这次松了口气，是个男孩儿。要是小姑娘，他这非得让人骂是老流氓不可。——看我不让你们父子俩卖身还债！ “对不起。”刚刚一言不发的男人在看见自己儿子犯了错以后，才猛地站起来，嘴唇哆哆嗦嗦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在那半站不坐地僵持着，要不是看他长得不像个坏人，尤晓晓是真恨不得报警——至少吓唬吓唬他，也让自己顺顺气。 “我好心没好报呗。”尤晓晓把孩子还了回去，把自己身上那件外套脱了，只留下单衣。店里暖风开得足，倒也不冷。 “我——”那人终于站直了，又说，“我给你洗了吧？” “洗？”尤晓晓把标签给他看，“羊绒的，你手洗？” 那人又不说话了。 哪儿来的村炮？ 尤晓晓腹诽，但还是没说出来，他把衣服叠好了，塞进柜台下面的大塑料袋里，又洗了把手，这才回来接着吃他的云吞。因为横生的这些枝节耽误了时间，方才还热腾腾的云吞此时已经凉下来了。尤晓晓不爱用微波炉，总觉得是废品加工，干脆就把碗拿起来，往垃圾桶那边走。 察觉到他的意图，一直畏畏缩缩的男人终于又说话了：“别扔，给——给我吧……” 尤晓晓站定了，端着碗，回过身来看他。 没错，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他此时正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卑微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怎么话说的？ 尤晓晓没脾气来。把这碗还剩了不少的云吞放进微波炉里打了几分钟，随后就给了那个男人。也怪了，刚刚一直不动筷子的男人此时居然像看见珍馐美味一样，拿了筷子笼里的木头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看他那样子，尤晓晓都疑心：哥们，你是不是从节粮度荒那时候穿越过来的？ 但他还是没表现出来。只是看他一手抱孩子，一手吃云吞有些艰难。而且，看他那样子，倒也真不像是个会带孩子的人，抱孩子出来，连个奶瓶都没拿。 吃完了云吞，那人用纸巾擦了嘴，筷子也对齐放在碗上。他抬起头，跟尤晓晓说：“谢谢。” 好么，感情是资本家家里的小少爷啊，还挺有点精气神。 尤晓晓吸了口气，给他倒了碗水，看着他把温热的牛奶一口气喝下去，心里产生了一点异样的情绪。 尤晓晓问：“你不给孩子喂奶？” 那人微低下头，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我——我能借您这的厕所用用吗？” “什么？”尤晓晓对他的答非所问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接受不了他抱着孩子进厕所的行为，“孩子我给你抱着，你还怕我给他卖了？” 那人赶紧摇头，“不是，我——我没这个意思。” 尤晓晓一看他态度坚决，只好作罢，给他指了路，这才又去厨房，给自己盛了一碗馄饨。可落了座，尤晓晓心里始终觉得怪，有一点窥探别人秘密的好奇心就这么给勾了起来。 终于，吃到第六个云吞的时候，尤晓晓坐不住了。 十分钟了，你什么厕所能去那么长时间？是男人不是？ 拉屎？你也不怕熏着孩子。 尤晓晓其实对自家店铺里的厕所还是有些了解的，因为他不怎么用，每次都直接到楼上去，因而就没按照他家那口子的意思，没按排风扇，全指着巴掌大的小窗口透气。可那对面刚刚好是住家，上厕所的人也不好正对着别人家阳台，于是大部分时间，那窗子也就留下一条小缝。照着，吃云吞的人多是填了肚子就走，也没几个跑肚拉稀指着店里厕所过活的。所以，店开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对付着。 这孩子也是够命苦了。 尤晓晓想着自己，忽然就有点同情那孩子。看刚才那人的意思，不像是个苦出身，至少，他还会拿纸巾擦嘴，把碗筷收拾了不是？ 有点像是个贤惠的主妇。 不过，这年头，挣不来钱，贤惠管个屁用。 尤晓晓往厕所方向看了看，终于站起身，蹑手蹑脚走过去。 厕所跟大堂之间有条又长又窄的过道，平时走的人少，连着一些没用的家伙事儿也堆在两边，走起来就更别扭。尤晓晓扶着墙往前走，尽量不触碰脚下的瓶瓶罐罐，等到了厕所门口，才踮起脚来，蹬着墙上凸出来几根铁管，慢慢爬到上方。厕所门上有个玻璃窗，不大，长方的，不用来透气，只是先前盖房子时候每家每户都有的格局。房子买下来好几年，也没擦过，上面都是土。但不至于影响视线。尤晓晓攀着铁管，透过玻璃往里看，果然看见刚才的男人。只不过，他是站在里面的，裤子没脱，孩子就抱在怀里。 这怎么个意思？ 尤晓晓没明白？ 搁这儿冥想呢？ 你也不嫌熏得慌。 他家这厕所可不是抽水马桶，而是个蹲坑，一股子尿sao味儿。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从不来这边上厕所。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人还乐意在厕所里待着。 尤晓晓心里嘲笑了他两句，这就准备下来了。可他还没动，厕所里那人就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似的，朝窗户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尤晓晓脸上烧得通红，活脱脱是小时候被人抓着作弊的模样。“我不是——” 我不是有意的。然而，这话还没说完，尤晓晓这眼瞬间就直了。不为别的，这一扭头，不仅让尤晓晓看到了他脸上的惊慌，也同样看到他与孩子连接处，那一只白白嫩嫩的rufang。 女——女的？ 不能吧？ 尤晓晓眨了两下眼，里面那人匆匆忙忙要把孩子抱起来。但，孩子或许这会儿吃得正高兴，他这一动，孩子没松嘴，只听“哎哟”一声，尤晓晓就看见对方皱起眉。 是咬的吧？尤晓晓暗忖。 他小时候就这样咬过家里的老太太，因而轻车熟路。听见动静，第一念头就是往那方向想。不过，rutou挨了咬，那伤口可就惨了。孩子要吃奶，就不能上药。每次吸吮，就跟上刑似的。为此，他家老太太没少批评他。 尤晓晓咬了咬牙，从钢管上下来，敲了敲门，“我在外面等你。” 话说完，他又回了大厅，把碗里剩下的云吞一个个吃了，觉得不够，又倒了点汤，刚要喝，就看见那人抱着孩子从过道走来。 那人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慌张，看他坐着，自己也慢慢坐到他对面。好像尤晓晓看到了他的秘密以后，便不想再刻意遮掩了。 “你是个女人？”尤晓晓问他。以前倒是在网上看见过有些长得像男人的女人，还有些是20多岁了，才发现自己是个女人。 “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那人抱着孩子，低着头，这句话说完，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