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乔】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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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乔最近很不对劲——甚至连她自己都对现在的自己感到厌恶和恐惧——她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哪怕她极力压制着自己,但烦乱的心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或许是盛夏将近,或许是接连一个月在外风餐露宿四处漂泊让她感到疲惫和困倦。铠这样解释着她的反常,但他知道他为自己开脱了最为可能的一条原因——他将她看守得太紧、索求得过多,已经让她不堪忍受…… 每次夜幕的终焉他将她拥在怀里的时候他的心都在颤抖,好像下一刻她就会从他的怀中追随着晨曦逃走——他越是抱紧便越是害怕,可他要是因此而愈加收紧双臂她便愈加奋力地想要从他手臂中挣脱。越是想要将她留下却反而越是将她推远……但他不能不收紧——他清楚地知道,只要他放松对她的桎梏,她一定会头也不回地飞出他的怀抱。 他知道他该给她一些自由,他一直看守在她的身边只会让她的心情越来越坏。可是他一想到每当他不在的时候那些雄性像苍蝇一样的围着她、而她或许会对他们展露笑颜他就嫉妒得快要发疯! “再走上一个时辰我们便进入邸城了!我们……在那儿歇上一段时间再继续游历。”铠将水袋递给她这样说着。 大乔愣了愣,随后才点了点头——他不喜欢人类,顺带着便不喜欢人类聚居的地方。在外出游历的这近两年的日子里他们大多数时候是在荒郊野外露宿,即便是经过了村庄城镇也只会停留一小段时间。起先……是她照顾着他的感受,但到后来他突破了他们原本“主仆”的界限之后,大多数情况是他逼得她不得不赶紧离开。 她有些累了,她有些想家。大乔捧着水袋心情一下子就低落起来——她原本不是这么个多愁善感的个性啊! “你……”青龙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他伸出手想给她一个安抚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窥窃的视线—— “谁?!”铠护在了大乔身前,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没有人。林子里很安静,除了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异动。 “你也感受到了?”大乔突然间问,“看来不是我的错觉——虽然只有一瞬,但刚刚我的确感受到了一股邪气。”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不怕。”大乔侧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铠掩下了心里的失落,迫使自己的思绪转到方才的窥视上——他倒是没有发觉什么邪气,甚至从刚才的那道视线中与其说杀意不如说是探究来得更多。 是针对谁的?是他还是……大乔?铠不禁攥起了拳头。 或许是她目前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差,到达邸城的时候铠租下了一间僻静的小院子,想来是做了久居的打算。 铠赶在大乔说出她巫女身份之前谎称他们是一对新婚的夫妻,出来游历山川风情,并且想在邸城暂居。希望户主能给他们提供一些挣钱的方法。 “吃饭吧——户主送来的,说是希望我们能在邸城感到宾至如归。”铠再次出现在房里的时候提着一个食盒。他将碗碟摆放在了桌上。 “你为什么要这样说?”大乔看了眼桌上的饭菜,没有胃口——也许是夏季燥热不堪连带着她的胃口都变得格外不好。 “你要吃一点东西。就算天气再热,再没胃口也要好好吃一点。” 大乔摇了摇头,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不说我是巫女?只要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要想找一份差事十分容易。况且我是巫女,你是我的神使——我们原本可以去神社,能够节约下这一笔开销。” “你这样的状态确定还能行使巫女的职责吗?”铠轻轻地笑了笑,“我毫不怀疑你可能会和一些蛮不讲理的委托者吵起来。” “你——”大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铠加深了唇边的笑意突然间凑上前去吻住了她,将她未说完的话全都堵在了嘴里。他很喜欢她这样鲜活的样子,哪怕是生气也好过一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她现在充满了烟火气息仿佛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而不是将什么担子都扛在身上的巫女。仿佛是空中的飘萍落地生了根,从虚无缥缈的云彩变成了扎根于地的莲。 她的愤怒终于带上了娇俏的色彩而不再是冷冰冰的、像石头一样僵硬的愤怒。 她咬破了他的唇。铠毫不在意地拭去了伤口溢出来的血迹,“你是在邀请我将你压在床上?” “你——无耻!”大乔涨红了脸,胸脯因急剧的愤怒而不停起伏着。 “还有更无耻的——如果你不想吃饭的话,我不介意喂你。”铠加重了“喂”字,让它变得暧昧不堪。 大乔知道面前的疯子真有可能做出更加出格的举动,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后不情不愿地拿起了筷子。她真的没胃口,应付着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 “你不舒服——要不要去看看大夫?”一路行来她的身体状况都还算健康。就算被他折腾得疲乏也没有现在这般的厌食。人类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他很担心。 大乔摇了摇头,转身将自己蜷缩在了床榻之上,“你别来烦我就好。”她没那么弱,也没那么娇气。 铠伸出去想要触摸她额头的手就这么僵在了那里——他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什么。他垂下眼静默了半晌之后才和衣卧到了她的身旁。他能察觉到她瞬间绷紧了身子。 “安心睡吧,我不会动你。”铠叹息着说。他只是从身后抱着她,没有更加亲密的动作,“你既然不舒服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别出门,租金和钱的事我会解决。” 大乔没听清他最后的话——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第一次没有挣扎地在他怀抱中睡去。 第二天大乔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接近正中,身侧自然早已没有了铠的踪迹。可是睡了这么久她还是觉得疲惫。大乔昏昏沉沉地下床见到桌子上还留有特意给她准备的早点便伸手去拿,没想到糕点还没递到嘴边她的胃便开始不自觉地抽插了起来。 她是真的病了?身体已经明显脱力的时候,大乔才从干呕的痛苦中直起身来。她提上一桶井水来清理,仔细想着自己最近的不适——她不会医,或许是血脉的原因这么多年来她也极少生病。她最近也没察觉到什么妖物近身,再加上饮食起居方面还有青龙在照应,不可能有人瞒过他来下毒…… 大乔皱着眉想着可能的情况,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的手颤抖了一下原本提在手上的水桶便直直地掉了下去,水泼洒了一地——她脸色变得煞白,也不知道这样呆立了多久她才像提线木偶一样一动一顿地将手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她……不行!她必须要去确认清楚!大乔从开始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与其这样自己毫无头绪的乱猜还不如去医馆弄个明白!大乔深吸了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将面前的残局收拾干净之后便朝着门外急匆匆地跑去。 一道禁制横在了她面前——青龙布下的禁制。大乔看一眼便明白了。他怕她逃走所以将她圈禁了起来。大乔冷笑了一声——要是以前,在他们还是主从关系的时候这种禁制根本奈何不了她,可现在……她只是他的一个禁脔! 她必须得出去!大乔打量着面前这像金色湖面一样笼罩着院子的禁制试图找出它最薄弱的地方——青龙是被她召唤出来的,作为被召唤者只能依靠于契约者之间的结契才能够长久存在于世,力量自然也就更强。可是自从他们之间的契约解除之后青龙未曾去找过新的契约主,他现在还能够留存于世完全是靠着……她的灵力和青龙自身强悍的力量勉强而行。他的力量相比以前已经弱了太多太多,更别提他还将龙丹给了她…… 面前的禁制一定有漏洞!她只需要找出来!大乔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自面前泛着金光的薄膜上逡巡而过,可是无论她怎么找这层禁制都毫无破绽。她越来越急——她不知道铠什么时候回来。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现下的状况。万一她猜测的是真的,铠要是知道了的话…… 明明是炎热的盛夏大乔却感到浑身发冷——她不能坐以待毙!希望她的担忧都是假的…… 大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当她看到这宛若铜墙铁壁的禁制时还是不可避免地焦躁。就当她怀着鱼死网破之心时,面前禁制的一角突然间出现了一个破洞,就像一个还没来得及闭合的气泡恰好能让她弯着腰通过。大乔急忙抓住这个时机蹿了出去。 大乔随着路人的指示来到了医馆门前,看着各色人群或面满欢喜的提着药出来或面色凄苦地被人搀扶着进去,她一时间又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她害怕,甚至害怕到手脚冰凉。 她突然被人用力地撞了一下,大乔的心思还未完全收回来顺着惯性往前摔去,却突然间被人稳稳地扶住。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听上去温润如玉的男音落在大乔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她慌张地、甚至有些失礼地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才苍白着一张脸回道:“没事,多谢。” 刚才的那一扶,她从他的身上闻到了血的味道。 面前黑衣男子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便被他给揭过,“姑娘可是要看病?” 眼前的人长相清秀,带着一股文弱书生的气息,没有丝毫的侵略性。但大乔本能地不想和面前的人扯上任何的关系——或许是刚开始她闻到的血腥味,也或许是他那张阴柔的面上眉眼间距过窄而带来的阴鸷感。 “不用麻烦,”大乔疏远地说着,“我已嫁人,还请公子换个称呼。” 黑衣男子笑了一下,“我见你如此年轻没想到你已经嫁人了,是我的唐突——我是大夫,不知道夫人您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我们进医馆说吧!” 大乔皱起了眉。她拿不定面前的人的身份——她的确是要去医馆,但是面对他的邀请…… “屈大夫!您可回来了!里面有位老爷非要您去给他问诊!”正当大乔想要拒绝他的邀请时,从医馆内跑出一位小童直直地奔向黑衣男子。 “琴童,你也该稳重些了,”屈虺扶住了奔来的琴童摇着头说着,“方才在街上手腕不小心被东西刮了一下,出了点血处理费了点时间。”他将手腕伸了出来,其上裹着一方被染上了点点血痕的手帕。 方才她闻见的血腥味原来是这样。大乔心中的疑虑消除了些,但还是觉得面前这人带给她的感觉有些奇怪。 “夫人,您要移步医馆吗?”屈虺再次询问。 大乔咬了咬牙,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去。 不远处被卖风车的小摊遮掩住的街角,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大乔离去的背影。铠失手捏碎了才买来的绿豆糕。 “我……出了什么问题吗?”大乔看着屈虺诊脉不言的神情,心里跳得七上八下。 屈虺安抚地笑了一下,将手收了回来,“夫人一切都好,只是盛夏酷暑难免沾了些暑气,我开几副药吃下去就好了。” 听到他这样说大乔陡然松了口气,但她还是不放心多嘴得问了句:“可是最近我总觉得没有食欲,而且还感到恶心。” “暑气缠身本就会让人没有食欲。再加上……夫人您最近都没怎么好好进食对吧!长期空腹之后突然进食是会产生恶心不适之感,”他顿了顿,随后才放低了声音说,“夫人身体健康,怀孕这种事反倒不可cao之过急。心绪烦乱反倒不容易怀上。” “我不……”大乔涨红了脸,想解释但却又觉得这种事何必与外人解释,便讪讪地住了口。 屈虺将写好的药方递给了她,“夫人可到那边去抓药,服上三天后再次来这里问诊,倶时我再根据夫人的情况开药方。” “多谢。”只要弄清了她不是怀孕,其他的小毛病它自己都会痊愈。她并不打算三日后再来一趟——这个医馆给她的感觉并不舒服。或许是天热,小童在医馆的各个角落都放有冰块供凉,让房间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上许多。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大乔总觉得她像是被一条蛇缠绕着,冰冷粘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大乔起身想要去抓药,屈虺提醒了她一句,“药方拿好。” 大乔提着药回到小院子的时候包裹着屋子的禁制已经被撤去——铠回来了。大乔抿紧了唇:他一定很生气。大乔瞬间萌生出逃的想法,但很快她又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出了脑外。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动脚步跨过屋子的大门。 铠坐在庭院里,像是在等着她,“你去哪儿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大乔知道他已经在气疯的边缘徘徊。她不想和他多说:“身体不舒服,去看大夫了。”她说完便想进屋。 “看病需要你投怀送抱吗?”铠突然间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转过来。 他很用力,用力到大乔怀疑他想要将她的骨头给捏碎! “你放开我!”大乔想要推开他却因为疼痛而毫无力气——她甚至连抓好药包的力气都没有了,被捆绑好的药材就这样掉落在地上。 “你喜欢他?你喜欢那个穿黑衣服的大夫是不是?!”感受到大乔的挣扎,他用双手擒住了她的肩,将她死死地压住。他几乎是咆哮着问出这句话。 “你发什么神经?!”大乔疼得声音已经开始发抖,“你放开我!” “我会杀了他!你只能是我的!”当他看见她被人拥入怀中的时候,他嫉妒得快要疯掉——虽然他知道那个看上去像是拥抱的动作更有可能只是对方好心地搀扶了她一下而已。可是他就是止不住愤怒,更止不住心里躁动的杀意。 他不愿和任何人分享她!无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你是我的。”铠不管不顾地冲着她吻了下去,她的抵触被他撕了个粉碎——他就像是一头闻见了血味的狮子,暴躁而又愤怒。 “我和他没关系!”大乔想要将他踢开,却被铠拽着摔在了石桌上。 “你放开!”大乔慌了起来,她清楚地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你不能……” 他朝她压了下来,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颈侧引得大乔不住颤栗——他擒住了她的手,粗鲁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胸前的蝴蝶结饰品已经被拉拽得松松垂挂在身上,原本紧闭严实的领口也被扯开。衣服的下摆早已被他撕裂,妙曼柔软的腰肢裸露在空气中,在粗糙的石桌的衬托下越发显得肤光盈盈,细腻白皙。 他的手越发得寸进尺地探入了她的裙底…… 大乔绝望地闭上了眼——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总是这样不由分说的便折辱她。 她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能怎么样呢?她反抗不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的下贱轻浮吗?”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她梦中的呓语。 铠顿了住。他的脸颊上沾染上了湿意。他有些惊诧地抬头——她在哭,咬紧着嘴唇自己吞咽着自己的啜泣声。 她不是第一次哭,却是第一次哭得这么让他心碎——她哭得安静极了,眼尾鼻尖都哭出了红色,眼泪一颗一颗地砸落,连她的肩头都因为哭泣而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委屈极了。 她不爱哭,甚至以前也哭得很安静。哪怕是之前他将她折腾得受不住而哭泣的时候她的神情也仅仅是因为承受不住而哭——就像是你抓住了一朵云并试图将她染黑,但狂风过后她仍旧能抖落身上的污迹随风飘到远处。 可是现在……她哭得像是别人摔碎在地上的琉璃。 “是不是……是不是我在你心里……一直、一直都是可以随意践踏的存在?”因为啜泣她说得断断续续,间或夹杂着微小的吸气声。 “不是!”他怎么敢这样看她呢?她是他的神女,他心中唯一的神——哪怕他如此下作地占有了她,可他仍觉得多看她一眼都算是亵渎。 他不停地在渎神,可是神永远都那么高高在上…… 铠颤抖着双手拭去她面上滚落的泪珠。他所有的怒火和嫉妒全被她的眼泪给浇熄。 “我只是……”只是太怕失去了你了。铠黯然地垂下了眼眸——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他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将她捆在自己身边无非就是害怕失去她。他只是一个被召唤出来的侍从,他有什么能力去和她同为人的雄性争夺? 将他从黑暗中唤醒的神女,将他从一次又一次期待落空后的沼泽中拉出来的人,又无条件地信任他、帮扶他、开解他……让他这颗心怎么能因此而不颤动? 越是靠近便越是想要占有,越是占有便越害怕失去……他已经快要被心里善恶两种极端的念头逼得发疯! “……不要离开我。”他将她拥在了怀里,再次恳求着说。 大乔想要推开他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这句话他对她说过很多次,几乎每次都是在欢好的余韵中低声诉说着——她从未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所含有的感情,她以为这只是他疯狂举动之后的命令——她没想到他的话语中含有着这么深的挣扎,就像是行走在黑夜中的人用掌心护着最后的一丝火光。 明明被囚禁、被侮辱的是她……为什么他听起来也如此的悲伤?大乔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去在意过面前的人想的什么。 最初的结契她也只是将他当做一个陌生的朋友,询问他的意见无非是愿意不愿意。到后来……她便更加拒绝与他交流。 她似乎从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我累了……”她是真的累了,她需要好好想想是不是、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对待他的态度就有问题…… 铠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她抱回了屋。 月上梢头。大乔喝完了药又沉沉地睡去。 铠坐在大乔的床边凝视着她的睡颜,也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她才会显得如此乖巧。铠想伸出手去抚摸她但伸出去的手在快要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又退却了——他还记得在他们刚刚捅破窗户纸的时候,她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生。哪怕是累到昏睡过去,只要他一动她便会立刻惊醒……那段时间他不得已再次用上了安眠香。 他再也没在她熟睡之后触碰她。 他害怕直到现在她也仍旧反感他的触碰。 铠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桌边,桌上摊着她今日买回来的药材——药材没有任何问题,是普通的祛暑清热的药材,只是被覆上了一丝奇怪的气息。他总觉得那气息有些熟悉…… 他准备去医馆探个究竟,也顺道去给觊觎他妻子的人一个教训。铠冷下了眼眸——他不会做令大乔厌恶的事,但至少要让他明白别对有主的人动什么心思! 万籁俱寂。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医馆此刻已经沉入了夜的怀抱,只余后庭休憩处还点着一两盏油灯延续白日的亮光。 铠看见了房间里的屈虺。他潜伏进后庭,本想吓唬他一下,却没想到在他双脚刚落地的时候屈虺便打开了房门—— “深夜造访,不知阁下所谓何事呢?”屈虺的声音含着笑,听上去并不怎么警惕反倒有种……欢迎的意味。 铠皱起了眉:前之人不容小觑——能在他落地的同时便察觉到的人世上寥寥无几,更别提面前这人还是个面貌阴柔的文弱书生。只是……他怎么觉得他那双眼……这么熟悉? “你知道我会来?”青龙也不和他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你察觉到我留下的气息自然会来。”屈虺的笑容中多了几分自傲。 “药材上的气息是你留下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屈虺脸上的笑容猛地拉了下来,带着愤怒和捉摸不定的神色看了他一会儿才阴阳怪气地开口:“看来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成了龙就看不上我们这些蝼蚁小辈了!怎么?几百年不见就把曾经的好友给忘了吗?” 这熟悉的语调让铠一下子就想起了几百年前曾和他一起修炼过的小蛇,“你是黑蛟?!” “蛟……”屈虺听到这个字的时候面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还是叫我屈虺吧!” 他像是没骨头一样地靠在了门框上。 铠对他这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模样很是看不惯——从几百年之前起他就是这副怠惰的模样,也不好好修炼一心只想投机取巧求个侥幸。 “你成龙了?你以前不是这副模样。”虽然化龙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外貌,但却不会从头到尾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面前的黑蛟除了那双眼睛他找不出和他以前相貌的相似点。 “成龙?”屈虺懒懒地笑了笑,言语不详,“还没……不过很快了!” “你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你是不是又找了什么歪门邪道的方法?” “歪门邪道?!”屈虺突然间直起了身子,“铠你什么时候变成了那些死板老套的正道人士了?你可是连自己饲主都杀的青龙!这百年间关于你嗜杀成性的传闻还少吗?”他的话语里含着嘲弄,在瞥见铠变得不耐的面色之后才轻哼了一声似乎颇为无奈地回道:“没有——身上的血腥味是因为我剥了人皮套在身上,面貌不相同也是这样。” “你不会又要质问我剥人皮之罪吧?!”屈虺看见铠又想要说什么的样子率先开口,“这么肮脏的皮囊就是平日里白送我我都嫌弃——还不是这身皮的主人采药时从悬崖上摔了下去奄奄一息,顾念着医馆的病人和家人。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好心想帮他一把,估计此刻他已经成为了怨灵四处飘荡呢!” 铠对他的这份说辞始终是存疑的——和他相处了百年之久,他明白面前这条蛇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远比他面上看起来多。 “再说,就算是我杀了他又怎样?铠你不会成了青龙就忘记了以前我们俩为了生存喝人血吃人rou的事了吗?要论杀人多这一个也不算多,少这一个也不算少。” 铠沉默了——的确他并不是生来的龙,他也是经过化龙的过程才变成如今这样。化龙之前他的确也为了自己杀过不少的人,但是如无必要他也不会滥杀无辜。 “在城外偷窥的也是你?”铠突然间想到了之前在城外又被人窥视的感觉。 “你说什么?”屈虺面上的笑意未曾动摇过,一双眸子里全是询问。 “没什么,”铠见他真的不知道的模样,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要找上大乔?” “大乔?今早的那个女人?”屈虺想了想说,“她身上有你的气息,而且她的血统……半神的血脉吃了她修为一定会大涨吧!”说着说着屈虺忍不住伸出了他细长分叉的舌头,像是在幻想着将她吃掉时的情景。 “不许动她!”铠压低了声音警告。 屈虺被属于龙的气势压得苍白了脸,他的眼上下扫视着铠,轻佻而又嘲弄地说:“不动就不动,你至于这么生气?还是……你想一个人吃独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侧,用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 “我再说一次——不、许、动、她!”铠抓住了他轻浮的手指用力地向着反方向压折。 “痛痛痛!不动不动!你放开我!”屈虺嚷了起来。 铠见他吃到了教训便放开了他。 “你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屈虺揉着手指埋怨道,“那个女人看起来娇娇弱弱,冷心冷面的,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地方。” 铠皱了皱眉,“你好歹也是雄性,能不能不要这么惺惺作态——你这个毛病几百年都没改过来。” “你懂什么?我这叫风情——据说人类的雌性都喜欢温柔解人意的雄性。像你这样又冷又硬的……恐怕不是很受欢迎。” “我不需要,”铠冷着一张脸说,“你什么时候离开邸城?” 屈虺的眼瞳竖了起来,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问:“你在赶我走?!”他的声音拔得很高,听上去很刺耳。 “我不是在赶你,而是……你留在邸城很危险。这里有神社,你还未化龙,万一漏出什么马脚……” 黑蛟的表情猛地松了下去,似乎还带着几分欣慰,“你在担心我?” 铠点了点头,这倒是不假。但是他更多的是担心他留在邸城会对这里的百姓形成威胁,到时候……大乔身为巫女的一员必然也会前来抓捕他。他不想让他们俩对上——黑蛟远比他危险。 “好吧好吧!听你的,我明天就离开邸城。” 铠点了点头,他看时间不早了便也没再和他多聊,冲着屈虺点了下头便翻身越出了这方庭院。 屈虺看着他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 大乔醒来的时候觉得很累,累得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明明昨晚青龙并未对她做些什么——但莫名的食欲却回来了。她第一次感到这么饿,饿到胃开始微微的抽动。 大乔勉强下地想要寻找些吃食,却猛然察觉到一股强烈地邪气正在靠近——大乔瞬间戒备了起来。她手上捏好了一道杀诀,在那股邪气破门而入的时候扔了出去—— 碗碟崩裂了一地,铠看着掉落在地上的瓷盘和已经从中崩裂的托盘愣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想杀了我?” “怎么是你?!”大乔等瓷片掉落干净才看清来人的面貌——正是铠。 “不是我还会是谁?”大乔面上的惊疑让铠的心好受了一点,但他仍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么重的邪气?你杀人了?!”铠之前身上也有着很重的邪气,她费了好些年的功夫才将他身上的邪气清理干净,怎么现在……邪气快速累积的方法只有一个——杀人。 “我没有!”铠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他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沾染上邪气了!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昨晚……是不是去找了屈虺?” “是……但我只是去找他谈了一会儿!我发现他……”铠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官府,来查案的,”穿着衙役服饰的人上下打量着他们俩,似乎在估算他们俩是凶手的可能性有多大,“昨晚你们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大乔摇了摇头。 “你呢?”衙役看向了铠,“你们昨晚一直待在房里?可曾外出过?” “……没有,昨晚我们休息得早。”大乔回道。 “你们是不久前才来的邸城又是夫妻……可有其他人为你们作证?” “既然你们知道我们才来不久,又怎么可能这么快结识到几个好友?”铠出言讥讽道。 “那让我们搜查一下你们的屋子。” “请便。”铠侧身让出了道路。 衙役搜查了一番无果,便想离去。 “等等——是出了什么事?” 衙役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大乔,似乎是在估摸着该不该把这些事告诉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妇人。权衡再三后,其中一人才带着告诫地说:“城西医馆出了命案。” 听到医馆这个词大乔的眉头不由得一跳。 “死了个大夫——被人扒了皮,面目全非,”衙役看见面前的女人惨白着一张脸似乎被吓住了,便匆匆住了口,“总之,虽然不排除你们也可能犯案的嫌疑,但还是小心点。” 待官府的人走后大乔立马补了方结界阻隔了外界的视听。 “城西医馆……是我昨天去的那家。”大乔沉着声音说道。 铠听到衙役的话便知不妙——看来他还是中计了。但是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件事说起来牵扯太多太广,而且按照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就此罢休——她一定会去找屈虺!那条黑蛟…… 铠攥紧了拳头,却只是说:“不是我。” “不是你?!”大乔气得冷哼了一声,“你昨晚去了医馆,今日便出了人命。还有你身上的邪气——你让我怎么……” “你相信我吗?”铠突然间抓住了她的肩强迫她看向自己。 大乔对上了他金色的眼眸,呆愣了片刻——“我……信!”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她咬着嘴唇说出来的——尽管这么多的证据指向他,但这未免也太巧了!如果他真的要杀人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就好像他最初侵犯她的时候……她除了身体的消不去的疲惫找不到任何的线索。再加上他们一起同行了这么多年,除了对她青龙的确找不出传闻中的暴虐和弑杀——她见过他杀一些jian邪之徒,都是一击毙命。像剥皮这样下作残忍的手段他一向是不屑使用的。 铠松了一口气,将她拥进了怀里极力忽视掉心底里叫嚣着的狂喜稳着声说:“这件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很快放开了她,大乔却从他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拉住了他的衣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注视着他的脸,不放过他任何神情的变化。 铠的心还在因为她的信任而狂喜着,她明亮的眼注视着他让他头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做欣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在这么看着他……会让他把持不住。 铠用手遮住了她的眼,随后忍着想要亲吻她的冲动将吻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他爱她的眼睛,爱她的一切。 “你不用管,好好在这里等我。”说完铠便放开了她,飞快地离去。当然,在他离开之前他又将阻碍她外出的结界加固了一层。 他一定知道什么。大乔冷着一张脸思索:他为什么不想让她了解这件事?怕她有危险?危险一定是有的,但是将她绑在他身边才是他一贯的作风——她虽然是巫女有着半神的血脉但力量并不强悍,青龙的能力恰好能弥补这一缺点,再加上青龙没有了龙丹实力大跌,但至少她在身边的时候青龙还能靠着她传输的灵力勉强维持以前强盛时的状态——她也不是花架子,也有自保的本领。除去这一条,青龙有事瞒着她的最可能的便是……与他相关! 铠说他会处理这件事,便指明他知道这件事的大部分缘由,如果再与他相关……他一定认识凶手并且很可能与凶手有着某种联系! 大乔梳理通了这一点却突然间一阵心悸——像是有人极快地捏住了她的心脏!只有一刹那,如果不是剧烈的疼痛还在持续,大乔一定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突然吹来的风稍稍抚平了大乔的疼痛,她的眼角突然间瞥见了被风吹到草丛里的一样东西。她走过去拾了起来——是昨天屈虺写给她的药方,昨日进门时她没拿稳药材落在地上后就没去管它了,原来还在这个院子里。 邸城四面临山,高处的山峰常年积雪不化虽不适合妖类居住但与积雪出接轨阴冷潮湿的山腰却非常适宜他们隐匿踪迹。 铠追踪着黑蛟的气息来到了一处密林,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潮湿得像是一脚踩上去就能踩出水来。 “哟~真是稀客啊!”黑蛟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铠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他侧躺在一棵大树上,黑到发紫的蛇尾正攀着粗大的树身缓缓碾磨着。 “怎么?才一夜不见便想我了?”屈虺躺在高处嬉笑着说。 铠皱紧了眉,强烈忽视掉他言语中的挑衅,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这样做?”屈虺撩起了自己胸前的一缕黑发拿在指尖把玩。 “为什么要将剥了皮的尸首放在医馆?” “嘿!我这不是都照你说的做吗?”屈虺突然间从树枝上快速移到了他的面前,“我是不是很听话?你让我离开我就离开。”他试图将尾巴缠上他,却被铠躲开。 “你说说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便失踪了吧!我要离开自然城里的那位大夫要有个下落,我将他的尸身和皮囊留在那儿不正巧让挂念他的人都知道他死了,从此不必再耗费钱财物力去费心寻找了——他们最多悲痛一时却不必挂念一世,这样想来我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呢!” “歪理!” 屈虺无所谓地笑笑,“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会是要为了早已经死去的人来找我麻烦吧?” “那人当真是自己失足跌下山崖的?” “那当然!” “好——那你说说看,你身上这么浓重的邪气是怎么会事儿?我身上沾染上的邪气又是怎么回事儿?” “邪气?”黑蛟的眼睛似乎亮了起来,“是不是那个巫女发现了?你被她赶了出来?她认为城里的那件事是你做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兴奋极了,“她竟然没有一剑斩死你,也算是她仁慈了!铠啊铠,无论你是一条蛇还是化成了龙,我们始终才是一伙的——人类?呵!等他们知道你足够危险的时候,他们便会想尽办法将你铲除!”黑蛟绕着他来回移动着。 铠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让我和她反目?为什么?!” “为什么?”屈虺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他也的确笑出了声,“人类不是你的同类——巫女更加不是。铠,你拥有着世界上最坚硬的鳞片,最锋利的爪牙,你就甘心沦为她的奴仆,被她抓在手心里把玩?弱小的人类和你根本就不般配……” 屈虺的手缠上了他的肩,正当他以为自己将他所有的事都猜透了的时候,铠却突然间拽过了他的手猛地将他摁在了地上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屈虺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对他出手,黑色的眸子瞬间竖了起来,他发了疯一样地尖叫,“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好你个青龙!真当自己成了龙就能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成龙的机会是我让给你的!我让给你的!我们一同修炼,要不是你夺了我的气运你以为当初化龙的七十二道天雷会选择劈向你?!” 铠收紧了手指,将他疯狂的尖叫困在了喉间。他也竖着金眸,冷冷地还带着几分嘲笑地看着他,“我化龙全是靠我自己努力修炼得来的。就凭你?整天想着歪门邪路不好好修炼,七十二道天雷劈下来别说化龙,就连一条泥鳅你也做不得!” 屈虺涨得满面通红,他用手去不停地扣打他掐着他的手指,却挪不动他分毫,“枉我……这么真心对你……你却、自甘堕落……” 眼见铠依旧不为所动屈虺急得面容扭曲、突然,他又开始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真的化为了那女人的绕指柔……你想不想、想不想知道……咳咳!你在意的巫女此刻……尸身会出现在哪里呢?” 铠的眸子猛地一缩,越发使劲地掐着他的脖子,“你做了什么?!” “你现在回去……或许还能看到她的全尸!”屈虺笑得越发猖狂。 “你——”铠愤怒得全身的肌rou都紧绷了起来,他恨不得立马就掐死这条可恶的黑蛇,但是他不敢……要是他真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动了大乔,他就一定准备了后招!这条阴沟里的烂蛇! 铠见他狠狠地摔到了一边,飞快地往回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