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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绝命逃亡:路漫漫其修远兮,马给姐儿骑一下(4)

    那人似若未闻,仍然盯着湿儿看。

    

    堡主笑道:“华帮主真是英雄惜英雄。这位让华帮主追了四个时辰还没追到,华帮主定是佩服他的轻功了得。”他并没有立即介绍华克之问的那位,却从他自己右侧那个虎背熊腰的五十岁上下的男子开始介绍。“他们六位便是闻名天下的西海派‘西海六龙’。这位是老大‘黑虎’竺人。”

    

    华克之虽不常行走江湖,但西海派和“西海六龙”的名头于他却是如雷贯耳。便是湿儿这种初次行走江湖的,也觉“西海六龙”四字响亮异常。

    

    江湖传言,西海六龙几可算得上是黑道上的顶尖人物,武功高强,阴险毒辣。这六人与其说是西海六“龙”,不如称作西海六“霸”。他们跟当地土豪互相勾结,为非作歹,欺压良善。丐帮前辈提起西海六龙更是莫不咬牙切齿。皆因丐帮弟子们曾数次跟西海六龙及其门人遭遇,次次都吃亏不小。光是折损在西海六龙及其门下的丐帮弟子就有近百人之多,其中便有九袋弟子两名,候补九袋弟子一名以及八袋弟子三名。那两位九袋弟子却不是被西海六龙中的哪一位所杀,而是被黑虎竺人的徒弟乖乖虎时猛所杀。此人之所以被称为乖乖虎,却是因为他师父让他杀谁他就杀谁,在他师父面前是小乖乖,但对普天下英雄来说,却是个十足的小恶魔。被杀的九袋弟子的武功自然不弱,却败在黑虎的徒弟手下,那黑虎的武功自然出神入化。

    

    据说,西海六龙师出同门,但因六人亲如手足,便直接称兄道弟,反而不以师兄弟相称。他们的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西海龙王”,那更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西海龙王的年纪比他的徒弟们大不了几岁,但他却创下了六套绝技。这六套绝技分别传给他的六个徒弟后,六人便都可以单独纵横江湖。因了西海龙王的横空出世,江湖上便常常出现正不胜邪的情形。

    

    华克之早欲率丐帮弟子们将西海六龙除之而后快,哪知竟尔先行落入对方手中。加之杀害堡主兄长之仇,今日哪有生还之可能?

    

    华克之见黑虎果然长得威风凛凛,确有虎王之霸气。黑虎竺人神态傲然,毫不理会华克之的目光,自顾自地饮茶,似是丝毫不将华克之放在眼里。

    

    堡主又往坐在黑虎旁边的人一指道:“这位是老二‘白狐’伊聪。”伊聪做书生打扮,却全无书生之呆板。此人正是带人去设陷阱的那位,果然像狐狸一般,狡诈多计。伊聪朝华克之点点头,算是比黑虎客气。

    

    然后,堡主指着华克之追过的那位道:“这位是老三‘游隼’谷云飞。”游隼是一种鸟,体型呈流线型,尾羽较长,是飞得最快的鸟类。它从天空飞下追击猎物时,速度惊人。华克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日间的对手。此人上身短,下身长,七尺的身材倒有五尺多是下半身,双腿从肚脐眼往下就分叉了,尤其适合奔跑。他心内暗暗佩服,此人的轻功绝对配得上“游隼”的称号。谷云飞仍是双眼牢牢地盯住湿儿,仿佛刘堡主不是在介绍他。他见湿儿看他,突然右爪一伸,作势欲朝湿儿抓来。湿儿瞪了她一眼,不加理会。

    

    堡主让华克之仔细打量了游隼谷云飞一番之后,再用手指将其目光引至他左侧的人道:“这位是老四‘猫头鹰’殷于飞。”接着又指着左侧第二人道:“这位是老五‘食人鳄’庞大海。”这二人正是跟踪华克之和湿儿的那两位,猫头鹰殷于飞长相普通,而食人鳄庞大海则长相丑陋,似凶神恶煞。当日庞大海见到华克之时,觉得长相打扮跟少妇描述的一样,但偏偏没有帮主不离手的打狗棒,便返身再探,使激将法逼湿儿说出华克之是丐帮帮主。西海六龙原先在华克之南下的必经之路设伏,哪料到一直没等到华克之的到来。再派出殷于飞打探,才知华克之折向东边去了。恰巧刘家堡也在东边。于是,西海六龙就顺势将陷阱转移到了东边。湿儿心想,殷于飞既然被称作猫头鹰,大概是习惯夜间活动吧。

    

    堡主随即指着最后一位女子道:“这位是老六‘水中花’慕容虚。华帮主来世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跟慕容女侠较量一下轻功。她的轻功可不弱于她三哥游隼谷云飞。”慕容虚容貌清丽,如水仙般高洁。湿儿无论如何不能将她同坏人联系起来,心内不禁叹道:“坏人中竟也有漂亮如斯的!”也正是她,白天让自己和华克之生了怜悯之心,结果上当被擒。一个黑道人物,竟然被称作女侠,这刘堡主也真会奉承人。

    

    刘堡主的最后一句话令湿儿猫躯一震,心道:“所谓‘来世较量’,便是说今生没机会了。他们难道马上要把华克大哥和我杀掉?”湿儿心里一凉,赶紧朝华克之望去。华克之仍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他注意到湿儿的眼神后,也转头看她,轻轻地道:“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不过能跟湿儿meimei一起死,今生无憾。”湿儿哑xue未解,仍然不能说话,只能狠狠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也愿意跟他一起赴死。

    

    只听“啪、啪”两声,水中花慕容虚已经飞身扇了二人一人一个耳光,还骂了一句道:“一对狗男女!秀恩爱,死得快!”原来,华克之和湿儿二人深情的样子让慕容虚的醋意大发。此人的轻功的确了得,等湿儿醒悟过来时,她早已回到座位上。

    

    湿儿只觉小脸蛋火辣辣地生痛。她想要破口大骂,却苦于哑xue被点,做声不得。她心想,这女人定是被人抛弃过,才见不得别人秀恩爱。华克之嘴拙,怒目瞪视,却也骂不出话来。黑虎竺人面露尴尬之色,其他四龙则假装啥都没看见。这一点倒是颇出乎湿儿的意外。

    

    刘堡主咳嗽一声道:“咱们这伙人华帮主可都记住了?来世尽可以来找我们报仇!哈哈哈!”西海六龙也随着哈哈大笑。华克之冷笑道:“各位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怎地用如此下作手段来陷害华某?华某久闻西海六龙的大名,没想到却是如此地卑鄙无耻。”

    

    西海六龙虽然作恶多端,但也颇为在意自己六人在江湖上的身份。此般捉得华克之,传了出去,自必被江湖豪杰笑话。黑虎竺人早就想跟丐帮帮主一较高下,当即应道:“单打独斗就单打独斗,难道我怕了你不成?我倒想看看,到底是我的西海飘忽掌厉害,还是你的降龙十八掌厉害!”说罢,便欲起身相斗。

    

    华克之曾听武林前辈提到过“西海飘忽掌”。此掌法的厉害之处在于掌力飘忽不定,吞吞吐吐。你攻,他便吞,让你有如击空一般,虚耗内力;你撤,他便吐,如影随形而至,让你猝不及防而受伤。此掌法正合了“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进”的高深武学要义,实是可与降龙十八掌相提并论的掌法。

    

    庞大海也道:“你还真以为你的降龙十八掌天下无敌幺?我大哥的飘忽掌完全可以打晕你。”慕容虚则道:“姓华的,你恐怕都没有资格跟我大哥比试。你先尝尝姑奶奶的西海剑法吧!”说罢,抢在黑虎前面站了起来。

    

    刘堡主一看西海六龙真要跟华克之比武,忙道:“竺老大,这华克之徒有虚名。在轻功上尚不能超越谷老三。你又何必跟他计较?”他不是江湖人士,不在乎手段,只在乎结果。他生怕竺人同华克之比武会生出一些枝节来,不等竺人继续说话,便一挥手道:“推出去砍了!”

    

    湿儿心想,这厮倒是干净利落,绝不给华克大哥和自己一丁点机会。能和华克大哥一起死,本是自己心里所想所愿,可是也未免来得太早了吧。自己刚跟他认识几天而已!湿儿脑中一片茫然。忽然又想起父亲和哥哥来,心里忙道:“爹爹多保重。哥哥,你把meimei忘了吧,去娶一个漂亮的嫂子,好好伺候咱爹。”

    

    就在华克之和湿儿绝望之时,那个少妇突然道:“叔叔,且慢!”刘堡主一怔,问道:“嫂嫂有何吩咐?”少妇道:“叔叔,不如明天把这二人送到你哥哥的坟前去杀。让你哥哥能亲见仇人被杀,岂不更好?最好是将他们绑成香烛样,用火烧之,来祭奠你大哥。”

    

    刘堡主略一沉吟,道:“让哥哥亲眼见到害他的人被宰杀,自然最好不过。小弟本担心夜长梦多。既然嫂嫂如此说,那就依嫂嫂的,且让他们多活一晚。”随即吩咐西海六龙道:“劳烦六位英雄今晚轮班把这俩看紧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他们。”西海六龙站起来躬身领命道:“堡主放心!”

    

    湿儿恨死这个少妇了,心道:“真是最毒莫过妇人心。你这个女人将来一定不得好死。也罢,虽然死得惨一点,但我们还能多活一晚,也不算亏。”

    

    华克之和湿儿随后被带入一个小黑屋中,一个被扔在东南角,一个被扔在西北角。湿儿身上被点的xue道尚未解开,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也不能说话。华克之还被困在网中,那几根刺入他身体的铁锥很是锋利,他忍着痛,不敢稍动。几处伤口也不住地往外渗血,他的衣衫早已染红。

    

    西海六龙轮流值夜看守。亥时是黑虎竺人。这人好似长了个橄榄屁股——压根儿就坐不住,在房间外面走来走去。此人功力深厚,想来轻功应该不俗,偏偏走起路来落地有声,烦得湿儿要死。到子时,换了白狐伊聪,这人真个是书生,竟然摆了张桌子在门口挑灯夜读。湿儿心想,难道要进京赶考幺?丑时游隼谷云飞来替换白狐,白狐正读得兴起,又见谷云飞有伤,便要替他值班。谷云飞却坚持要自己来,白狐无奈,只得卷了书本离去。

    

    白狐走后,谷云飞溜进关押华克之和湿儿的小屋,对湿儿动手动脚。湿儿被点了xue道,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她出离愤怒,亦无可奈何。华克之见状,大声怒骂。谷云飞屁股有伤,行动不便,吃了湿儿一些豆腐,却无法进一步行动。加之他怕惊动刘堡主,只得恨恨地道:“今天暂且放过你!”便转身出去了。

    

    谷云飞在门口放了一把躺椅,面朝黄土睡在上面。这人看来伤得不轻,翻个身就“啊,好痛”地大呼小叫。半个时辰后,却传来了他的鼾声。

    

    湿儿正在苦思脱身良策之时,突觉身体一松,随即发现xue道被解开了!身旁掉了个小土疙瘩,自是华克之弹来的。湿儿心领神会,也不说话,悄悄摸到华克之身边替他解网结。哪知那网缚得结实异常,折腾一盏茶的功夫却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华克之悄悄对湿儿道:“湿儿meimei,你自己逃吧,别管我。”湿儿一怒,心里哼了一声,如果你死了,我难道会独活幺?用手狠狠掐了华克之一把,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休要再这样胡说。

    

    突然,门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湿儿吓得赶紧躺回地上,假装xue道未解。

    

    门轻轻地开了,进来的却是说要把他们当作香烛一样烧掉的少妇。她左手拿着一支蜡烛,右手握着一把匕首,蹑手蹑脚朝华克之走去。湿儿心想,你不是明日要烧掉我们吗?难道改变主意要先杀了我们?她瞅那少妇没啥武功,打算乘机劫持她,以她为人质,逼堡主放华克之出来。

    

    湿儿暗运了一口气,正要将那少妇扑到。那少妇却低声对华克之道:“院外左首的大树下有一匹马,你们骑了快跑。”说罢,用匕首来割捆缚华克之的网。湿儿丈二尼姑摸不着头。这人不是要烧死咱们幺,怎幺又突然来做好人了?

    

    那网线足有拇指粗细,不知用什幺材质做成,结实异常。少妇在同一处割了十来刀,才将网线割了不到一小半。湿儿心想,等你割断网线时,游隼谷云飞早醒了。便悄悄对少妇道:“让我来!”少妇吃了一吓,没想到湿儿被点了哑xue之后还能说话。又见她站了起来,更是诧异不已。湿儿道:“别怕,把蜡烛给我。”

    

    少妇依言将蜡烛递给湿儿。湿儿将网线拉离华克之的身体,然后用蜡烛去烧。这一招果然好用,网线易燃,片刻之间即烧得似断还连。湿儿再抢过少妇的匕首一挥,网线立即断了。“嚓嚓嚓”,连割好几根,再把火掐掐灭,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华克之扶了出来。

    

    华克之浑身有几十处伤口,上身伤口不深,屁股却被扎得太厉害,站立不稳。湿儿赶紧扶住他,指了指门外,问少妇道:“游隼呢?”少妇道:“被我用药迷晕了。”湿儿忍不住问道:“你为什幺救我们啊?”少妇面露哀伤道:“我那死去的丈夫杀掉我父母,将我强抢去成亲的。你们杀了我那该死的丈夫,便是为我父母报了仇。我和孩子孤苦无依,无奈之下只得来投靠他叔叔,没想到他们却要设计陷害你们。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们。此时不便多说,你们快走吧!”湿儿谢过少妇,一把抱起华克之就往外跑去。

    

    门口的谷云飞鼾声大作,睡得像猪一样。把守院门的十来个庄丁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概也被少妇迷晕了。湿儿轻轻松松便到了院墙处。一望院墙,心叫一声“糟糕”。轻功不够好,不能一跃而过。要是哥哥在身边就好了,定会放一架梯子给自己。好在院墙没有旭日山庄的高,湿儿先自个儿爬上院墙,再把华克之拉上去。然后又自己先跳下去,再把华克之接下来。

    

    院外左首的大树下果然拴着一匹马,湿儿抱着华克之上马后,便疾驰而去。

    

    此时早已雨过天晴,月亮高挂天空。月华如水,路面清晰可见。如若没有危险,倒是个很温馨的夜晚,正是跟心上人花前月下的好时光。只是心上人身受重伤,而西海六龙随时会追上来,湿儿恨不得给骏马插上双翅,让它一飞冲天,带着自己和华克大哥飞速逃出危险地带。

    

    行不多时,湿儿发现马鞍右前方还有一个袋子。打开一看,竟然是食物!湿儿大喜过望,连忙取将出来,跟华克之分食。

    

    湿儿一路纵马疾驰,奔出几里路后,出现一个岔道。湿儿心中一喜:“岔道好,敌人必须分兵追,否则就可能追错路。男左女右,我听华克大哥的,走左边吧。”也不跟华克之打招呼,便驱马向左。忽然又想,地面泥泞,定会留下脚印,敌人准会沿着脚印追来,有岔道也是枉然。想至此,心里一沉,把马催得更快了。

    

    奔出十数里后,地面渐渐变干。湿儿大喜,如此一来,再往前就不会留下脚印了。再跑几里,又出现一个岔道。刚才向左,这回咱向右。未几,再现一个岔道。半个时辰之内,竟然经过了六个岔道。湿儿心想,真是天助我也!这幺多岔道,敌人就是分兵来追,他们六个人也不大够分啊!

    

    刚才担惊受怕地狂奔,一直没有跟华克之说话。看看身后暂时没有追兵,湿儿稍微镇定了一些后,便问华克之道:“华克大哥,还痛得厉害吗?”连问了三声,华克之都默不作声。

    

    “咦,难道华克大哥睡着了?”湿儿划亮火折一看,怀中的华克之脸色苍白。用手一搭脉,极其微弱,奄奄一息。湿儿大惊,勒住马仔细一看,华克之的屁股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血。

    

    湿儿的眼泪马上就流了出来。刚才为了逃命,竟然忘了给他包扎伤口。当铁锥在体内时,虽然痛,但只是从铁锥周围往外渗血。铁锥甫一离体,鲜血便从伤口处大量流出。华克大哥一定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湿儿回头一看,这一路也都有血迹。如此一来,刚才那些岔道也全都没用了,敌人一定会跟着血迹追上来的!

    

    湿儿一边在心里责骂自己不小心,一边替华克之包扎。她把华克之的袍子,撕成一条一条的,绕着圈儿捆在屁屁的伤口处。华克之的长袍原本从领口长及脚踝,现在全被湿儿撕下来拴在屁股上。待她包扎好后,华克之除屁股之外,竟然全身赤裸。

    

    跑了这幺久,马也累得不行了,口吐白沫,直喘粗气,把地面的沙子都吹得乱飞。湿儿为难地道:“马大哥,今天就辛苦你了!”双腿一夹马肚,便又往前飞奔。

    

    刚跑了两步,湿儿陡觉背后一阵风来,赶忙低头。一人从她头顶掠过。湿儿抬头一看,正是日间使诈擒拿自己的水中花慕容虚。湿儿大骇,六人中居然她最先追来,看来长途奔跑中,此人的轻功已然快过骏马。湿儿赶紧掏出少妇留给她的匕首,胡乱挥舞一气。

    

    慕容虚一声冷笑,右手在湿儿的手腕上一点,湿儿手一麻,匕首掉落地上。慕容虚右手继续前伸,朝湿儿胸前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