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话,就打你
不听话,就打你
梁挣下住院楼前问过林念要不要吃东西。他赌气般,要到外面的商店再买一包烟。 林念犹豫了许久,一张脸陷进白色枕头里,只占了小小的一点,薄壳如雪。她的目光没有转动,耐心而专注地盯吊瓶的药水一滴滴往下,声音低低。 “要、要一个馒头就好。” 可梁挣带回来的是面包,黎明时分,新鲜出炉。一层金光脆酥的表皮像皲裂的痂,冒着热,香气四溢。 林念刚打完吊针,有饥饿感,一只手拿着棉签按在针孔处。明明眼睛里有渴望,垂眸时抿着已有些干涸脱水的嘴唇,喉咙不可察觉地吞咽,嗓音微哑。 “下次、可以不用。我不喜欢吃面包的……” 只敢默默腹诽,酥皮比馒头贵一块五。 梁挣把一盒牛奶插上管子直接怼她唇边:“话这么多,有本事自己下床买。又不用你出钱。” 林念抬头,白炽灯悬在头顶幽幽静然,睫长的蝶翼迎着碎光跳舞,启唇温细地说话:“要还的。” “先欠着。不吃我就扔了。还算你帐上。” 他语气恶劣,漆黑的眼睛定定盯住她,要丢垃圾桶。 然后被林念要了回来。 她吃东西也慢吞吞,低着头,慢斯条理一点点撕开,撕成合适的大小,喂鱼一样,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咀嚼。 梁挣没有再看她,背过身去开窗,修长的手臂俯撑着打开的窗沿,指间青烟雾起,微风吹起少年细碎的刘海,迎着晨曦的太阳,第一道金光切割在他身上。 他们是扑上海岸沉默的两条鱼,互不跳动,互不影响。 梁挣没有回头,问她:“你奶奶的店还开吗?” 林念摇首,幽灵一般平静的目光没有焦距,仿佛刚才经历生死的不是她。 灵魂的死亡。 “不开了。有人死的时候需要我,不需要时欺负我。再穷一点,也能活。” 他们怕死、怕鬼,所以欺负和远离沾了死亡气息的自己,她不想做第二个奶奶。 梁挣说:“街口也有个寿衣铺,他们就不敢欺负大块头。” 林念一直默默低着温顺眉眼,空了的牛奶盒在手中扭曲变形。她想,自己明明力气一直很大,却仍旧反抗不了。 “我弱小,就活该被欺负吗?” “失望吗?” “我从不对任何人失望,只对自己的命运。”林念说,“但是,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一只鬼。” 这世界上明明有人自出生时便是公主般的生活,锦衣玉食,沐浴阳光与爱,不需要考虑衣食住行,不需要逃避欺凌与谩骂。 她是小三的女儿,如果注定是个错误,为什么要生下来延续下去。既然选择了延续生命,为什么又能轻易抛弃。 “我小时候读书,看到书本上写,我们生长在红旗下,有光明的未来……” “真的会有吗?” 林念沉默,独自思忖,慢慢地洇出轻涩嗓音:“走出去,就会有了。” 她这样说,却不确信。 梁挣把烟蒂从窗口丢下去,底下一片荒废杂乱的灌木杂草丛。他回头,“走。” “去哪儿?” “跟我走。” 林念抬头看着他,目光像审视,漆黑的眼珠谜一样黝色清冷,勾摄魂魄。 她的手落在梁挣的掌心蜷缩,只是紧紧被抓着,两相牵引起来。白色的光下,就像吸血的虫子攀附在他手心,连着筋脉开始,贪婪地纠紧。 梁挣说:“不是要跟着我混?那就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敢不听话,就打你。这是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