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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她调了一盏花露来,天已经晚了,再吃茶怕走了困意睡不着,玫瑰花露一调,送到嘴边饮上两口,这才觉得去了几分恼意。沉香铺开纸笔,拨亮了灯芯,初晴磨墨,卫善就在驿站屋里的方桌上给卫敬容和正元帝写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加一字添减写上了去。这些人还得提到京里去,发给大理寺再审,一干人证物证都要送上,添减功劳也是无用,大事都办了,也不争这一点儿。写了满满两张纸,看一看案头摆着的那封秦昭写过来的信,事儿一忙,竟忘了要回信给他,咬着笔杆发怔,想着要怎么把这桩事告诉他,想一想还是画画,依旧铺开一张纸,画了驿站后院里那张石桌石凳,又让初晴调了石绿画竹子。她把她怎么审案的给画了上去,心里很有些得意,等那画儿晾干了,一并塞进信封,分作两封等明早寄出去。沉香一面熏被一面道:“我听说有七八个女子已经坐上了船,若不是公主识破,她们也不知道要遭什么样的祸端。”那贼人全都已经招了,挑上来的都是美貌女子,这会儿不好动手,待船离了岸,还有什么不能施为的,若是听话的便留在身边,若不听话就远远卖了。卫善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样的恶事,人竟胆大如此,她歪在床上,隔得许久都不能睡,有作恶的还有纵恶的,这案子送上去,必是死罪绝不能脱逃。椿龄写的那份证词派了大用场,青霜把这两份证词送到卫修吴三那儿,吴三审的那五个贼人,自然不知一上船就会有人等着他们,驶到浅滩上也就没了性命。卫修捏着那张薄薄证词念给涂县令听,涂县令才还百般不认,此时痛哭流涕,嘴里也不知骂了老婆多少句蠢妇,趴在地下认了罪。他知道卫修是辅国公府出身的,连行贿的心思都没敢起,才还心中庆幸得亏还没下手,只要咬死了自己是被骗,至多判个失察之罪,从淩县派到更远更偏僻的地方当官而已,没料到心中算盘全被妻子抖落出来,萎顿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事儿闹了一整夜,县令犯案,县丞便暂代县令职位,此案又与别案不同,他在写案情的时候把永安公主夸上了天,连同证物和犯人,一同押解进京。闹了一宿,第二日卫善门前来送东西的便不是富户了,民人有拎着鲜鱼来的,还有摘了菱角来的,新开的茉莉栀子芙蓉,盛在盘里送上来,一篓一篓的白槐花从村里担出来,和面蒸饭,吃得满口生香。宝树玉花卫善没收,茉莉槐花却尽数收下,还有人放下花就在驿馆外面磕头,一问原是苦主,差一点儿女儿就被骗了。卫善一人赏下五贯钱去,专给这几个姑娘,眼看人还络绎不绝,便不再收东西,歇上两日预备登船,船队还往业州去,这几个犯人有专人押送进京。这一干人戴着夹棍上路的时候,民人一路跟着,也不知多少拳脚打在这几个人身上,那个老太监叫李瑞福,骗了富户许多银钱,被人拿牛马粪塞了嘴糊了眼,若不是怕打死了不好交待,几个押解的差役也不会拦。这约莫是县丞的手笔,有心要弄出一个大动静来,县令一走,上头的任令还没下来,他暂代县令之职,说不准就能升迁。原来也没少受涂县令的气,这才着人拖拖拽拽的把人犯赶去了码头,这一路这几个人也不知被骂了多少句,吐了多少下唾沫星。青霜看了好一场热闹,和小顺子两个回来告诉卫善外头怎么个闹法,小顺子和青霜两个一搭一唱,外头如今说起卫善就要加一句千岁。说什么的都有,还有把永安公主说成是神仙降世的,要不然怎么一眼就能看得出县令夫妻心底藏jian,只有在菩萨跟前才不能欺心。卫善听了便笑,分明是那几个自己出逃被人逮住了,到说是她瞧出来的,若没有那几个贼人出逃,也不会这么快就坐实。得救的几个民人女儿都要来给卫善磕头谢赏,卫善见了一回,这七八个果然个个生得水灵灵的,从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里头还有一对儿姐妹,本来都被选走,家里只有老母,怎么支撑得住,卫善听了,便又发下赏去。等她出船要走时,码头上人头攒动,比她出永城的时候送行的人还更多,兵丁两边拦住,不住有人抛花到大辇上,卫善坐在辇中不动,隔着薄纱帘儿,只能隐隐绰绰看见她头戴凤凰金冠,身着盘金红纱衣。卫善都没想到竟有这许多人过来看她,她不动,沉香几个跪坐在辇中也敢动,低声道:“这莫不是把公主当观音娘娘看了罢。”庙会抬出来的神龛就有这许多人看,供蚕花娘娘元君娘娘的,还有拜观音的,那一路可不就是这个仗阵,卫善一听就笑起来,两边窗户都糊着纱,哪里看得清人,只知道里头坐着的公主容貌极美,貌美又心善,可不就是菩萨降世了。登舟上船,这些人还团团围着不散,沉香连窗户都不敢开了,卫善自己也没想到,不过办了这么一桩简单的事,竟能被夸耀成这样。她坐在舟中,解了金冠,依旧还用金环束发,听见外头人声不绝,心里暗道,怪不得袁礼贤生前身后都要为自己挣一个清名。她原来不懂得为甚正元帝要把那么一个可笑的罪名按在袁礼贤头上,运河通船本就是两边都默许了的,一年的运河上往来的私货船能带动多少商贸,增多少税收,这些事连她都知道,正元帝怎会不知。如今她却明白过来,一个人有了好名声,便不那么容易被扳倒,当年正元帝要杀他,宫门口跪了多少文人替袁礼贤喊冤,因何没有民人,一是知道的少,二是正元帝把袁礼贤的罪状昭告天下,头一条就是贪污大罪。说他贪没百万贯钱,不论是真是假,先担了污名,再要打杀他便容易起来,连谋反的罪名听上去也不那么不可信了。民心善,民心也愚,外头传什么,便信了什么,袁家抄没家财,一个宰相的全部家资,还不如太后娘娘的脂粉钱,可却无人相信,都咬定他藏了百万家财,最后那百万钱也不曾见着,正元帝用抄不出来的钱,给袁礼贤定了罪。卫善若有所思怔怔出神,沉香已经料理了前头事转回来,广白竹苓两个捧了点心汤水进来,又把那盛况再说一回:“外头都说公主是青天,断案如神呢。”卫善笑一笑,她原来觉得这个公主的名头也没什么用,空有一个封号而已,此时才觉出有用来,只要她是公主,抬出去就是金光闪闪,有一分好处,便能被夸成十分。民人送花送果,几个富户都把窖藏的冰块拿出来供给她用,沉香便作主赏下些缎子香料下去,出来才这些日子,沉香几个竟也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