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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做/爱的关系真的让孩子很难受。孩子绝对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应该得到好的对待,是不是?兆秋息又把头埋下去了。他受不了这么一言不发地被李沉舟盯着瞧。是的,做/爱是美好的,这他早就知晓。跟李沉舟做/爱尤其美好,那种深入其间不分彼此的相贴,那种被拥抱被需要被亲吻的感觉,都是他奢望多年期待已久的。他知晓这些,这些也没有令他失望。令他失望的是他从未想过的那部分,做/爱之后的时间。两个并不相爱的人,做/爱之后,又该如何?兆秋息没有想过这些,因而心情格外凄惶。依自己的性子,他知道只要李沉舟开口,他是永远不会说不的,可是对李沉舟的顺受很可能意味着对自己的背离,这种一再背离的下场会是什么,兆秋息那颗敏感的心,模模糊糊地有所预感了。这样的预感压在心上,驱散了欢爱后的淋漓。事实上,两人因为情/事而过度发热的身子,到这会儿已经开始一点点凉下去,不是真的发凉——被窝里还是很暖和的,但那种情热已逝。随着情热而逝的,还有两人之间一度不分彼此的亲密感觉。那种感觉,眼下来看,只在做/爱时才会有。一场完毕,迅速消散。再隔上些时候,依偎在一起的二人,看向对方的目光,就已经多了疏离。多么悲哀的事——瞬间的亲近,永恒的疏离。兆秋息趴在李沉舟怀中,靠在那硕健的胸前——察觉到疏离,仍然不舍地依靠。能多留住些温存,就尽量留着,留着给自己,好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回味。没什么好说的,李沉舟的态度很明确了,两人间只有上床的情分,不会有更多。毫无指望,从来就是毫无指望,是自己不愿认清这一点。面前是一条悲哀的路,但没人逼他,是他自己要走的,可是这才走了几步,他就撑不住,走不下去了……兆秋息小公鹿般地伏在李沉舟怀里,是一种独自黯然的模样。李沉舟凝望许久,叹了口气,终是被他这种老实顺受的态度所打动,俯下头去,在兆秋息耳边轻声道:“好孩子,我们先打水洗洗,然后睡到你床上去,好不好?”直把兆秋息看作三五岁,要温言细语地哄。好孩子自是一百个说“好”,点头不迭。于是依次起身,哗哗地倒热水瓶里的水,分了毛巾,又哗哗地洗。一阵忙活,盆里添了火,两人上到对面的床,照旧抱着睡下。李沉舟紧紧把人箍在怀里,贴着身子,一下一下地去吻好孩子的耳背。好孩子照例老实顺受着,一动不动地让他亲。从后面看来,没什么异样的,可是肩膀一抬,好孩子扑落扑落颤动的眼睫就在那里,配合下溜的两腮,就是个愁苦无告的小模样。李沉舟哪里受得了这种愁苦的小模样呢?胳膊一紧,把人更往里搂了,悠悠地呼出口气,“我说——慢慢来好不好?……我这阵子光顾着自己难受,没将你看在眼里。这几年过得也不顺,没什么心情……但你是个好孩子,实在太好了,瞧着你这个样子,我更不好受。慢慢来罢……我告诉你啊,谈情说爱的事,比刚才那事儿还要急不得,急不得……你说呢?”语声悠悠,气声悠悠。这双重的悠悠里,兆秋息先转过脸,再转过身。李沉舟对他微笑,一种既是抚慰也是承诺的微笑,手掌摸上他的脑袋,摸着洗得干净顺溜的乌发,怎么看怎么欢喜。于是兆秋息就又把头搁下去,抵在李沉舟下巴下面,暖暖香香地将人依偎。什么都不需说了,莺歌已然奏响。温柔的春之夜,曲曼的莺歌,旋律泼洒流淌,两颗心互相发现,互相微笑了。第二天,两人睡到日头高升,阳气当空,才有条不紊地起床,吃饭收拾,准备上路。有了头晚的事,好似堤坝被打开,日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情热的洪水浩浩而下,冲过斜陡的河湾,一直来到温婉的平原,才稍稍缓了脚步,变得较为从容。其间,李沉舟打问了兆秋息的身世,问了他的父母,有无兄弟,年少经历。得知兆秋息的母亲带女改嫁,让他自立,任他人世漂泊,就禁不住心里的怜惜,“真狠得下心——这么个好孩子,换了别人,哪里舍得就这么赶出去,不闻不问地?”兆秋息的脸又开始红,“我算不上好孩子……再说,好孩子才会被人赶出去呢。”耷拉着眼皮,一股子通透世情的小样。李沉舟忍不住笑,再次将人箍怀里,拍拍他,道:“我就喜欢好孩子,我永远都把你留在身边,如何?”rou麻话越说越顺溜,就为了看兆秋息白净面皮涨成粉色的大妞儿样。看一次乐一次,还得拼命忍住了不能笑出声。好孩子面皮薄,话说重了说荤了都会立刻变大妞儿,当然不是真的拖着长辫子啐人的大妞儿,而是那种憨憨的老实的初恋的孩子。对于情场上的把戏,李沉舟自己并不算擅长的,这次遇上个全然懵懂的兆秋息,反倒衬出他的油滑不恭来。他这么逗了兆秋息几次,每次都把人弄得垂眼无措,觉得顶有意思,也觉出自家的无聊。唉,凭什么呢!——欺负个一心爱你恋你的老实孩子!自我责备了几次,李沉舟就不再逗他,想着好孩子的身世,每每将人搂了,问他:“你母亲改嫁后,你一个人怎么过活的?你这么个性子,想必日子过得不会容易……你没受什么欺负罢?”兆秋息道:“我也没那么好欺负的……”“真没被人欺负过?我不信,我都被人欺过,何况你这个好孩子?”“那就被人欺负了罢,不过也就欺一次,下次绕着走好了。”“心里不恨?”兆秋息又开始往下溜腮,“恨倒没有,就觉得那些人讨厌,看了生气。”李沉舟听了,忍不住去亲他,喃喃地叫他“我的好孩子”“老实的好孩子”。于是,在他们到达昆明之前,那头膘肥体壮的小公马就有了个名字,李沉舟给起的,名字就叫——“好孩子”。西南联大迁至昆明的那一年,不仅原班的老师学生涌入春城,还捎带着其他沦陷区的逃难者,闻风尾随。这些人一路日夜兼程,有钱的雇个小车,没钱的徒步风餐,就是揣着个很合理的推断——当局最喜欢的读书人都跑昆明了,那来昆明准错不了!哼哧哼哧,渡湘水,哼哧哼哧,过衡山。战争爆发后的整整一年半,春城的居民每日上街,总会毫无意外地看到街头又来了一些外乡的脸孔:有骑了黑驴格里格答晃进城的江浙人,有拖了一家老小进城就打听着开铺子的山西客,还有联大附近一家接一家挂着“广发茶社”招牌的茶馆和开茶馆的广东佬。精明手快的经纪人,早早地把十多处小房和铺子攥在手里,用下等油墨印了广告,贴到逃难者落脚地儿,然后回到办公室,就等着电话铃响,生意上门。联大新校舍附近、靠近翠湖的几条街,龙翔街、凤翥街、文林街、钱局街,最是人人爱的香饽饽。这几处的茶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