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权

    “孙校尉。。。”大帐中唯一的一个人,守在床榻旁的医官刚要说话,只说出了三个字,孙策就暴躁起来。

    他猛地一推那医官:“没用的东西,快点滚出去,你敢再在这帐子里多呆一刻,小心你的狗头搬家。”

    医官  呆了一呆,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地跑出帐子,还顺手拉紧了帐子门。

    孙策再一次把周瑜的头紧紧地抱在胸前,他感觉到了他的手脚都凉得像冰,脸色苍白如雪。

    立体如雕像的面部轮廓毫无生气,竟然真的像极了汉白玉的石雕。

    他那紧抿着的双唇微微弯曲向上,呈现了略有笑意的弧度,

    但是唇色却灰白如纸。

    想到公瑾就此离去,孙策的眼泪像喷涌的江水奔腾而下。

    这个俊美无比的孙郎本来就有着爱哭的名声,连张竑也拿他没有办法,不得不在他的眼泪攻势下答应助他一臂之力。

    此刻一幕幕往事不断地浮现。幼年时和自己为了蔡昭姬打架,为了气先生爬上房嘘嘘,送给自己矮脚小马,一起逛东市。少年时背靠背联手对抗吕布董卓的兵士,再后来,舒城杏花满天,两人一黑马一白马,驰骋在庐江舒水边。。庐江郡守的激战,城破,陆康之死。然后是各自美人在怀,自己和他的争吵,袁绰亲手奉上的與圖,后来是牛渚矶的寅夜激战, 烈火熊熊中漂浮的白衣。。。

    孙策抱着周瑜冰冷的身体席地而坐,涕泪横流,他擦也不擦,头脑一片混沌,仿佛自己的魂魄也随着阿瑜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冰冷的,遥远的轻叱:“眼泪也罢,鼻涕别撒我脸上!”

    孙策啊地大叫了一声,像遇见了鬼一样一跃而起,跳出一丈远。

    定睛一看,又喜极而泣:“阿瑜!你还活着?”

    周瑜十分虚弱,灰白色的唇动了动 “本来还活着,差点被你摔死。”

    “阿瑜, 公瑾!” 孙策扑了过去,把周瑜压在身下,劈头盖脸地一通亲吻,然后紧紧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兀自啜泣不止。

    周瑜猛地推开他: “伯符,你压死我!” , 一眼看见那满是鼻涕眼泪的俊俏面庞,于心不忍,抬起裹满白帛的手拍拍孙策的头,“别哭了,马上成为江东之主,别像个小孩子一样。难服众将。”

    孙策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破涕为笑:“阿瑜,你若不在,如何能打下江东,成为江东之主又有何趣?”

    “伯符,你可不能说这些话。”

    “我说的是实话,没有阿瑜你背刺牛渚大营,我孙策早就长江喂了鱼。” 孙策挨着周瑜坐下,抱起周瑜,让他枕着自己的臂弯。

    “伯符,你成了江东之主,说不定还能定鼎中原,那时史官会记录现在的一切,你不妨略去我们这两天迎敌的细节。”

    “略去细节?为什么?” 孙策一脸迷惑。

    周瑜脸色虽然苍白,一双星眸却熠熠生辉,向上弯曲的嘴角露出迷人的笑意。“伯符,你在史书上将会是攻无不克的战神,比肩伯父大人,猛若西楚霸王,智如齐王韩信。是值得瑜追随一生的主公和兄长!”

    “阿瑜!公瑾!” 孙策心情荡漾。搂住周瑜:“没有阿瑜,策何能取胜!史书上我与公瑾共享大胜!”

    “伯符,江东六郡指日可待,你从现在要有做主公的准备。刚才伯阳在此。。。布置军务。。发号施令,井井有条。他是你堂兄,又追随伯父从战多年,军中威望甚隆。你需要不世战功立威,让伯阳他们望尘莫及,才能成为军中的绝对统帅。流露太多牛渚之战的细节,会削弱你的战力威望。” 周瑜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气短,胸脯一起一伏,不住喘气。

    孙策把他的头抱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阿瑜, 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不,比我的亲弟弟还亲。我那几个弟弟,文才武略不及公瑾十之一二,胸怀胆略不及公瑾一丝一厘, 连忠义情谊也不及公瑾百里挑一。有公瑾为弟,策此生足矣,那些弟妹们都加起来也不如公瑾一人!以后江山大定,天下清明,我要和阿瑜一起纵马清丘, 饱览山河。我们一起放归山野,形影不离!”

    孙策说得动情,又流下几滴清泪。却没注意到大帐的帐帘掀起一角,一双眼睛看见了所有的一切,也听到了他们的所有谈话。

    横江津被樊能于糜建设得非常实用坚固,他们是准备长期经营这个长江上的重要渡口的。

    在被毁掉的中军大帐后面,有着坚固的营盘水陆兵营。里面有着家眷们和附属人员的住所。

    圆木搭起的房屋比起军营坚固而且华丽了很多。医官,仆人,伙夫,马夫等等附属都住在这里。当然还有长官的妾侍们。

    此刻主院里东厢房住着刚从阜陵赶来的吴氏夫人和三个女儿。西厢房则住着孙坚的小妹孙氏,她是孙坚好友徐真的妻子,孙坚部将徐琨的母亲。

    吴氏夫人看看面前跑得满脸是汗的二儿子孙权,扭头对长女道:“阿媛, 你带上弟弟meimei们去西厢房你小姑母那里玩耍。阿娘有事要问你二弟。”

    房内无人,看着脸红扑扑的孙权,吴夫人伸手摸摸他的头:“阿权,你怎么啦?阿娘让你去给你大哥送果子,你怎么原封不动拿回来了?”

    “阿娘。。。我看见大哥抱着阿瑜哥哥哭,然后他们还说了好多私密的话。。。” 孙权把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讲给吴夫人听。

    吴氏半晌无言,立刻吩咐侍女去把孙策找来。

    昨日收服了横江津,吴氏夫人就到了。 这一切都是吴景安排的。

    孙策早上已经拜见过母亲,心里一直放不下周瑜,显得神不守舍。

    此刻看见孙策,一身猩红的战袍,浓密蓬乱的黑发依旧茂盛,俊美的脸上神采奕奕,和早上那个颓唐的青年判若两人。

    “阿娘唤我?” 孙策单膝跪地行礼。

    “策儿,阿瑜醒了?”

    “是,可吓死我。” 孙策笑了一下,自嘲道:“他要是去了,这江东怕是拿不下来了。”

    “策儿,这是怎么说?” 吴氏凝神看着儿子。

    孙策就从周瑜袁绰绘制與圖开始,讲了牛渚矶自己孤注一掷,周瑜背刺牛渚营,然后定计合力敲开横江津水闸,里应外合,攻占横江渡,周家仆人去给吴景报信,和孙贲攻占当利。他一点不漏,把所有的细节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同时把周瑜说的,不让他再提这些胜利细节的话也说了。

    “娘,阿瑜虽说为我着想,可我孙策却不能贪别人之功!军旅之中最忌会这个,我孙策堂堂正正七尺男儿,不能这么办。我一定会大表公瑾之功!”

    “策儿,你很像你爹,讲义气,有英雄气概。可是这样的人,成不了人主啊。” 吴夫人搂着孙策的肩膀叹道:“”当年打击逆贼董卓,只有你父亲一支队伍攻占雒阳,而最后独霸一方的却是袁氏兄弟和曹cao。 你爹和你的风格心性还真像极了西楚霸王项籍。光明磊落,义气真诚。倒是瑜儿,他是官宦世家,晓得庙堂冷暖。他说得对。你爹去后,他的部曲部将都给了孙家族人。你比族叔堂兄们都小,军中履历也浅。就算拿下了舒城陆康,也妥妥花费了半年时光,在袁术那里都不能算出彩。对于你叔兄们,没有绝对的不世战功何以服众,来做他们的主公?这一次,横江当利,伯阳他们久不能克,加上呈犄角之势的牛渚大营,让孙氏诸将和你爹的旧部们都心生畏惧。而我的策儿能迎难而上,迅雷之势拿下三地。这才让他们心服口服。你若是强调这是阿瑜的鼎力相助,他们很难以你为帅。”

    “那也不能埋没了阿瑜的功劳啊?有功不扬,以后谁还能来投奔我?” 孙策涨红了脸。

    “策儿,当然不是不念阿瑜的好。而是现下,还是照他的话去做,对外只说你和阿瑜合力攻下三渡,不要说那么详细罢了。”吴夫人抚摸着儿子的头缓缓道:“阿瑜又不是旁人,他就是你亲兄弟嘛。他自然也愿意为你着想啊。”

    忽然帷帐里传来一声冷哼。

    “谁?” 吴夫人和孙策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帷幕开启出,孙权拢着手缓缓而出,深深一揖,向着母亲和大哥各行一礼:“阿娘,大哥。”

    “你在这偷听多久了?” 孙策不客气地劈头就问。

    “大哥,我。。。没偷听,娘知道我在这里。” 孙权脸红了,还是结结巴巴地争辩。

    孙策一想,还是他把自己叫来的,语气缓和了:“阿权,你为什么冷哼?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

    “阿娘,有句话,孩儿想了好久,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孙权龃龉着。

    “权儿长大了,懂事了,说来看看。” 吴夫人把孙权也拉到怀里,一手搂着一个儿子的肩膀,只是眼神全部注视着孙策,脸上的满意,欣赏,甚至是敬佩溢于言表。

    孙权看见了母亲的表情和神色,又看看大哥那青春勃发,绝美中略带邪魅的脸庞,低下头,面无表情地小声道:“公瑾哥哥说是为了大哥的威名着想,其实未必不是给自己留下个后路呢。试想,他家叔周尚大人还是朝廷任命的丹阳太守,若是公瑾哥哥背刺牛渚刘繇大营的事传到天子耳朵里,那庐江周氏在朝中还有立足之地么?更何况他们那样的百年世家,最看重的是家族名声,公瑾哥哥特意说不要让史官把攻破横江牛渚当利的细节记录于史册,未必不是怕他庐江周氏背叛谋反之名流传于世。” 孙权话音未落,肩头已经着着实实地挨了孙策一记老拳。

    “混帐小毛孩子,你哪里来的龌龊心思揣度公瑾,难道你还不了解你瑜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从小就见过?温润儒雅,洁身自好,胸怀疏阔,品貌如玉的真君子,大英雄,怎么是你这样的臭小子瞎排揎的?”

    孙权挨了兄长一拳,马上跪伏在地请罪:“大哥,是小弟不是。。。” 说着还啜泣起来,只是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只是说有这一层可能。。。公瑾哥哥就是这样想也没错啊。。。士族大家都是在乎史书的。。。”

    孙策见孙权如此委屈,叹了口气,颓然坐在地上。

    吴夫人急忙搂了搂两个儿子,温言道:“伯符,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阿权真的读了不少书,他喜欢读书,尤其是读史,如今怕是比你读的只多不少呢。有时候听听他的话也无害处。”

    和母亲弟弟的谈话不欢而散,孙策胸口憋闷,说不上哪里不舒服。

    回到自己的寝帐,看见周瑜盖着自己的大氅,在温暖的帷帐内沉沉睡着。侧颜如玉雕般精致英俊。若是往日,他会情不自禁地冲上去亲吻他的鼻梁,把他弄醒调笑一番。

    可现在,他愣愣地看着。耳边又响起了孙权的话“他那么说是顾及庐江周氏这百年世族的名声。。。”

    孙策的心里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他想冲上去摇醒周瑜问个清楚。虽然心里明白即便周瑜这么想也没错,可他明明说的是为了自己的武略威名!如果这么一件事他都要把利己说成利人,那可心机太深了。

    另一个人马上反驳:“胡说八道,阿瑜若不是真心帮你孙策,他就没必要去冒奇险攻击什么牛渚。他若怕史书记录,不出手相帮岂不是最保险?”

    正在左右互搏,忽然帐子外面一阵喧闹。孙策立刻大步而出去看个究竟。

    竹林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孙贲,吴景,孙河,孙静,孙辅, 徐琨等孙氏宗亲姻亲都在,还有程普黄盖韩当等孙坚旧部,最外面是吕范,周泰和蒋钦等孙策招募的人。几乎所有能带兵的全部到齐,正在七嘴八舌地争论何时渡江。

    “大哥,要渡江就尽快。 否则刘繇得了信,加上秣陵守军是强悍的薛礼,他们夺回牛渚,封锁江岸,我们可就又被动了。”徐琨大声说。他的脸正对着孙贲,显然,这声大哥叫的是孙策的堂兄,孙坚长兄孙羌的长子孙贲。孙贲作为孙家的长子长孙,比孙策年长十五岁,早就在孙坚军中历练,孙坚去世时他已经而立之年,袁术便把孙坚的部曲给了他。徐琨是孙策姑母的儿子,和孙贲孙策是姑表兄弟,故而也称呼孙贲大哥。

    “渡江?我们只有周公瑾带来的三艘楼船,其余还有二十艘小舸,三艘楼船装马匹辎重就没地方了,剩下的二十艘小舸每船最多十几人,一次两百人,要把大家渡过江去,少说也得十天。”孙贲看了一眼众人:“不是我不想打过江东去,确实现在也没有完全之策。”

    “那以你之见呢?”吴景问。

    孙贲眉头紧皱:“我看还是稳扎稳打,加固水寨,把这来之不易的横江津和当利口好好经营,修建成堡垒。打造战船,只要渡口在我们手里,早晚能打过江去。现在贸然渡江,万一溃败,实力会大受损失,这两个渡口也会丢了。”

    孙策听到这里,早就憋不住了,跳上一块大石台, 高声大叫:“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我等大胜,若不乘胜渡江,会坐失先机!“

    他声音清亮高亢,少年豪气,溢于言表,配上绝美的面庞,众人为之一震,纷纷住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孙策。

    ”哦?依伯符所见,我们该当渡江?“ 孙贲面带一丝微笑,有些像老将看孩童一样的表情。

    ”尽早渡江。最迟后日,整装出发。“ 孙策斩钉截铁。

    ”那船呢?“ 孙贲斜睨着孙策。

    ”阿贲,阿策,你们不要争论,我有个办法,看行不行。“ 说话的声音不高,却挺有威严,大家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竹林旁站着一群女眷,其中有吴夫人和现在正在说话孙夫人,徐琨的母亲,孙贲孙策的小姑母。

    ”这厉阳附近的芦苇长得茂盛宽大,十分结实,用芦苇编织成席,做成筏子,一两天内每人编好一只一人飘乘的筏子不是难事,用绳子把筏子系在小船后,互相照应,可以同时渡江。“ 孙夫人说话慢条斯理,却字字清晰,表述完整。

    沉静了片刻,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好主意!“ 接着众人纷纷附和。

    孙贲也微笑着点头,看向徐琨:”姑母女中豪杰!侄儿受教!“ 他也登上石台,环顾左右,大声发号施令:”诸位,听某将令,采芦苇编织筏子,明日午夜准备渡江。“

    众人齐声唱喏。

    孙策脸涨得通红,看向母亲。吴夫人脸色煞白,用手轻拉吴景。吴景看了她一眼,低声耳语:”阿策。。。毕竟人少。“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响起,虽然声音不高,却充盈在在场的每个人耳朵里。

    ”芦苇渡江,没有马匹辎重粮秣,是去送死么?“ 这话有些刺耳。

    大家顺着声音看去,不知何时,一个高挑矫健的白衣少年和孙策并肩而立,俊朗如玉的脸上带着一抹揶揄的微笑,两人手拉手站在石台上。一个高大英俊,一个姿颜靓丽。一个白衣,一个红衣,端的两个绝美少年。

    全都认识,这位就是这两天和阿策夺牛渚,袭横江的周瑜周公瑾,那三艘楼船的主人。

    ”小周公子,你那三艘楼船装满马匹辎重粮草不成问题啊。“ 孙贲扭头看向周瑜,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你这都想不到?

    ”周瑜来此是助我兄长一臂之力,总角之谊而已,伯符兄长但有驱使,万死不辞。不过,在下的船没兴趣听你丹阳都尉孙将军的将令。”

    周瑜此话一出,众人瞠目结舌,旋即一片哗然。 吴景冲着jiejie偷笑。

    袁术曾表孙贲领豫州刺史,转丹阳都尉,行征虏将军。 而周尚是天子敕封的丹阳太守。确实周瑜没义务听孙贲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丹阳都尉差遣。

    周瑜并不理睬众人的喧哗,径直下了石台回到竹林深处的寝帐。

    身后周峰周岭等家将部曲一看小公子走了,旋即也纷纷离去。

    看这架势,周瑜的部曲绝不会听从别人调遣。也就意味着那三艘唯一像样的楼船不能调动。

    晚饭时分,寝帐的门帘微挑,孙策走了进来。

    一眼看去,竹几上一灯如豆。昏黄的油灯在落山的斜阳下,闪着摇曳的金光。

    周瑜穿着一身纨素里衣,雪白的里衣薄如蝉翼,轻若烟雾, 随着晃动的烛火漂浮, 这是公侯人家用的高档丝缣,穿着轻软无痕,周瑜从小就喜欢穿这样质地的睡衣。 孙策开门进来,带来一阵凉风,吹得周瑜里衣内的素色抹胸若隐若现。 他浓密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头顶无髻,只用一根丝绦绾住长发。还留有两缕短发垂在脸侧,末梢兀自滴着清水。整个帐屋内弥漫着一股皂角的清香。

    孙策突然站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瑜,半晌没说话。

    周瑜正在看书,他左手搭着自己的右肩,右手则拿着竹简。

    那丝滑的里衣滑落在肘下。露出一段小臂。虽然肌rou纠结,却色白胜雪,连接着手虽然骨节突出有着男人的力量感,手指却十分修长,优雅万分。 黑发白衣,加上白皙的肤色,让眼前这个剑眉朗目,鼻高唇红的男子看上去一副美妙的图画一般。

    孙策站在那里,欣赏着眼前这幅画。久久不愿打破寂静。

    “老僧入定了?”

    耳边传来一声揶揄,孙策晃过神来,一个健步冲过来,一脚跳到塌上,把周瑜强搂入怀。

    周瑜奋力推开,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多少人留守?”

    孙策瞪大了溜圆的眼睛,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有人不过江?”

    “孙伯符,你堂兄又不傻,今天话都说到这里,他怎会和我共事?再说,真正的硬仗还没开始,他不留在这里保存实力,难道自损部曲,为你马首是瞻?他若真能这样顾全大局,根本就不用伯符兄你来历阳了。他早就拿下了刘繇。” 周瑜推开孙策搂住自己的手,继续看书。

    “公瑾,我算服了你。料事如神。没错,你一走,堂兄,叔父就声称要留守横江当利,保护家眷。最后是堂兄统领留守的两万人,我带六千人渡江。”

    “你六千人能打下秣陵?” 周瑜仍然全神贯注地看书,随口问。

    “六千足够,堂兄虽然留下他的和族叔的所有部曲,可父帅当年的大将们全归了我。还有周泰蒋钦孙河吕范他们。。。都以我为统帅。” 孙策顿了顿,忽然上手搬过周瑜的脸对着他:“这些都不是制胜法宝,我真正的大杀器,是你。公瑾,有你在侧,我孙策将无往不胜!”

    “真rou麻!” 周瑜一把甩开孙策的脸. "我可没说要和你一起去打秣陵。"

    孙策再次伸手搂住周瑜的肩膀:“那怎么可能,阿瑜就像我孙策的连体兄弟。我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马上要做主公的人,怎么这么泼皮。” 周瑜再次推开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住自己的孙策。“听好,我帮你是尽兄弟之情而已。”

    孙策头点得像鸡啄米:“公瑾来帮我,只是尽朋友情谊,正是你这番义正词严的话,才让我堂兄哑口无言,让出兵权!公瑾,我今天是真服了你了。将来我孙策若成大业,必然以公瑾为三军主帅,并肩贤王!这江山是我们俩的江山!”

    “伯符兄高看了瑜, 我可没有兄长的恢弘之志,若兄长重建清明盛世,我想仿效范少伯,游历山水,快意人生。”

    孙策突然跳下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周瑜面前,双手一把抱住周瑜在柔软睡衣下的一双雪白的脚,“公瑾对为兄恩义如山,策对天起誓,日后宏图得展, 功名成就,策将弃江山,策骏马,与卿共泛轻舟,游历长河。”

    夜风清凉如水,吴夫人的房内还点着一盏枝形立灯。

    凑着跳跃的火苗,吴氏低着头一针一线地绣着一双丝袜。

    “夫人,舅爷请来了。” 侍女小诗悄悄进来回禀。

    “啊,快叫他进来。” 吴氏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道。

    “阿姊,天色这么晚了,你还在忙针线?早些歇息才是。” 吴景进来带着一身寒气。一边行礼一边关切地看着长姐。

    “阿景,策儿这会儿已经过江了吧?” 吴氏语气平缓,眼神却流露出了心中的焦虑。

    “阿姊,他们刚走一炷香的功夫,可能还在江心。 ”

    “怎地走得这么晚?”

    “周公子说每人一苇草筏不行,每两人多带一席草筏, 又弄些猪皮气囊,每五人一个,万一芦苇筏子破裂,保证兵士还可以活命。这么一折腾,就到半夜了才出发。” 吴景故作轻松地说,本想jiejie可能更焦虑了。谁知她听了这些话,反而露出笑容,开心道:“我就知道阿瑜心思缜密,有他在旁,阿策就不会出大事。”

    吴景点头:“阿姊说得极是,今天若不是周公子,  孙家的长房们如何肯干居阿策之下?”

    “阿瑜这孩子少年时就才华横溢,人如美玉,德似琳琅, 看得出是麒麟之才。” 吴夫人眼角带着宠溺的微笑,就像是说自己儿子一般。

    “阿姊,这麒麟之才。。。的说法怕是出自《礼记·礼运第九》中的 “麟、凤、龟、龙,谓之四灵”,可见麒麟地位起码与龙同等,并不低于龙” 吴景喃喃地回应,心想长姐虽然熟读诗书,毕竟是女子,见识还是短了些。周瑜若是麒麟,将来若阿策称霸一方,他们将是什么样的位次?

    吴氏笑笑:“阿景真是精细之人,你是怕阿瑜和策儿位同比肩,会争夺大位?放心,他不会。”

    “何以见得?”

    “我若说阿瑜受世家大族教导,家风纯良呢,你肯定说我幼稚。其实,成就天下大业者,无不有一大群血脉相连的家人族人以命相托。 以阿瑜的才华气度,若是当年的周晖周玢等人还在,他怕已经拿下徐州以南的所有田地人口了。说不好我们孙家现在已经侍奉周氏如主公也未可知。可是世事就是这样反复无常。当年的周晖浩浩荡荡进发雒阳,鲜衣怒马,骑乘百辆,何等光鲜,可也埋下了家族凋零的伏笔。所以他周公瑾再有才,也孤掌难鸣。更何况他和阿策一见倾心。 所以我并不担心阿瑜。倒是孙伯阳这些当年和文台出生入死,久经战阵的孙氏族叔族兄们,绝非善与之辈。”

    “阿姊,孙家人固然不是良善,他们欺负阿姊和年幼的阿策,可见一斑。 不过这些人才气有限。跟着冲锋陷阵还行,让他们独当一面,力挽狂澜,那远不是周瑜的对手。否则我和孙伯阳也不会死守厉阳,两年拿不下横江当利。我倒不是不信阿姊的眼光,只是小心些总不会错。这周瑜能一夜之间连下牛渚,横江,实在是太。。太骇人了。阿策如无此人在侧,无论如何不能如此出色。阿姊莫怪,弟弟只是实话实说。阿策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吴氏扑哧笑出声“阿景, 我怎会怪你,我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岂会不知。找你来,就是商量一件事。有关周瑜。”

    “哦?” 吴景吃惊地看着jiejie。

    “周瑜之才,不可不用,可他才气压过阿策,我们又不能放心。只有把他变成自家儿子,才能睡舒坦,是不是?”吴氏微笑着看着吴景。

    “阿姊是想认周瑜为义子?”

    “义子有什么用?吕奉先还是董卓老贼的义子呢。 要做半子才成!”

    “半。。。半子?女婿?” 吴景长大了嘴:“可。。周公瑾已经和袁绰大小姐情定终身,并且换了八字。听说周瑜母亲也不日前往寿春。。。这马上就要成婚了,还怎么给阿姊做婿?总不能让咱孙家的女儿做小吧?”

    “这不还没成婚呢吗?所以找你来商量,阿瑜要是和袁术之女成婚,以后肯定不能一心一意地帮衬阿策。再说阿策总有和袁家反目的那一天。我们怎么能和阿瑜成为敌人,和他对阵?所以必须。。。” 吴氏看了吴景一眼。

    吴景心中一惊,从没见过jiejie如此犀利果决的目光,真是为母则刚,看得出她为儿子不惜做一切事情的决心。

    “阿姊是想搅黄了周公子和袁大小姐的婚事?”

    “当然,难不成还成全他们?亏你还是我弟弟,竟然没有小小的权儿有见地。这主意是我和权儿一起想出来的。怎么样?我们来一个釜底抽薪。”